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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于是匈奴的最高領袖,自頭曼伊始。
此時的頭曼在匈奴地的地位,就類似周天子於中原。
名義上頭曼可以管理所有匈奴部落,但在實際操控上,除了本部的攣鞮部落隨時聽從頭曼命令,其他匈奴部落都是自治。
當然,頭曼的這個周天子是大周初代天子周武王,而不是戰國時期的窩囊天子。
擁有絕對武力的頭曼一聲令下,各個大部落首領都要來王庭開會,聽從頭曼的指揮。
至於那些中小部落,頭曼無暇顧及,頭曼的目光從來只落在能出兩萬勇士征戰的大部落。
頭曼不是沒有打過這些中小部落的主意,但當他的人二次去已經控制的部落地,不是找不到人就是發現被另一個部落取代,還要重新溝通。
連續十數次,頭曼放棄了。
管不了,沒法管。
匈奴放牧牛羊,逐水草,居無定所。
中小部落生存環境差,為了生存互相攻伐吞併都是常事,更新交替太快。
這兩個問題不解決,就是坐上了單于的位置,也掌控不了那些數不盡的中小部落。
饕餮軍自高闕城一路向著大漠行進,打著冒頓王子屬軍的旗號。沿途那些進不得大漠深處的中小部落輸送糧草予饕餮軍,頭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不知情。
為匈奴單于的他,卻不知道那些茫茫多的中小部落需求,更不知道中原人的心有多髒。
打仗,可不只是匈奴部落間的騎馬衝殺……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蟜兒深得《孫子兵法》精髓,不怪高傲的李牧願為其門客。”
被圍困了兩日的饕餮軍中,偏將蒙武手持望遠鏡,在親衛們的保護下,觀察遠處固守了兩日的匈奴兵陣。
看到那些匈奴陣容雖然齊整,卻是不敢上前一步縮小包圍圈,與某豎子說的一模一樣,不由發自內心地感嘆一聲。
師從人屠白起的他學的以野戰為主,攻城為輔,也就是《孫子兵法》中排在最末的伐兵、攻城。
在這場大戰之前,蒙武對於《孫子兵法》的伐謀的理解是:長平之戰中,秦國用反間要趙國以趙括換廉頗。對於伐交的理解是:相邦張儀以秦齊連橫破五國合縱。
蒙武認為,不管是伐謀還是伐交,都是戰場之外,是書生做的事。
蒙武家出秦國第一將門蒙家,師從古今將軍排列也能排在前三甲的白起,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能見到主將用上伐謀、伐交。
“人的思想受環境影響。我沒來之前,單于是匈奴共主,這片大漠的環境是他所提供。我來之後,匈奴人耳中聽到的訊息,是我想讓他們聽到的訊息。眼中所見的景象,是我讓他們看到的景象。所以匈奴人怎麼想,怎麼做,取決於我。”
某豎子說這句話的時候,蒙武還不相信,認為這是吹牛,是誇大之言。
但等到不斷有滿眼崇敬,期望的匈奴人來送牛羊,來到本應恨之入骨的饕餮軍卻如同朝拜聖山狼居胥山一樣。
蒙武才知道,某豎子不僅沒有誇大,反而還有些謙虛。
這哪裡是改變思想,這分明是洗腦啊!
