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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以為是蒙元行省平章伯魯痴迷戲曲和說書呢。

許多的戲班子和說書人立刻都是感到與有榮焉,平日裡賣藝的時候都是昂起來頭。

彷佛平章大人一喜歡這些個行當,他們就身價倍增了。

集慶府的茶館酒肆更是熱鬧了起來,賓客們紛紛都是來捧場。

集慶府內,竟然有了一股歌舞昇平的富貴之氣。

在這兵荒馬亂的時節,令人不禁大為感慨。

集慶府外,一名五十歲左右的文士,騎著一頭毛驢,帶著一個隨從奴僕走進了城門。

集慶府的歌舞昇平模樣,讓這個中年文士心中大為驚訝。

“奇怪了,這集慶府不久之前剛剛遭到了紅巾軍圍攻,怎麼看不出半點的慌亂模樣,反而是這麼一副熱鬧的情景?”

中年文士有些不敢相信,進城之後又是多轉悠了兩條街,果然是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心中已經是徹底相信了,集慶府真的是沒有遭受到戰亂波及。

“之前看到的官府露布文書,可是把集慶府擊退紅巾說的很是慘烈,那平章伯魯甚至已經是做好的玉石俱焚的準備,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中年文士帶著滿肚子的疑惑,領著奴僕走街過巷,來到了一條巷子口,然後走到了一處院子門前。

中年文士跳下毛驢,走到院子門口,抬手就要敲門。

忽然。

他看到大門上掛著鐵鎖,顯然這家人是外出了。

“難道伯溫賢弟,已經是辭官回鄉了?”中年文士頓時有些納悶了。

正在這個時候,隔壁的鄰居聽到動靜,出門伸頭檢視,見到中年文士主僕二人,立刻就是笑臉迎了上來。

“先生,可是來找人?”隔壁鄰居笑著問道。

中年文士拱手一禮,“叨擾兄臺了,敢問此家住戶可是姓劉?”

他害怕自己記錯了地址,便是先問道。

“對對,原來正是劉參政在這裡住,不過兩日前,他們一家已經是搬到另外的地方了!”這個鄰居說道。

“什麼?劉參政?”中年文士一聽,頓時非常驚訝。

那鄰居笑著答道:“對啊,就是劉參政啊,先生難道還不知道劉參政高升的事情?”

中年文士一臉驚訝,“我要找的是劉基劉伯溫啊!”

“對啊,劉參政就是劉伯溫啊。”鄰居說道。

隨後,在中年文士的驚訝中,這個熱心的鄰居領著他來到了劉伯溫的新住所。

只見這一處宅院氣派廣闊,採用了上等了的磚石瓦片,一看就是達官貴人才能用得起的材料。

端端是一個氣派!

“客人尊姓大名?”

一名僕役很顯然認識這個鄰居,請他進了門房喝茶,然後轉頭對中年文士問道。

中年文士還是沒有從震驚中緩過來。

“這真的是劉基劉伯溫的家?”中年文士問道。

門子一聽,心中開始不高興了,這個客人好生無力,自己家老爺是江浙行省參知政事,三品的大員,他的名諱豈能是你一個窮酸老措大能夠直呼的。

“我家老爺是正是劉參政,不知道你如何稱呼?”門子語氣已經是有些不好了。

“好吧,既然來了,那就不能走吧,你去通報吧,就說蘇州施肇瑞來訪!”中年文士說道。

“客人請稍後!”門子立刻轉身走了進去。

這個叫施肇瑞的中年文士,還有另外一個自號,叫做施耐庵!

歷史上鼎鼎大名的水滸傳的作者,正是他!

正當施耐庵在門口左右打量的時候,聽到大門裡面傳來了一陣驚喜的話音。

“哈哈,施兄久等,劉基罪過啊!”

話音剛落,劉伯溫就是穿著一身棉布袍子快步走了出來。

他很顯然著急出來,連帽子都是帶歪了。

“伯溫,好久不見。”施耐庵連忙笑著說道。

“施兄,快快裡面請!”

