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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殷仲文私邸。

殷仲文愁眉苦臉,坐在書房的案前,精緻的紫檀小案之上,擺著那捲古色斑瀾的曲譜竹卷,而用小篆寫的“泰誓”二字,則醒目地顯現在封面之上,殷仲文搖了搖頭,長嘆一聲:“粗鄙武夫,不懂雅音,我就不信,你真的會有你說的這麼忠誠無私!”

說到這裡,他突然暴躁地對著站在他身邊,一個三十多歲,白麵微須,青衫小帽的僕役喝道:“殷前,你說,劉裕是不是真的忠於大晉?”

殷前勾了勾嘴角:“主公,這些大人物的事,又豈是小人這樣的下人奴僕所能理解的呢?小的只知道,主公說什麼就是什麼,您說的,一定不會有錯。”

殷仲文的神色稍稍舒緩了些,喃喃道:“該死的陶淵明,這回可給你害慘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或者,我應該先想辦法去見王皇后?”

殷前眨了眨眼睛:“主公,您又是要給皇后娘娘寫詩嗎?小的這就去給您拿筆墨。”

殷仲文一拍小案,吼道:“蠢才,誰說要給什麼皇后寫詩了?”

殷前一邊撓著腦袋,一邊不解道:“主公,以前,以前不是每次你要見皇后的時候,都要寫一兩首詩,還要門生傳抄,散遍全城嘛。”

殷仲文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捂住了殷前的嘴,低聲道:“那是偽楚的事,現在是大晉,大晉!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殷前的臉上閃過一絲恍然大悟的表情,連連點頭,殷仲文鬆開了捂著殷前嘴的手,順手拿走案上的一塊薰香的手帕,擦起自己的掌心,一邊擦,一邊恨恨地說道:“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了,怎麼越活越蠢了??”

殷前咧嘴一笑:“主公不就是喜歡我這個笨勁嘛,是啊,以前的那個偽楚皇后姓劉,她也不姓王啊,看我這腦瓜子…………”

殷仲文沒好氣地把手帕扔向了殷前:“這兩個女人,現在可是勢同水火的死敵,連同她們現在的男人,也是鬥得不可開交。你記住了,現在的王皇后,不能用以前給那個姓劉的女人寫諂媚詩的方式求見,備車,準備一份厚禮,我要去謝家,求見謝夫人。”

殷前連忙轉身要走,突然,他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了殷仲文:“可是,主公,你不是說明天要去赴什麼何將軍的宴,馬車這會兒正在保養呢,現在真的要用嗎?”

殷仲文字能地想要開口罵人,突然想到了什麼,一下子睜圓了眼睛:“等等,你把那請柬給我拿來。”

殷前一指小案的邊上,一堆各種貼子裡,最上面的一份:“就在這裡啊。”

殷仲文一把抄起這張請柬,一邊看,一邊臉上漸漸地綻放出了笑容:“蒼天有眼啊,哈哈哈哈,真的是天無絕人之路,這機會,不就來了嗎?!”

殷前迷茫地看著殷仲文:“主公,什麼機會來了啊,雞膾您可沒吩咐做啊。”

殷仲文不耐煩地擺著手:“吃吃吃吃,你這腦子裡除了吃還有什麼,去,快去,給我找筆墨來。”

殷前勾了勾嘴角:“不是不要筆墨嗎,主公,那小的到底要不要去拿筆墨?”

殷仲文哭笑不得:“我真的應該把你賣到個酒樓裡當夥計,這樣也不用成天看著你這笨蛋來氣了。罷了,給我把香爐點上,然後再去拿筆墨,我要寫文了,這回,聽明白了嗎?噢,對了,給我把銅鏡也搬過來。”

殷前沒再說話,走到了小案前的香爐前,很快,檀香嫋嫋,在屋中瀰漫了開來,而殷前點完香後,看著坐在案前,陷入了深思,嘴裡唸唸有詞的殷仲文,搖了搖頭,擺了一面銅鏡過來,就正對著小案,那是殷仲文作詩屬文時的習慣,這個自戀到骨頭裡的文豪,每次寫作時,都喜歡用眼角餘光瞟一眼自己奮筆疾書時的樣子,而作為他多年貼身僕人的殷前,自然是懂他所需,給他所要。

做完了這些事後,殷前略一欠身行禮,轉身而退,殷仲文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嘆了口氣:“也許,我真的該找個機靈點的書童,阿前雖然忠誠可靠,但太笨了,現在這種情況,我得找個人商量下對策才是。”

突然,屋內響起了一陣詭異的笑聲:“找我商量不就行了嗎?!”

殷仲文這一下給嚇得臉色發白,轉頭四顧,厲聲道:“什麼人,給我出來!”

神秘的聲音在空中虛無地響起:“我就在這裡啊,你看不見嗎?”

殷仲文跳了起來,在四周搜尋起來:“阿前,你個死東西,居然學會嚇唬起主人了,好哇,長本事了是不是,看我怎麼收拾…………”

他的話語嘎然而止,而一臉的怒氣也凝固在了臉上,因為,他的目光正好掃過了銅鏡,飄渺的煙霧之中,他看到銅鏡上,一個人像正在衝自己嬉皮笑臉,擠眉弄眼:“我就在這裡啊,你才發現嗎?”

殷仲文一個箭步衝到了小案前,仔細地看著那個鏡中人,可不正是自己?他的渾身上下冷汗直冒,突然大叫起來:“來人,快來人,有妖異,有妖異!”

鏡中人哈哈一笑:“仲文啊,不要白費力氣了,沒有人能聽到你的叫喊聲,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咱們可是一體雙生的親兄弟,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對著那個蠢物,難道你以為這樣就能獲得智力上的滿足嗎?”

殷仲文咬了咬牙,在小案前坐了下來,冷笑道:“哼,是什麼人在裝神弄鬼,我飽讀詩書,這種事見了多了,騙不了我!識相的快點離開,要不然等我查到是誰在搞鬼,我絕不會放過你!”

鏡中人微微一笑:“可嘆啊可嘆,若不是你死到臨頭,我又何必要出來?殷仲文,你以為你還能活多久?!”

此言一出,直刺殷仲文的內心,他的臉色一變:“我怎麼個死到臨頭了?你給我說清楚!”

鏡中人冷笑道:“你以為劉裕會為你保守私獻曲譜的秘密嗎?這會兒的建康城中,早已經傳遍你圖謀不軌的訊息了,只怕來捉拿你的兵士,已經在路上啦,仲文,這就是你的結局!”

鏡中人說著,突然詭異一笑,他的腦袋,從脖子上飛了起來,不知去向,而銅鏡之中,只剩下了一個無頭的軀體,只剩下那笑聲還在四周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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