“哼,你小子不知道的多了去了。長安,武安,一字之差,也只有一字之差。”
蒙武身旁,老將王齮花白的鬍子向上勾起。
蒙武心中失笑。
蟜兒打仗確實要武開了眼界,但怎麼也不能與武安君相提並論。
身為正統兵家傳人,蒙武雖然認同了嬴成蟜的戰法,但其心底最深處還是以殺人數佔了春秋戰國死傷人數一半的人屠白起為兵家之最。
心中如此想著,早年就為王齮護著的他卻是沒有說出口。
爭論這些有什麼意義?老人嘛,哄著來就是。
“小子打仗向來不行,若沒有王叔,武安君誠心相教,哪裡能當將軍。我這種平庸之輩,差長安、武安遠甚,若能看得出二人之策,早就為上將軍咯。王叔可知蟜兒去了哪裡,軍中糧草可就剩一日了。人還能挺住,馬卻不行。”
“不急,會有人來給我們送糧草的。”
蒙武苦笑。
“眼下我軍為匈奴軍圍困,那些匈奴人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給我們送糧草了。”
他雖然不知道某豎子怎麼伐謀伐交的,能要那些匈奴人給饕餮軍送糧草。但在朝堂上沉默這麼多年,他多少也學會一些書生道理。
天下熙攘皆為利。
蒙武不認為他的好大侄,能提供比那些匈奴人自身性命還要大的利。
“將軍說有,那就有。”
王齮萬分篤定。
他一生只認兩個將軍,武安、長安,二位將軍作戰方式南轅北轍,兩個極端。
武安君是一位以堂堂正正之師碾壓敵手,要敵軍輸也輸得心服口服。長安君則是一位只走偏鋒不走正途,要敵軍輸的時候還不知道已經輸了。
但二者皆沒讓他失望過,武安如是,長安亦如是。
饕餮軍被圍困的第三日,有羊群自四面八方而來,這些羊群是各個大部落運送而來的糧草。
饕餮軍要吃飯,匈奴軍也要。
十七萬匈奴軍人吃馬嚼,消耗遠比饕餮軍要大的多。
匈奴作戰向來沒有糧車,他們都是趕著平時捨不得吃的羊去打仗,羊肉羊奶就是他們最好的補給品。
“這不是來了?”
得了士卒稟報的王齮自語,立刻下令,召集所有偏將。
不消片刻,四位偏將軍盡皆集合,兩男兩女。
領前軍的前偏將烏蘇。
領左軍的左偏將劉邦。
領右軍的右偏將蒙武。
領後軍的後偏將焉。
中軍,王齮親自統率。
不要中軍保護的將軍目前只有一個嬴成蟜。
王齮先看向場中知根知底的侄子蒙武。
“今日從右軍方向開始突圍,蒙武,你做先鋒打頭陣,務必殺出一條路。”
蒙武沉聲應道:
“諾!”
“烏蘇,焉,你二人跟在我身邊,前後兩軍隨中軍一道,跟著右軍衝殺。”
很有自知之明的二女脆聲應諾。
這正合她們心意,要是讓她們待在本部軍中,她們也不知道如何指揮。
“劉邦,你的左軍殿後,別讓匈奴狗,夠上我們屁股,有無問題?”
今日的劉邦一本正經,沒有痞色的他看上去很是俊郎,聞言沒有立即答覆,而是思考片刻後,抱拳道:
“王副將,邦也跟在你身邊罷。”
殿後軍隊在順風時就是撿人頭,毫無危險。
但在逆風時,那就是肩負著重整軍容的重任。
而大多數的兵敗都如同山倒,殿後之軍的命運大多是被衝爛。
王齮對劉邦一直不喜,這種吊兒郎當的樣子實在是不似一位軍人,當下語氣立刻不善道:
“你以為我軍會敗?”
只要劉邦敢說一聲是,他就立刻以動搖軍心之名擼了劉邦的偏將軍。
若不是看在嬴成蟜直接任命的份上,他藉著這名義會直接斬了劉邦。
劉邦搖搖頭。
“邦從未做過此想,只是小子從未指揮過萬人作戰。準確的說,這是邦第一次真正指揮兵團作戰。”
王齮盯著劉邦雙眼,想要透過眸子看到劉邦真實想法。
看了半晌,他只看到了一片坦然,似乎這位偏將軍說的是肺腑之言。
“你的左軍大半都是將軍自雁門帶出來的百戰老兵,你領軍殿後,有無問題。”
“沒有!”
劉邦乾脆利落地道,低下頭,避開王齮視線。
我主動交權,他卻不喜,看來他奪走烏蘇,焉的指揮權應只是為了勝利……
“今日黃昏,將剩餘糧草都吃了,人、馬都要吃飽,寅時三刻,右軍出擊。此戰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敗則死!”
王齮下達了最後命令。
饕餮軍計程車卒素質、武器裝備、作戰意志都全方位碾壓匈奴軍,若這還能戰敗,他無顏見長安,只得見武安。
“諾!”
日落月升,夜色降臨,這是匈奴軍圍秦軍的第三個夜。
頭曼一再叮囑,要嚴防秦軍突圍,不可有絲毫懈怠,違者斬。
明面上,匈奴士兵還是像前兩日那般嚴陣以待,巡邏,視看依舊。
但實際上,匈奴士兵的心態發生了轉變,他們疲憊了。
巡邏還是巡邏,視看還是視看,但不再圓睜雙目,不放過一絲風吹草動。而是時不時打個呵欠,期盼著換防,隨意瞥一眼。
都圍了三天了,這支黑甲秦軍說不定下一刻就會炸營,自相殘殺,哪裡還來的力氣決心突圍?