劉伯溫一把抓住施耐庵的手,親熱的請到了堂內。

劉伯溫和施耐庵雖然年紀差了十多歲,但是二人是同年的科舉進士,算是非常親密的關係。

而且,他們二人都是曾在浙東一帶當官,更是加深了這種交情。

隨後,施耐庵與劉伯溫一陣交談,總算是弄清了劉伯溫驟然高官尊位的原因。

“我說呢,伯魯那個草包,怎麼可能有本事讓紅巾軍退兵,原來是你劉伯溫出的妙計!”施耐庵語氣有些冷澹的說道。

“施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宗族親朋都是江浙,與伯魯範遙等人同流合汙,也是迫不得已。”劉伯溫聽出來了施耐庵的譏諷,有些無奈的說道。

“唉,我這一次來金陵,本來是想要與你一論天下大事,現在想來,也是沒有這個必要了。”施耐庵說道。

“天下大事?施兄,你可是有什麼想法?”劉伯溫敏銳的察覺到了話裡有話。

施耐庵想要開口,但是卻搖了搖頭,“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如今是大元行省參政,前途光大,我就不說別的了,省的耽誤了你劉伯溫的大好前程。”

劉伯溫與施耐庵老兄,曾經那是把酒言歡,上古英雄事徹夜傾談的好關係。

如今看到施耐庵的模樣,劉伯溫自然是忍不住了。

“施兄,有話不妨直說,你我交情,難道還怕什麼?”劉伯溫說道。

施耐庵想了一下,自然是信得過劉伯溫,便繼續開口說道。

“伯溫啊,實不相瞞,我這一次來金陵,本來是想要勸你跟我一起,去投義軍的!”施耐庵說道。

“投義軍?”劉伯溫一聽,頓時就是菊花一緊。

他現在就是紅巾軍的半成員,甚至於作用還比一般的義軍要大。

施耐庵這話說道,讓他心中一顫。

不過,他們二人交情莫逆,自然是不需要擔心施耐庵詐自己。

“沒錯,就是投義軍,如今蒙元無道,官吏貪腐民不聊生,已經是氣數已盡了,我雖然一把年紀,但也是有一股氣沉悶心中多年,如今想要一展抱負!”施耐庵說道。

劉伯溫聽罷,連忙問道:“施兄,那你本來打算去哪裡投義軍?”

“泰州!”施耐庵伸手一指東邊的方向。

泰州在長江下游,位於金陵的東邊兒。

“泰州,聽說已經是被反賊張士誠給佔據了,施兄想要去泰州,那就是準備去投張士誠了?”劉伯溫說道。

“沒錯,我聽說那張士誠雖出身草莽,但是頗為禮賢下士,對於百姓並不燒殺擄掠,應該能夠成大事。”施耐庵信心滿滿的說道。

早些年間,施耐庵曾經在杭州錢塘為官,後來因為不滿奸臣當道殘害百姓,他便辭官回家讀書寫作。

如今天下大亂,又聽說近在遲尺的泰州義軍張士誠部頗有成大事的風範,他便想要拉著劉伯溫一起去造反呢。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文士,按照古代的平均年齡,早已經是屬於安度晚年的時候。

但是,施耐庵老爺子卻是老驥伏櫪,又是一顆雄心想要造反去了。

不愧是能夠寫出好漢舉義水滸傳的施耐庵。

不過,劉伯溫聽了施耐庵的話後,卻是一個勁的搖頭。

“不妥,不妥啊。”劉伯溫說道。

施耐庵一瞧,頓時就是生氣了。

“當然是不妥,你劉伯溫現在是江浙參政,三品的大員,怎麼可能跟我一樣去投賊,要是妥的話,那才是奇怪呢!”施耐庵生氣道。

劉伯溫見狀,絲毫沒有動怒,反而是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施耐庵這火爆脾氣,頓時就是怒了。

“施兄誤會了,我不是笑你!”劉伯溫連忙解釋道。

“那你是笑什麼!”施耐庵不依不饒。

“施兄,你要是真的打算建功立業,去投義軍的話,我給你推薦一個更好的去處,如何?”劉伯溫說道。

施耐庵一聽,頓時就是一愣。

“什麼,此話當真?”

