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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裕平靜地說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為何不乾脆直接罷免鎮軍口中的那些個奸賊重臣,而是要繞這麼一個大彎呢?王鎮軍,您沒有仔細想過這點嗎?”
王恭恨恨地說道:“這些是朝政,你現在還不明白,王國寶的背後是會稽王,他是皇帝的親兄弟,皇帝不可能就這樣直接對會稽王下手。所以,這種事情,只有我們這些世家忠臣來做。”
劉裕嘆了口氣:“那請問王鎮軍,當年皇帝讓會稽王出來執政,而會稽王又重用王國寶,又是為何呢?”
王恭微微一愣,轉而沉聲道:“那是因為當時皇帝對謝相公有所忌憚,聽信了小人的讒言,這才讓會稽王出來分相公大人之權,至於王國寶,是被會稽王拉攏的世家子弟而已,同樣也是為了分相公大人之權。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謝家已經沒落,皇帝不需要會稽王和王國寶了,所以,需要我這樣的世家子弟來澄清朝政,一掃屑小!”
劉裕搖了搖頭:“王鎮軍,我不是當年那個京口農夫,對時政一無所知了,這些年來,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也明白了一些道理,那就是在權力面前,一切有威脅的,都要清掃,這與這個威脅是忠臣還是奸臣無關。當年用會稽王來制約謝相公是如此,今天用你來制約會稽王,同樣如此,皇帝想要的是權力,而要拿到權力,需要的是制衡,而不是徹底地打倒一方。”
王恭的臉色一變,沉聲道:“他讓我出鎮揚州,掌握北府,你可知道付了多大的代價,出了多大的力?這是一個簡單的制衡嗎?”
劉裕嘆了口氣:“沒有區別,大晉的皇權不振,已有近百年,之前的幾位皇帝更是被隨意廢立,就是謝相公,獨掌相權近二十年,作為皇帝來說也是極大的不爽,所以他就需要拿回自己的權力,可是大晉的天下被世家所控制,皇帝手上無兵無權,貿然得罪世家首領,只怕會自己給替換掉,所以,扶持世家中的另一派勢力,與作為世家首領的大世家分庭抗禮,如此一來,兩派爭鬥,才會都有求於皇帝,也只有如此,才能慢慢地找回失掉的皇權。”
王恭咬了咬牙:“這些道理,是誰告訴你的?”
劉裕搖了搖頭:“自己看的多了,經歷的多了,自然也會悟出一些名堂,並不用誰去教,兵法上要分化瓦解敵人,就是要讓敵人內部派系林立,爭鬥不休,但不能讓一方迅速地把別的給滅了,要讓他們互相牽制,難分勝負,這樣他們鬥得越久,自己的勝算才越大,在草原上,這個道理更管用。”
王恭冷笑道:“聽你這麼說,我不過是皇帝手中的道具,跟王國寶之流也沒有區別了?”
劉裕嘆了口氣:“謝相公於國有大功,王國寶只對貪腐私利有興趣,兩者在小民看來,是天差地別,但在皇帝眼中,謝相公專權,王國寶權欲卻不重,至少不至於行廢立之事,所以反而更可靠,可以用來對付謝相公。”
“可是現在謝家倒了,皇帝的最大對手從謝家變成了自己的兄弟,而且因為會稽王有宗室身份,天生就有篡位的優勢,誰也沒有料到一次北伐失敗,把持朝權二十年的謝家居然就這樣垮臺,所以皇帝一時間手足無措,只有讓鎮軍出山,出外鎮守北府,以為外援,但絕不是讓你靠著強軍就自行其事,以鎮軍現在的力量,以你對北府軍的掌控,是根本不可能達到你的目的。”
王恭恨恨地說道:“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在軍中的威望,你無人能及,雖然你的地位不及劉牢之,但劉牢之因為鄴城之戰減分太多,尤其是在新一輩的北府後輩中,他是高高在上的將軍,不象你這樣是可以與他們同生共死的帶頭大哥,所以,只要你肯象今天在賭坊中那樣振臂一呼,帶領大家入京除奸,那大事一定可成!”
劉裕搖了搖頭:“鎮軍說的大事,是什麼?清除王國寶,或者是逼退會稽王,這就算是完成大事了?”
王恭點了點頭:“擒賊擒王,一擊斃命,王國寶雖然在各地有不少趨炎附勢的黨羽,但這些人是牆頭草,只要領頭的王國寶完蛋了,他們會順風倒下,轉而向我們乞降,就連刁氏兄弟這樣的人,也不會陪王國寶一起完蛋的。世家間的爭鬥,並不需要斬盡殺絕,只要用雷霆手段消滅敵人首腦,那剩下的,就是我出面來掃清後續的事了。”
劉裕勾了勾嘴角:“這麼說來,王鎮軍是想提北府兵,入京誅殺朝臣了?你這樣的做法,跟蘇峻,王敦這樣的反賊有何區別?弄得天下大亂,大晉內戰,然後讓北方胡虜趁機南侵,讓大晉有亡國滅種之險,這些就是你要做的大事嗎?”
王恭氣得滿臉通紅,重重地一跺腳,瞋目厲聲道:“劉裕,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怎麼可以如此侮辱我,把我跟那些個反賊相提並論?他們是想自己謀反得權,而我是為國家誅兇除害,是一路人嗎?”
劉裕搖了搖頭:“所謂聖人論跡不論心,凡事只看結果,不問初心,不管你是不是那種人,但只要起兵入京,行為上就是謀逆,你開了這個頭,各地藩鎮都可以紛紛效仿,且不說王國寶的弟弟王忱現在是荊州刺史,就是豫州的庾準,中原的朱序,益州的毛家兄弟等人,也都可以趁機起兵,或是割據自立,或是與你交戰,大晉的天下,四分五裂,外敵再來,如何禦敵?!”
王恭一時說不出話來,久久,才長嘆一聲:“難道,就因為怕這些風險,就要任由王國寶之流繼續胡作非為嗎?面對這種奸人,不去阻止,只會讓更多的人怕他,更多的人依附他,到了連京口都被他控制的時候,只怕你想行清掃朝堂之事,都沒有這個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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