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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的眉頭一皺:“劉裕,我不相信你如此消沉,你的雄心壯志,你的北伐宏願到哪裡去了?投降我的是劉牢之,不是你,到現在,你並沒有失去一個軍人的榮譽和尊嚴!”
劉裕長嘆一聲:“桓玄,不要說了,二十多年來,我一直為北府軍旗而戰,以作為一個北府戰士為榮,即使是流落草原的那幾年,我也沒有失掉這份驕傲,因為我是為了救北府軍的同伴才和慕容垂交易的,我仍把自己當成一個北府戰士,想著有一天能迴歸軍中,迴歸大晉。可是這次,縱橫天下二十多年,所向無敵的北府軍,就這麼投降了,而我,也永遠地成為了一個降將。一個戰士如果失去了心中的信仰和靈魂,那還有什麼可以支撐他戰鬥?慕容蘭回了南燕,她跟我終歸不是一路人,而北府軍也已經不是當年的北府軍,我劉裕,到了該歸隱山林的時候了。”
桓玄一動不動地看著劉裕,突然笑了起來:“劉裕,你是不是怕我要報以前的仇,或者是忌憚你,要殺你,覺得我是在試探你,所以才不肯從命嗎?”
劉裕搖了搖頭:“你要殺我,派你軍隊來就行,我就是再強,也不可能擋得住千軍萬馬,何須這樣試探?再說你孤身留在這裡,給足了我殺你的機會,也證明了你的誠意,我剛才所說,句句是肺腑之言,信不信由你。”
桓玄的眉頭一皺:“你真的不想回軍中,不想打仗了?連北伐也不想了?”
劉裕正色道:“北伐應該是高尚的人才能進行的事業,我已經有了汙點了,不配再從事這項事業,你還是另請高明吧。你的部下,驍勇善戰,而投降了你的劉牢之劉大帥,也是世之虎將,有他們為你北伐,又何必需要我呢?”
說到這裡,劉裕一指山下的農田,無數的農人正在彎腰勞作,他說道:“桓玄,看到了沒有,離開北府軍的昔日軍士們,都已經迴歸鄉間,成為農夫,他們都跟我一樣,沒有了榮譽,也厭倦了殺戮,因為我們都不知道,戰鬥還有何意義,而這股子信念,是支援我們這麼多年拼殺的支柱,支柱垮了,兵無戰心,就不再是可以橫掃天下的虎狼,你是帶兵之人,應該清楚一個失了戰心的老兵,是幫不上你任何忙的。”
桓玄冷冷地說道:“那按你這說法,你已經是一個無用之人了,對於無用之人,我留你何用?衝著以前的仇,我應該殺了你才是。”
劉裕笑了起來:“既然是無用之人,那是死是活無足輕重,今天我孤身一人前來見你,對你言語中毫不客氣,就是沒做好活著回去的準備,我的後事已經交代,反正我也沒有兒子,至於我的兩個弟弟,他們沒得罪你,如果桓玄你還要你的名聲,最好放他們一馬,殺我一人就行。”
桓玄一動不動地盯著劉裕,半晌,才嘆了口氣:“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你了,劉裕,罷了,你先回去吧,我的話你好好想想,如果哪天回心轉意了,可以回來找我。”
劉裕點了點頭,向著桓玄拱手行了個禮,轉身就走,當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腳之下時,桓玄才嘆了口氣,一揮手,周圍的泥土裡,一下子鑽出了百餘名潛地戰士,桓振為首,手裡提著兩把精鋼鋸齒刀,一口吐掉了嘴裡的蘆葦空心氣管,恨恨地說道:“堂叔,就這麼放他走了?”
桓玄搖了搖頭,轉頭對著另一邊的小樹林吆喝了一聲:“老胡,可以下來了。”
話音剛落,百步之外,一棵大樹之上,身披枯樹草皮,看起來與周邊一色的胡藩,抄著大弓而下,他扭了扭脖子,行禮而退。
卞範之從一堆潛地死士之中走出,拍打著身上的泥土,顯然,剛才他也鑽在土裡,桓玄對著桓振揮了揮手:“你們先退下吧,我跟卞先生有話要談。”
蒜山頂上,只剩下了這主僕二人,桓玄伸了個懶腰,找了塊大石頭坐下,開始解起身上的盔甲:“敬祖,你說這劉裕是真的失了鬥志,還是演戲給我們看?我反正是看不透他了。”
卞範之微微一笑:“劉裕是天生的戰士,就是死,也不會失了鬥志和戰意的,他話中有話,靈寶你就沒聽得出來嗎?”
桓玄輕輕地“哦”了一聲:“他話裡有什麼話?”
卞範之收起了笑容,說道:“他是在暗示主公,只要你除掉劉牢之,他就願意出來,為你掌控北府。”
桓玄的眉頭微微一皺:“這話從何說起呢?難道你是想說,他口口聲聲說的什麼失了榮譽,沒了戰心,就是因為劉牢之投降了我們?”
卞範之笑道:“這只是表面。其實北府軍在投降我們之後,也就半個月的時間,就有三萬餘人卸甲歸田,雖然說劉裕是帶頭的第一個,但是現在北府軍這情況,充分反映了下層將士對劉牢之的失望,劉裕要是在這個時候出來執掌北府,那就成了跟劉牢之一樣的投降派,必然不會給同伴所容。他想要的,是整個北府軍,而不是一個離心離德的北府軍。”
桓玄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就是說劉裕還是想出來掌軍的?只不過,需要我們先解決了劉牢之這個投降大帥,幫他穩定軍心?可是這樣一來,北府軍眾人不就會真正地跟隨劉裕,恨上我們了嗎?我們折騰了半天,卻讓劉裕真正地能控制北府軍,那不是養虎為患?這可不是我們想要的吧。”
卞範之點了點頭:“所以,我們要師出有名,讓北府軍也恨不到我們頭上。這次調劉牢之去任會稽內史,就是第一步。劉牢之必然會以為我們要奪他兵權,也一定會起兵反抗,以北府軍現在的情況,他根本不可能找到人跟隨,即使是那些老將宿將,也會離他而去,我們這時候殺他,任誰也怪不到我們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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