“哈哈,當然是真的,我劉基什麼時候騙過你啊。”劉伯溫笑道。

“你說說,推薦我去哪裡?”施耐庵連忙問道。

“除州,紅巾軍!”劉伯溫說道。

“什麼,紅巾軍?”

施耐庵聽罷,頓時覺得有些不太情願。

當今天下,紅巾軍聲勢最為浩大。

但是,紅巾軍卻是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佔據的地方,全都是一些災害頻繁的地方。

或者說,要不是災害頻繁,這紅巾軍也是鬧不起來。

紅巾軍佔據的全是窮地方,聽說連飯都吃不飽,怎麼拼天下?

而泰州的張士誠等人就不同了。

張士誠等人出身私鹽販子,當地有鹽業的聚寶盆,可謂是家底豐厚。

聽說張士誠光是叔伯堂兄弟,就能夠拉起來上百號人,全都是能販賣私鹽的傢伙。

施耐庵想了一下後,便把自己的這一番心思給說了出來。

劉伯溫聽罷,心中卻是忍不住嘆息。

自己這個同年老兄,實在是有些看不通透啊。

既然要爭奪天下,那自然是以人為本,有了人,也就是有了兵馬,有了兵馬,什麼東西搶不到。

泰州的張士誠等人僅僅是佔據了產鹽地區,沒有左右呼應的紅巾軍友鄰,有個屁用啊。

“施兄,建功立業可不是靠錢多,而是靠人多,那除州紅巾軍元帥朱元章,還有他那個兄弟朱瀚,都是人中龍鳳,將來必然能夠成就一番大業,我也就是牽制於宗族親朋,否則一定去投他們了。”

既然施耐庵已經是打算投義軍造反了,劉伯溫也是不再做絲毫隱瞞,當即把自己暗中襄助紅巾軍朱瀚兄弟的臥底本質,給交代的明明白白。

“原來如此!我就說你劉伯溫,不是那種貪圖權勢的奸佞之徒!”

施耐庵一聽大喜,立刻拉著劉伯溫說道。

“施兄,你要是信得過我,不妨先去除州見一見朱瀚,先是瞭解一番,如果覺得他們不行,再另做打算。”劉伯溫繼續勸道。

與朱瀚接觸的越多,劉伯溫就越是對這個少年佩服無比。

不論是軍政民生,還是縱橫捭闔,這個聽說出身窮苦的少年,總是能夠把蒙元江浙行省的平章左丞等人玩弄於鼓掌。

“你劉伯溫的話,我當然信得過,那就去除州親眼拜訪一下這個除州紅巾副帥!”施耐庵笑著說道。

二人一番透底的交談,立刻把原本的那點心結徹底開啟了。

劉伯溫為了符合自己蒙元江浙三把手的高貴身份,如今家中已經是錦衣玉食奴僕成群。

既然與施耐庵良久未見,自然是要把酒言歡,一敘多年的友情。

劉伯溫的夫人陳氏,也是穿著名貴湖綢的衣服,在五六個丫鬟僕婦的簇擁下,帶著兩個年幼的兒子來給世兄施耐庵見禮。

如今陳氏妥妥的名流貴婦模樣,哪有半點之前時日,為了一頓米都要去借的樣子。

劉伯溫接連款待了施耐庵三日,一直到了江浙行省平章伯魯安排下令,把那些網羅的戲班子秘密傳送除州的時候,劉伯溫才給施耐庵化了個身份名號,登上了去往除州的船隊。

既然是劉參政安排的人,施耐庵一路行程中,那又是受到了千般萬般的照顧。

等到了除州地界下船的時候,施耐庵甚至是有些捨不得離開這一支蒙元行省的船隊了。

“唉,果然啊,功名利祿,乃是消磨英雄氣的溫柔冢啊!”

施耐庵拿著劉伯溫的書信,徑直進了除州城,來到府衙門前投遞求見。

“什麼,你就是施耐庵?”

朱瀚盯著眼前的中年人,露出了驚喜的神情。

“沒錯,在下正是施耐庵,副帥難道聽過在下?”施耐庵有些納悶了。

自己難道有這麼大的名聲,連江北的紅巾賊都是聽說過?

