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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清河郡城外,荒郊。
兩千多個衣衫襤縷的老弱病殘,有氣無力地坐在地上,他們的臉,如同裂開的樹皮一樣,混濁的眼珠子裡,了無生氣,而四五個穿著官袍的人,以身著紅色郡守服,戴著烏紗官帽,年約五旬左右的清河郡守崔公博為首,戰戰兢兢地站在這些人的前面,一萬多挎刀持槊的騎士,把這方圓五六里的空地,圍得裡外三層,水洩不通,而四處飄舞著的馬牛旗,伴隨著低沉的鼓角之聲,透出陣陣肅殺之氣。
拓跋珪臉色鐵青,坐在圈外一處臨時搭設的木臺之上,看著眼前的一切,咬牙道:“怎麼整個清河郡,才這點人?”
拔拔嵩正色道:“昨夜使者入城之時,就發現城門洞開,城中民戶幾乎十室九空,逃得無影無蹤,連城門的值守軍士和府中的役丁也是不知去向,這清河郡守崔公博,還有其他的幾個吏員,喝得酩酊大醉,全郡的百姓名冊,戶口薄也是不翼而飛,歷年的稅賦計冊,也給人燒了。大軍在清河郡下的七縣四十二鄉搜查了一天一夜,所有能找到的人,全都在這裡了。”
拓跋珪厲聲道:“清河郡守崔公博何在?!”
崔公博即使是隔了幾十步遠,仍然可以聽到這天雷滾滾般的怒吼聲,嚇得他一哆嗦,連忙一路小跑地衝到了高臺之下,五體投地地趴在地上,渾身上下如篩糠般地在抖動著,一如他那顫抖的聲音:“臣,臣清,清河郡,郡守崔公,公博,參見,參見陛下!”
拓跋珪咬了咬牙,沉聲道:“你身為郡守,為何會宿醉至此,為何你清河郡上下幾萬人,一夜之間,就逃得無影無蹤了?你身為本郡長官,出了這些大事,居然一無所知,朕問你,朕的百姓呢,朕的名冊呢?!”
崔公博哭著抬起了頭:“陛下,三天前,本郡的大戶盧元,說是率領鄉兵義勇,擒獲了來我郡搶劫的燕逆賀蘭雄所率領的三百二十名遊騎。都押到了郡治裡,臣還第一時間寫了公文,快馬遞向京師,向陛下報功呢?!”
拓跋珪看了一眼身邊的拔拔嵩,拔拔嵩低聲道:“確實路上碰到了崔公博派來的信使,有這麼回事,那是兩天前的事了,陛下當時吩咐一切公文暫時不管,信使扣押,以免走漏風聲。”
拓跋珪看著崔公博:“然後呢,你就在這個慶功宴會上,喝酒醉到現在?”
崔公博的臉上閃過一絲懼色:“自臣上任這郡守以來,清河因為身處魏燕交界,經常被燕軍騷擾,軍民苦不堪言,這次的勝利,乃是幾年來從未有過的戰績,所以,所以臣一時興奮,多喝了幾杯,結果,結果沒想到…………”
他說到這裡,再也不敢多說,只是磕頭不已。
拔拔嵩嘆了口氣,對拓跋珪正色道:“聽那些沒走掉的人說,那盧元是和賀蘭盧勾結,設了這麼一個局,盧元因為是曾經反叛,最後被正法的盧溥的堂弟,因此對大魏久懷怨憤,暗中勾結同樣叛逃的賀蘭盧,先是用賀蘭雄的小股人馬詐降,然後藉著慶功宴,灌醉了崔太守和留守的千餘郡兵。”
“等大家都醉了以後,那些俘虜們在內應的配合下,解除了繩索,殺掉了百餘名值守軍士,然後開啟城門,引賀蘭盧的一萬多兵馬入城,他們本來是想繼續以這樣的方式攻掠附近的其他幾個郡,但是哨探查到陛下的大軍奔著清河而來,於是就馬上改變了主意,驅趕整個清河的民眾離開,現在,他們已經回到了南燕,整個清河還留下的,就是這些走不動的老弱病殘了!”
拓跋珪咬牙切齒地恨聲道:“賀蘭盧這個狗賊,竟然敢如此欺我?我不將其碎屍萬段,怎可解我心頭之恨?!”
一個三十多歲的黑臉大將,正是前南燕大將,後來叛逃北魏的段宏,他對著拓跋珪一行禮,說道:“陛下,這回南燕居然敢犯我重鎮,掠我百姓,全軍上下,無不痛恨,河北百姓,莫不同仇敵愾!現在大軍至此,不如就勢追擊,也可以拔掉南燕的幾個邊鎮,挽回這次的損失!”
拓跋珪的眉頭一皺,說道:“段將軍,如果朕現在起兵攻燕,你能為朕在南燕策反多少軍隊,召集多少舊部?”
段宏的臉色微微一紅:“末將被慕容超所害,幾乎只帶著幾百舊部逃亡,而且以前末將是駐守南邊的臨朐一帶,在這北方邊境,不是太熟悉。眼下就要末將去策反,恐怕不能如陛下所願。”
拓跋珪嘆了口氣:“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現在我們不知敵,又沒有發動大軍,燕國北境幾個重鎮,經營多年,城池堅固,他們這次本想拔我數個邊郡,說明早就做好了大戰的準備,這時候我們在沒有準備,不知敵情的情況下想要開戰,勝算不大,要是朕親率的大軍有所敗績,那河北之地,必會震動,甚至可能各地豪傑都會轉而投燕。段將軍,朕知道你跟慕容氏燕國有大仇,也答應你一定會報仇,但,不是現在,不是這次!”
段宏咬了咬牙,行了個軍禮:“陛下英明,末將愚鈍,遠不及也。”
拓跋珪點了點頭,眼中殺機一現:“這回我們來清河,是為了執行上諭,屠清河,誅萬人。南燕來犯,雖然不可能是知道這個上諭,但也壞了我們的大事,現在留下的這些老弱病殘,他們的家人也早就叛魏投燕了,留著他們乃是禍患,傳朕的令,從崔公博開始,所有人通通給朕斬了,一個不留!”
此言一出,崔公博直接就從地上跳了起來,哭道:“陛下饒命啊,這真的是燕賊的陰謀,臣願立功贖罪,臣願…………”
他的話還沒說完,身邊的兩個武士中的一位,就抽出刀來,只一揮,他的腦袋就從脖子上搬了家,鮮血淋漓,撒得滿地都是。而包圍著那些百姓的騎兵們,也都紛紛引弓搭箭,向著人群射擊,慘叫聲和箭矢入體的聲音,在整個荒郊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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