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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括聞言,卻依舊搖頭,隨即道:「商君之法,不在於為底層百姓開闢道路,而在於為上位者,也就是秦王集中權利。而國愈大,集權的重要性也就越大,如此情況下,要秦王如何進行變法?」

其實趙括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作為既得利益者,也是最大的受益者的秦王,怕是沒有那個心胸與視野,去主動挖自己根基哦。

當然,趙括說出的半句話,便已然足夠堵住白起的所有話頭——既然明知必敗,趙括當然不會再往火坑裡跳了。

甚至,趙括的話語更是將白起打入了自我懷疑的深淵之中:秦國真的無法完成統一大業?一旦秦國一統天下,就勢必走向滅亡?!

這些當然只是趙括根據日後的史實給反向推理出來的,若以始皇帝之能,若是能知曉一些歷史,未必就不能做出改變。

不過,白起顯然也不是心志輕易動搖之人,雖然被趙括的話語一時給唬住了,但很快又恢復了過來——秦國不行,難道趙國行?又或是其他的幾條雜魚還能行了?!

就如自己所說,時移世易,往前推百年,誰也想不到西陲之地的秦國能夠威壓六國,不過是出了一個商鞅而已。真到了那時候,秦國未必就不能再出一個商鞅來力挽狂瀾。

只是,趙括之言,顯然是已經給秦國判了死刑了。

輕嘆了一口氣,白起知道,這場酒宴,註定要以遺憾結尾了,伸出右手,白起就要為自己斟下最後的一杯酒。

微風吹過草棚,窸窸窣窣的幾根茅草掉落棚外,連帶著外圍照亮的篝火也狠狠地跳動了幾下。

就在這忽明忽暗之間,白起似乎想到了某種可能,猛的抬起了頭!

「汝之所欲,從來不是一戰之勝,一軍之長。」白起目光灼灼地盯著趙括,一字一頓卻又幾乎沒有聲音地說道道:「汝、欲、王、趙!」

沒錯,若僅僅是為了百姓,怎麼看秦國也要好於趙國!秦王有私,趙國何嘗不是呢?秦法難變,趙國之法就容易變嗎?趙武靈王何其英明,更是趙王之尊,傾其一生也只完成了胡服騎射,至多也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的變法,其變法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反觀秦國,雖然上下皆有利益衝突,但因為商君的成功,天然對變法之事就沒有那麼牴觸,加上趙括如今偌大的威望,未嘗就說服不了秦王,逐步進行變法。

去其簡而從其難的原因只有一個:在趙國,一定有秦國所無法比擬的優勢。甚至超越了威望,超越了軍權......

而在此之上的,白起只能想到一個東西——王權。再結合之前的話語,一個胸懷天下的人

白起死死盯著趙括,試圖從趙括的一舉一動之中找尋出自己的答案。

聞言的趙括也是心中一驚,僅僅憑藉著自己的隻言片語,白起便發現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打算,這是真的狠人啊!

當然,趙括自然不可能承認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哪怕這草棚之中只有自己和白起兩人,哪怕相距自己最近的許歷也聽不十分清楚自己的對話,哪怕......

看著一臉嚴肅而認真的白起,趙括不動聲色地舉起了案上的酒爵。

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白起此時的心是亂的,或者說心中既有些興奮,有些可惜,又有些擔憂。

興奮的是,趙括既然存著王天下的念頭,那麼其在趙國勢必要掀起一番的腥風血雨,而這也將是秦國出擊的最佳時刻;

可惜的是,這麼至關重要的訊息,白起卻是無法帶回給秦王了,秦國能否把握住那轉瞬即逝的戰機,白起不知道;

而這也是白起所擔心的,以趙括佈局之能,再加上長平一戰給他帶來的巨大的聲望

,白起很清楚,只要趙括想做,一定能夠做到。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個改朝換代的過程中,趙國會有多少的內耗罷了。而一旦被趙括掌控的趙國,秦國還是他的對手嗎?!

白起有些猶豫,甚至此時他真的好想逃,不是為了自己的性命,只是為了把這個訊息帶回秦國。

可是,看著火光之後若隱若現的刀箭寒光,白起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的希望。

隨即白起的一顆心逐漸冷靜了下來,而冷靜下來的白起,忽然發現,自己是不是太輕信眼前的趙括了?

造反耶!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當年的三家分晉也好,田氏代齊也罷,那都是多少輩人的努力才達成的,趙括雖然如今功高,可僅憑他一人,能有如此作為?別的不說廉頗、藺相如等人會答應趙括一塊造反?

更何況,這麼大的事情,我大秦會偵查不到?真當我黑冰臺是吃乾飯的?一旦趙括起事,不論成與不成,我大秦皆可以此為名,興大兵而介入其中,趙軍忙於火併,我軍不說一舉拿下邯鄲,起碼如今的上黨等地是能佔下了的。

秦國一點也不虧,而一旦拿下上黨,任憑趙括再大本事,也必出於被動挨打的局面。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將一統的時間往後推個幾十年罷了。

「歷史潮流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白起重拾信心,在心中喃喃自語道:「我大秦三代積累,四世努力,會抵不過你區區一個趙括?!」

顯然,白起並沒有聽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話語,更沒見識過「開局一個碗」的傳奇故事。

若是趙括知道了白起心中所想,定要告訴白起:從來就沒有什麼千秋萬代、一成不變,有的只是不斷的推陳出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長嘆了一口氣,白起也緩緩舉起手中酒爵。

「當」銅製的酒爵再度在空中相碰。

飲罷,趙括放下酒爵,站起了身子,向著白起深深一拜,算是最這位名垂千古的華夏名將最後的告別。

轉過身,緩緩地隱入黑暗之中。

一旁的許歷則緩緩走入草棚之中,手捧著一柄鋒銳的長劍,低著頭,小心將長劍放下,隨之退出草棚,肅立一旁。

將軍,自該有將軍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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