朱瀚立刻上前,一把抓住了施耐庵的衣服,笑著說道。

“耐庵先生,名震南北,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聽到朱瀚的話,施耐庵心中頓時就是一陣激動加高興,簡直是美翻天了。

眼前這個少年紅巾賊頭,果然是有些見識,真如劉伯溫所說,屬於人中龍鳳啊。

光是這看人的眼光,就是絕對不差。

“哈哈,不過是老夫的虛名罷了。”施耐庵不自覺的開始喘起來了。

對於施耐庵這種彪炳文學史的大牛,朱瀚既然遇到了,當然不可能讓他跑了。

隨即,朱瀚就是把施耐庵請上座,二人一番熱切交談。

“哦,原來耐庵先生是打算跟我們一起推翻暴元!”朱瀚心中已經是有譜了。

“也可以這麼說罷,蒙元暴政無道,已經是氣數將盡,施某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還是想要建功立業一番的。”施耐庵說道。

朱瀚又是問了一些從軍理政的話題,施耐庵都是對答如流,雖然沒有李善長劉伯溫那種讓人驚豔的感覺,但是也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可以比的。

“先生果然大才,我今日誠意相邀,可否留在除州,在我義軍中任行軍長史?”朱瀚立刻就是發出了邀請。

施耐庵此來除州,原本是打算先探一探紅巾軍的底細,然後再決定是否投靠。

哪知道一見到朱瀚後,對方竟然表現的非常重視自己,施耐庵當場就是徹底下了決心了。

“施某不才,願意為義軍貢獻一份微薄之力!”施耐庵說道。

朱瀚立刻高興的下令,讓府衙的廚子準備酒菜招待施耐庵。

並且還把胡一八、陳寶刀、陸仲亨等人介紹給了施耐庵認識。

在接風宴上,施耐庵看著桌子上的飯菜,更加肯定了自己加入紅巾軍的決定。

偌大的除州府衙,準備的宴席上竟然僅僅是四菜一湯,菜量雖然不小,絕對夠吃的,但是一點沒有奢侈氣派的樣子。

“先生勿怪,我義軍替天行道,所用所需,皆是從百姓中取得,一絲一毫不敢浪費,吃穿用度務必節儉,絕對不是怠慢先生,等到改日出門,我選除州最好的酒樓,招待先生!”朱瀚連忙說道。

施耐庵搖搖頭,擺著手說道:“副帥誤會了,施某一把年紀,什麼富貴氣派,也是見識過了,不過是一些虛妄罷了,難得珍貴的是義軍竟然如此簡樸如常,一看就是不是貪圖享樂的平庸之輩!”

《踏星》

賓主雙方都不是什麼愛好奢華享受的人,立刻就是推杯換盞的暢聊起來。

朱瀚年紀還小,自然是不能飲酒。

陳寶刀、胡一八兩個人則是作陪,與施耐庵一通豪爽暢飲。

別看施耐庵是一介文士,竟然是擁有千杯不醉的好酒量,一直把陳寶刀和胡一八喝得東倒西歪。

“哈哈,副帥,施某酒量雖然不大,也容得下十八碗酒!”施耐庵迷迷瞪瞪的說道。

咣噹!

