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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尹李開治敏銳的感覺到了不尋常之處,東宮的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用意已經很明顯了。
魏蒙這個沒權沒勢的平民自然不可能搭得上東宮這條線,那麼應該是為的郡王世子李琦銘。
而且來人中居於首位的他認識,正是太子身邊的貼身太監姚崇禧。都知道他極受器重,這次他都來了,看來那位對這件事情很重視啊!
可是這就很讓人費解了!
雖然郡王世子的身份對普通人來說已經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但是在太子面前,別說區區世子,就是他老爹業郡王都不一定有這個面子,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不過還不待李開治細想,姚公公已經清了清嗓子,向上一拱手,聲音尖銳的說道:“少尹大人,我家主子對這個案子有些興趣,特派我來旁聽一下,大人不會介意吧?”
其實按說此舉不合規矩,唐國律法森嚴,各部各司其職,互不干涉,即使是太子身份,也不能隨隨便便插手到案件之中。
但是他也只是派人來旁聽,並沒有對案件指手畫腳,所以李開治也不好拒絕。
這副作派在無形之中向他傳遞了一種態度,就是這個案子,東宮在看著!這,就是一種巨大的壓力!
李開治也只能吩咐衙役們看座,姚公公道了聲謝,便也沒再客氣,坐在了一旁,靜待事情發展。
李琦銘看到這一幕,便明白自己今天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出事了,瞬間腰板兒都比之前挺直了不少。
在接下來的審理中,案子的推進過程並不順利,雖然有不少人出來作證,但是業郡王找來了一名相當棘手的狀師。
此人名叫袁堂鏡,是圈子裡極富盛名的狀師,但這個名氣卻基本都是惡名。
這並不代表他水平不行,相反,他的口才與辯論技術已經爐火純青,稱得上是一門藝術。凡是經他辯護的犯人都是大罪變小罪,有罪變無罪。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在長安城裡混的那是風生水起!
之所以名聲這麼差,是因為他這個人只認錢,心中根本沒有半點兒公道正義,也不管什麼禮義廉恥,只要給夠錢,不管你是殺人犯還是什麼,他都能給你做辯護。
這種沒有一絲底線的行為不僅在狀師圈子裡備受唾棄,而且平民們更是恨透了他。
不過他可不管這些,更不會在意業內同仁和那些賤民們的想法,只要有錢拿,什麼道德底線,通通見鬼去吧!
他是一名專為權貴們辯護的狀師,在業郡王看來,袁堂鏡一出手,公堂之上便沒人能辯得過他。
這場穩了!
看來郡王大人一開始派殺手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即便當時他認為暗殺不可能失敗,卻還是留了一手。
這個老狐狸,精明的很吶!
現在事情可是麻煩了!即使他們昨晚明明白白的遭遇了襲殺,甚至殺手的屍體還都就在小院裡,但是,業郡王做的相當隱秘,那些人的身上沒有一件東西能證明他們出自郡王府,自然也難以用這件事來指證業郡王。
而只要他老爹還在背後運作,想要把以李琦銘為首的這一干兇徒治罪便顯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少尹大人此時頭疼的很,由於京兆府在長安城的特殊地位,這個什麼狗屁世子他根本不放在眼裡,甚至就連業郡王本身也不是十分懼怕,但是,一旦事涉東宮,那麼便不得不慎重考慮了!
畢竟他可不是光棍一條,家人都在長安城,此時得罪了未來的唐王,那可是一件十分不明智的事情!
眼看今天是審不出個結果了,所以李開治只能宣佈暫且退堂,擇日再審。
他能頂著壓力不把李琦銘他們放出去就是極限了,至於事情接下來的發展他並不看好,除非有什麼轉機出現。
能壓得住東宮的,也就只有當天天子了!但是,這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怎麼可能引得天子親自處理呢?
說句大不敬的話,若唐天子事事親力親為,那他早就累死了!
姚公公有些不滿,既然自己今天出現在了這裡,那麼東宮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區區一個京兆府少尹竟然在這兒跟我裝聾作啞的,不趕緊放人,真是大膽!
稱他一聲“大人”是給他臉,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等著,有你好受的!
姚公公如此想著,帶著手下人拂袖而去。而圍觀的百姓也都漸漸散去,只留下林焱等人。
人們就是這樣,形勢好的時候誰都會上去喊兩聲,但是一旦自己惹不起的勢力插手其中,便會瞬間作鳥獸散。所謂“從眾”,便是如此!