做做樣子就行,等著這支黑甲秦軍有了騷亂,不戰自潰,再上去補刀搜刮戰利品就好。
匈奴巡邏軍隊第四次換防,這是今夜的最後一批了。
過了三刻鐘,天馬上就要亮了,正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匈奴士兵一直等待的騷亂,來了。
馬蹄雷動,喊殺震天,隔著老遠他們還能聽個清清楚楚。
第四批剛醒過來,還殘留著睡意的匈奴士兵來了精神,小頭目去稟報那些呼呼大睡的首領,剩餘的匈奴士兵向著聲音起處望去。
他們什麼也沒看到。
黑夜翻湧,藉著營帳中那些篝火之光,走出去五步也只能看到個影子,走出去十步,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而他們距離遠處的黑甲秦軍,有兩三百個十步,自然什麼都看不到。
他們吹著微冷夜風,卻覺得渾身熱得很。
圍了三天,睡也睡不安穩,吃的都是乾糧,這日子終於到頭了……
小頭目帶回了上面的命令。
絕大多數匈奴士兵都按兵不動,五千匈奴士兵前去探查情況。
被選中去探查的五千人喜上眉梢,笑得歡喜,沒被選上的匈奴士兵也豔羨、嫉妒地咒罵開來。
為什麼這等好事輪不到他們身上?他們的首領是睡得太死,沒有去單于面前搶功嘛?
包圍圈的大多數匈奴士兵都很不滿,而圈上有一塊的匈奴士兵卻抬起頭,有些疑惑。
喊殺聲,馬蹄聲,越來越大了,似乎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這些秦狗,自相殘殺到這來了?
還是說……
“列陣!嚴防這些秦狗突圍!”
起初只有四個千夫長高聲命令,共有四千匈奴士兵結陣以待。
而隨著喊殺聲、馬蹄聲越來越大,一個萬夫長站出來下達命令,萬個匈奴結陣以待,其本人馬上將這邊疑似有秦軍突圍的事上報。
雖然他們對於這支彈盡糧絕的黑甲秦軍還敢突圍表示不可思議,但震動的大地,和雜亂的馬蹄聲不會騙人。
還真敢突圍?以為我們疏於防範嘛?送上門來的戰利品!
萬餘結好了戰陣的匈奴人跨坐在馬背上,向著漆黑的夜色,發起了衝鋒。
能抵擋騎兵的,只有騎兵,以衝鋒對沖鋒。
雖然他們的衝鋒晚了一些,但對付這些快要餓死,八成連武器都握不住的秦軍來說,足夠了。
他們的人再也沒有回來,回來的除了他們的慘叫,就只剩下他們的絕望嘶喊,以及求饒。
聽到那一聲聲哀嚎的匈奴人盡皆內心一緊,對著面前那濃郁的,什麼都看不見的黑色有了恐慌。
似乎那裡面藏著上古兇獸,進去的人都被兇獸吃進了肚子。
莫非這支秦軍還擁有著原本的戰鬥力?怎麼可能呢……
未知的黑夜,放大了他們心中的恐懼,那一萬個堪堪打起一朵水花的匈奴士兵,到底遇見了什麼,是黑甲秦軍嘛?
夜色劇烈翻湧,如霧又如水,無質似有形。
與夜色渾若一體的黑甲秦軍闖入了匈奴營帳的篝火下,那鮮亮的黑甲上血跡斑斑,那頭盔下的面龐上神采奕奕!
“修我戈矛!與子同袍!”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單于不仁!莫怪王子不義!”
“狼居胥山人人皆可攀!”
“放下武器!降者不殺!”
“你我皆為大漠子民!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
吶喊聲響徹了匈奴營地,竟然都是匈奴語。
匈奴士兵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也無招架之功,最先見到黑甲受到騎兵衝鋒的匈奴士兵盡皆死亡。
而那些後面的匈奴士兵,在黑與紅,甲與血中,看到了與他們一樣的匈奴人。
這支黑甲軍不僅說匈奴話,還有匈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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