隨著施耐庵晃晃悠悠醉倒,一場接風宴總算是結束了。

兩日之後。

施耐庵作為除州安撫使行軍長史的身份,跟著朱瀚一行人出了除州城。

“副帥,我們今天去哪裡?”施耐庵盯著黑眼圈問道。

經過兩日相處,豪爽的陳寶刀、胡一八等人給了他不少創作靈感,昨天夜裡加班加點又是寫了一章水滸英雄傳,正是以陳寶刀、胡一八等人為原型豐富了一下人物。

“今日我們去曾家鎮,那裡有一場新雜戲要演出,我們去看看效果!”朱瀚說道。

新雜戲,也就是朱瀚安排胡惟庸等讀書人編寫的新劇本,全都是是展現惡霸地主欺壓良善百姓為題材的新雜戲。

與那些粗製濫造的雜戲不同,胡惟庸等讀書人的水平根本就是降維打擊,特別是有了朱瀚的梗概情節,更是兼具詼諧幽默和催人淚下。

曾家鎮,是除州城外的一個小鎮子。

鎮子上唯一的豪門大戶,就是曾家。

曾家大族,從趙宋時候開始,就是當地的土豪,後來又是投了蒙古人當官從政,佔據了幾乎整個鎮子的土地和商鋪。

只不過,曾家雖然也是有不少劣跡,但是大多利用宗族影響給壓了下去,還有不少受到欺壓的同族,也是找不到地方告狀訴苦。

朱瀚派人知道這一情況後,當即就是安排在曾家鎮開始發動百姓覺醒的打土豪分田地。

走了半天路程後,胡一八扯著嗓子在前面喊道。

“副帥,前面就是曾家鎮,我已經看到戲班子的彩旗了。”

“便裝換上去,隨我一起去看戲!”

曾家鎮內。

隨著一聲聲的鑼鼓鳴響,一個熱熱鬧鬧的戲臺子在鎮子上搭起來了。

本來,這雜戲也沒有什麼稀奇的,大傢伙也都是看過。

但是今日這個雜戲,卻是格外不同。

因為這個戲班子,不是什麼走街串巷的草臺班子,而是除州府衙養的官家班子。

光是護送的兵丁差役,就是來了好幾十人。

整個曾家鎮的百姓們,不論是窮富,全都是擠到戲臺子前,準備看戲呢。

一身整潔新衣的班主張九一,掀開帷幕的角,看了一眼外面越來也多的人群,心中湧起一陣自豪。

“今日這一場《白毛烈女傳》,你們可都得好好用心,誰要出了岔子,就滾出我們吉祥班!”張九一轉身,一臉嚴肅的對戲班子所有說道。

整個戲班子成員,聽到班主的訓話,立刻都是趕緊保證不出岔子。

現在的吉祥班,成員數量已經是膨脹到了二十多個人,不僅有張九一全家演員和鑼鼓手,還收了好幾個學徒和幫閒。

跟著吉祥班有吃有喝,誰也不想丟掉這個好差事。

“鄉親們,稍安勿躁,再等一炷香,馬上就開場!”

一名戲班子的學徒敲著鑼,走到臺子上說道。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翻了好幾個跟頭,惹得下面的圍觀百姓們一陣喝彩。

朱瀚領著施耐庵、胡一八等人也走了過來,在戲班子對面的茶樓上,定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正好把不遠處的戲臺子盡收眼底。

“這是暖場,可以用來安撫一下觀眾焦躁的情緒。”朱瀚笑呵呵說道。

施耐庵點點頭,一雙眼睛卻是眨也不眨得等著那戲臺子上的幕布。

作為背景的幕布,畫上了彩色的場景,有廳堂,有荒野,有山林,讓臺下觀眾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這種形式的戲臺子,施耐庵還真是第一次見。

“讓開,讓開!”

“讓開!”

忽然。

隨著一陣吵鬧聲,原本擁擠的人群閃開了一條通道,從後面走進了一群人,簇擁著一個穿著絲綢的富態老爺走到了戲臺子最前方。

這裡是最好的位置,本來應該是人人爭搶,但是因為這個富態老爺的到來,竟然閃開了一個空圓圈。

人群百姓中,發出了一陣陣的竊竊私語。

“曾老爺來了!“

“曾老爺可是大戲迷啊!”

“哼,曾霸天太囂張了!”

很顯然,這個冒出來的曾老爺,正是曾家鎮的大地主本主。

“今天是什麼戲啊?”曾老爺坐在椅子上問道。

“老爺,是白毛列女傳!”一名奴僕說道。

“好!老爺我就喜歡看烈女!”曾老爺發出一陣猥瑣的笑聲。

周圍的幾個跟班們,也都是一同笑起來。

“哼!原來是個無賴!”施耐庵發出一聲冷哼。

下面的這個曾家地主,很明顯就是不屬於士紳一類的地主,施耐庵平日裡最是瞧不起這種人。

咣咣咣!