李琦銘等人還是被暫押在大牢之中,魏蒙則回林焱的住所,畢竟照如今的形勢來看,把魏蒙留在京兆府反而更加危險。
而李開治也從昨晚在場的衙役們口中得知了林焱那裡還有一位神秘高手坐鎮,安全更有保障。
少尹大人退堂之後彷彿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估計自己今天的表現東宮那邊會很不滿吧。老都老了,還是一時熱血上湧,只是為了那些無聊的正義,這次說不定真的該回家養老咯!
他袖袍裡的拳頭微微緊了緊,如果是在二十年前,似李琦銘這種罪大惡極之徒,別說太子派人來了,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都不好使,全都給他“咔嚓”嘍!看他們來世還敢不敢再作惡!
但是……唉!
李開治嘆了一口氣,手中的拳頭無力的鬆開,然後垂落下來。官場這麼多年的浮沉,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懷揣著夢想,自信滿滿的要為天下受苦受難的民眾主持公道,伸張正義的熱血少年了!
他的官階漸漸升了上去,在這偌大的長安城裡也有了一席之地。但是,卻失去了當年那股子衝勁兒,忘記了初心。做起事情來瞻前顧後,開始考慮後果,開始漸漸趨向於當年他最討厭的那種官兒。
其實,他並不是完全忘記了。只是,他有了家人,有了羈絆,便有了軟肋!
他固然可以孤注一擲,為了心中的正義,為了公道賭上一切!但他不能讓自己的家人因為他的任性來承受這巨大的風險!
須知,這裡可是長安城!
外人只知其繁花似錦,卻不知這座城就是一隻匍匐著的深淵巨獸。城中各種權貴的關係錯綜複雜,一旦行差就錯就不僅僅是自己身死的後果,甚至整個家族都可能跟著陪葬,所以,他不敢賭,也不能賭!
他神情複雜的看了一眼魏蒙的方向,低聲吶吶道:“看來,我也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
林焱等人接了魏蒙便返回了住所,這次衙役們沒有跟著,因為既然那裡有高手坐鎮,他們跟著去也沒什麼意義。
要是真的遇上連那位高人都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憑他們這三腳貓的功夫,也只能是枉送性命。
反正一個月的俸祿就那麼點兒,沒必要拼上性命,做好本職工作,到點回家,這才是正理!
在回去的路上,眾人也都心情低落,雖然他們不認識公堂之上突然出現的那些人,但是看少尹大人的反應,來人身份絕對不一般,而且應該是大的可怕的那種!
沒想到只是懲治一個有罪的李琦銘,竟然會引得這麼多大人物的關注。說實話,光是業郡王一個人就已經很棘手了,現在又來了這麼一夥人,老百姓要伸張正義就這麼難嗎?
回到住所之後,茗雅早已起床收拾好,正在等著他們。
當看到一行人神情沮喪的走進來之後,便大概猜到了事情應該並不順利,簡單瞭解了一下後,輕嘆一聲,想到:看來這大唐的天也並不比南蠻清明啊!
這時小公主說話了:“要不我去求求父皇,他肯定有辦法!”
眾人聞言眼睛頓時一亮,然後便迅速暗淡下去。即使連林焱和魏蒙這種平民都能想明白,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大事,但對於掌控一國的天子來說,這種事情根本不會引起他的關注。
此時此刻,可能邊境又有戰亂髮生,可能國內又有地方受災,還要不時和那些大臣們鬥智鬥勇,抽空還得調節後宮矛盾,怎麼可能為俗事煩憂?
世間最大的掌權者,卻也是最不可能幫他們的人,因為層次差的太多了,這是赤裸裸的現實,同時也是一種悲哀!
不是不想幫他們,是站的太高,壓根兒看不見他們!
小公主見眾人沉默,也意識到是自己說錯話了。她也是著急,想幫大家分擔一點兒,出出主意,但是想法確實是有些天真了!
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有效的辦法,耗在這裡也沒有意義,眾人便各自回家了。
尤其是李宗盛,離去時他注意到老爹的狀態並不好,他內心也屬實有些擔心,便打算儘早趕回家去,詢問一下具體情況,也順便再打聽一下事情還能不能有什麼轉機。
此刻,院子裡又只剩下了林焱,茗雅和魏蒙,當然,還有屋子裡的楊老頭兒。
就在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林焱還以為是李宗盛他們去而復返,待到開門之後,他一時間便愣在了原地,委實是沒想到來人竟然是他!
那人一身青衫,完全不復之前初見時的商人打扮,站在門前含笑看著林焱,氣度不凡。
“怎麼?老朋友見面,不請我進去坐坐?”
金富貴,或者說,金一嘆如此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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