隨著一陣響亮的鑼聲響起,新雜戲正式開始了。

隨著一個個的戲班子成員穿著嶄新的戲服,魚躍登場。

下面的觀眾們發出了陣陣喝彩。

吉祥班的道具和戲服,經過朱瀚的授意,早已經是鳥槍換炮了。

不僅看起來更加的貼合劇情,而且是還有好幾種衣服,能夠在後臺切換。

《白毛列女傳》其實就是朱瀚抄襲的白毛女,只不過把劇情人物給稍加變動。

講述的是一個佃戶貧農楊重十的莊戶人家,父女二人相依為命,女兒楊喜娘長相秀美,遭到了地主惡霸黃老邪的垂涎。

然後就是平常百姓們熟悉的放高利貸印子錢,利滾利要了佃戶貧農老楊的性命。

惡霸地主黃老邪逼死人命後,還強行霸佔了楊喜娘,令她受盡了侮辱欺壓。

最後楊喜娘終於是得到機會,逃到荒山野林中,三年之後,原本花容月貌的楊喜娘,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白毛女。

正在這個時候,義軍大帥朱龍興舉兵討伐蒙元朝廷及其走狗,行軍路過山林中,搭救了白毛女楊喜娘。

隨後,楊喜娘幫著義軍大帥朱龍興指出了一條小路,直插元軍和走狗軍的後方。

義軍大獲全勝,大帥朱龍興要獎勵功臣楊喜娘,便問她想要什麼賞賜。

楊喜娘當著眾人表示,自己一不要金銀,二不要良田,三不要官職。

只要親手殺那惡霸地主黃老邪,替父報仇!

義軍大帥朱龍興當即點頭同意,親手解下青鋼劍,交給楊喜娘替父報仇。

最後,在楊喜娘歷數黃老邪的罪狀後,斬了其首級,替父報仇。

噗!

隨著一蓬血霧直衝半空,所有人都是嚇得一個激靈。

噹啷!

施耐庵手中的茶杯也是嚇得掉在了桌子上。

他一臉驚恐的看著前方的戲臺,露出駭然的神色。

“真的砍頭了?!”

朱瀚見狀,露出一陣得意的笑容,然後才是笑道:“哈哈,先生說笑了,這都是府衙的戲班子,怎麼可能真的砍頭。”

“這不過是用的胭脂紅水罷了!”

施耐庵還是不太滿意,只聽他繼續問道:“戲臺之上,講究意境,如此這般鮮紅的血,恐怕有失戲曲風韻啊。”

朱瀚卻是不以為然。

他用手一指下方的觀眾百姓們,“先生看看,他們可是看得很喜歡呢,什麼風度,什麼意境,都已經是不重要了。”

施耐庵轉頭看去,果然下面的觀眾們都已經是一個個涕淚橫流。

他們即為雜戲中白毛女的悽慘遭遇感到悲傷嘆息,又是對最後能夠殺惡霸報仇的事情感到痛快。

整個雜戲中許多惡霸地主黃老邪欺壓窮人的手段,不論是私刑逼供,還是高利貸印子錢,亦或者賣兒賣女還債,也是引發了許多人的共鳴憤慨。

“再演一遍!”

“對,再演一遍!”

突然,在人群中發出了一聲大喊。

越來越多的觀眾們,都是不滿足於一個劇,紛紛都是要求重演。

“鄉親們,咱們有的是新戲,大家不要急!”

班主張九一跑到戲臺子上,高聲大喊道。

他想要讓觀眾們冷靜下來,因為這樣的熱情早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見聞。

原來雜戲還可以這麼演!

“不!我們就要看白毛烈女!”

“對,我們就看白毛烈女!”

在一聲聲的催促中,張九一作為班主也是無奈的答應了。

而坐在戲臺子最前方的曾家鎮大地主曾老爺,卻已經是臉色鐵青。

剛才的雜戲中,雖然沒有指名道姓的說是曾老爺。

但是,裡面的劇情幾乎就是完全重現的曾家以前做過的事情。

曾老爺看得心中氣悶發慌。

“哼!”

他重重的甩下一聲,然後頭也不回的穿過人群走了。

這要不是戲班子旁邊有除州府衙的護衛,他早就派人上去打砸一番了。

圍觀百姓們都是沉浸在了情緒中,他們沒有人在乎曾老爺一行人離開。

“再來一遍!”

“再來一遍!”

在百姓們的催促中,張九一也是沒有辦法,只能讓手下的演員們再來一遍。

好在也不用重新換裝什麼的,很快又是伊伊呀呀的開始唱了起來。

這一次,前來看戲的百姓們是越來越多了。

不少人的百姓都是剛剛到來,甚至是錯過了開頭,但是也很快就被戲臺上的劇情吸引了。

當雜戲演到貧農楊重十被逼無奈,萬念俱灰之下在除夕之夜喝了苦鹵水自殺,然後女兒楊喜娘被惡霸黃老邪搶走遭受侮辱的時候。

“嗚嗚!你這畜生!俺打死你!”

突然,一聲帶著哭腔的暴喝,一個穿著破舊短衣的男人雙眼通紅的衝到了臺上,使出全身的力氣揪住了演黃老邪的張九一。

彭彭彭!

隨後,一連串雨點般的拳頭,立刻就是招呼到了張九一的身上。

“哎幼!哎幼!救命啊!”張九一滿臉驚恐的扯著嗓子亂喊。

整個戲臺上的人全都被眼前的場景給嚇傻了。

最後,還是在旁邊的府衙差役們反應過來。

“狗日的,停手!”

“停手!”

在差役和戲班子演員的七手八腳的合力下,才把如同瘋虎一般的這個男人來開。

扮演黃老邪的張九一,驚魂未定坐在戲臺的椅子上,用驚恐和惱怒的聲音高喊道。

“你這鳥人,瘋了!”

那個男人此時被眾人按住,但是口中依舊是高聲大喊。

“俺打死你!”

“俺要打死你!”

臺下的眾多百姓觀眾們,也都是跟著大喊。

“對,打死黃老邪!”

“打死黃老邪!”

面對洶洶的眾怒,張九一等人只能是拉著一眾戲班子成員,給大傢伙解釋起來。

扮演楊喜娘的人,正是張九一的女兒張春娘。

一番口舌後,總算是把眾人情緒安撫下來,剛才那個暴怒的男人也是恢復了冷靜,被兩個差役請了下來。

隨後,雜戲又是重新開始。

剛才的一切,把在不遠處看戲的施耐庵等人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這也太誇張了,竟然會有分不清演戲的莽夫!”施耐庵搖搖頭說道。

“耐庵先生,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啊!這些百姓們,恐怕如楊重十一般慘的,不在少數,說不定還要更慘的也有呢。”朱瀚澹澹說道。

剛才的突發情況,讓朱瀚很是滿意新雜戲的效果。

當一場雜戲演完之後,吉祥班的張九一班主,這個扮演惡霸地主黃老邪的老戲骨,已經是接連又捱了兩撥衝上戲臺觀眾的拳頭,還有十幾輪的土塊爛泥巴。

反正演完這一場戲後,張九一是說什麼都不演了。

正在此時。

一聲巨大哭喊從臺下傳來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瘦削的男子,已經是繞過了差役們的封堵,趴到了戲臺子上。

吉祥班主張九一見狀,嚇得跳起來後退兩步。

“你想要幹啥!”

激動的百姓觀眾們太多了,隨行的差役們根本忙不過來。

哪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並不是想來揍張九一的‘黃老邪’,而是一下衝到了扮演義軍大帥朱龍興的演員跟前。

噗通!

男人重重的跪在了戲臺上,一邊哭一邊大聲喊道。

“我就是楊重十啊!”

“大帥,替我做主啊!”

“救命啊!”

這扮演義軍大帥朱龍興的演員嚇了一跳,本來以為自己也要跟班主一樣捱打呢,沒有想到竟然是被人抱住了大腿苦苦哀求。

“這,這。

。”

他不過是個演員戲子,根本不是真的義軍大帥,如何懂得應對這般局面。

更何況,隨著這個男人衝上臺子哭喊哀求,臺下的不少觀眾也都是有樣學樣。

他們也都是跪在了地上,衝著臺子上的‘假大帥朱龍興’悲痛大喊。

“大帥,俺冤枉啊!”

“大帥,替我做主啊!”

“俺也是楊重十啊!”

在一聲聲的悲號中,整個臺上臺下已經是要亂作一團。

“副帥,好像要出亂子啊。”胡一八有些擔憂的說道。

人群百姓們蠢蠢欲動,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一起衝上去,把那個班主‘黃老邪’給打死了。

“民怨沸騰,真是一出好戲啊!”施耐庵感慨道。

朱瀚看了一眼下面的局勢,輕輕點了點頭。

“沸騰好啊,就怕他們不沸騰!”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衝著施耐庵等人說道。

“諸位,今天是個好日子,隨我一同去當一回青天大老爺吧!”

“好!”

“好!”

施耐庵、胡一八和陳寶刀等人沒有絲毫的猶豫,全都齊聲答應。

戲臺下的人群,已經是亂作一團,有哭喊著叫冤枉的,有怒吼著想要打死黃老邪的,還有站在原地默默流淚的。

鐺鐺鐺!

忽然,隨著三聲鑼響,一群頂盔摜甲的義軍士兵衝到了戲臺子上,在他們身後走出來了幾個穿著威風凜凜的人物。

為首的一人,正是朱瀚本人。

朱瀚等人一亮相,胡一八就從旁邊閃出,衝著戲臺上那個哭喊叫屈的男人喝道。

“兀那漢子,來這邊!”

“真正的義軍大帥,在這裡呢,有什麼冤枉,來這裡!”

那個男人滿臉驚訝,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早已經嚇破膽子的吉祥班主張九一,看到朱瀚等人突然出現,如同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大人,大人救命啊!”張九一帶著哭腔喊道。

“張九一,告訴大家,我來替他們做主,有冤申冤,有仇報仇,今日我朱瀚,就幫咱們窮人替天行道了!”朱瀚朗聲說道。

張九一重重點頭,“好咧,大人!”

隨後,張九一衝到了戲臺上,雙手虛託向了朱瀚的方向,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鄉親們!副帥大人來了,曾家鎮就太平了!”

“副帥大人來了,青天就有了!”

在殺氣騰騰的義軍士兵出現後,臺下的百姓觀眾們就已經是冷靜了大半。

如今聽到真正的義軍副帥來了,還要替他們做主伸冤,立刻又是重新燃起了熱情。

最先是那個衝上戲臺的男人。

“大人,替小人做主啊!”

“小人叫張阿牛,就是在這曾家鎮的佃戶,那戲裡的楊重十,還沒有我慘啊!”

朱瀚扯了一把椅子,大馬金刀的坐在了戲臺中央,威嚴的問道。

“張阿牛,把詳情細細說來!”

原來,這個叫張阿牛的佃戶,也是曾老爺惦記上了家中女兒,幾番催逼不成後,儘管以胡亂捏造的閻王債,把張阿牛抓進了牢獄站枷受刑,最後逼得全家人無法,只能是賣兒賣女。

哪知道,張阿牛的女兒進了曾老爺家不過是兩個月,竟然被折磨虐待而死。

張阿牛上門理論,也被一番痛打,還被奪了佃田,小兒子也很快在飢餓中病死。

“嗚嗚!大人,替我做主啊!”

張阿牛最後在戲臺上跪地痛哭。

不僅僅是一個張阿牛,越來越多的百姓們,陸續的來到戲臺子上,開始講述自己的冤情苦難。

在朱瀚的有意引導下,很快就是變成了面向臺下眾人的訴苦大會。

他們的苦難冤情,或者說是血海深仇,那是一個不比一個少。

��乎所有的矛盾,統統都是指向了曾家鎮的惡霸地頭蛇曾老爺一家。

“大人,真的能給我們做主嗎?”

良久之後,張阿牛等人已經是逐漸冷靜下來,心中不免又是湧起了擔憂和後怕。

聽完了眾人的喊冤,朱瀚就已經知道曾家鎮的民心,已經是到了可用的時候。

“替天行道!可不僅是空喊,曾家的惡霸,不比黃老邪差,那就從他開始!”

朱瀚一個起身,站在戲臺上,向著下面千百雙的眼睛對視著,然後繼續大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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