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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保元的眼睛瞪大。

他只看到寧安郡主抬起了胳膊,下一瞬,便是什麼東西劃破了空氣。

似乎朝著他射過來,偏他看不清、也不確定發生了什麼。

實在太快、也太突然了,根本反應不過來。

等大腦意識到「不妙」時,已經來不及了。

噗——

飛來的物什力道太大,震得他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都沒有卸去那股勁道。

甚至,他的雙腿的力氣也消失了。

整個人直直往後仰著倒了下去。

這一下,摔得極重。

死亡的恐懼滾滾而來,瞬間便淹沒了他。

為什麼?

耿保元不明白。

郡主到底做了什麼?

一個小丫頭片子,為什麼能隔著這個距離取他性命?

哈!

他還想著殺郡主。

原來他才是沒有還手之力的那一個。

使出最後的力氣,耿保元的手探向自己的咽喉處。

指尖剛剛摸到細箭,他的眼神散了,徹底無光。

不遠處,林雲嫣冷冷看著耿保元。

她沒有貿然上前去。

獵物嚥氣之前的那一下反擊,最兇最狠。

直到確定耿保元已經死了,林雲嫣才放下心來。

「牛伯,」她轉身喚道,「把這兩個混蛋搬他們車上去。」

牛伯沒有動。

他愕然看著眼前狀況,腦袋嗡嗡作響。

郡主殺人了?

這不是關鍵,那漢子強搶民女、抓到順天府裡也是砍頭的下場。

郡主是為了救晉家姑娘,也是為了自保。

牛伯看得很清楚,那漢子先前面露兇光,郡主若不動手,他一個只會劈個手刀的老頭兒能活命?能保護郡主?

牛伯震驚的是,他們郡主何時有這種本事?又怎麼會隨身攜帶暗器?

那是暗器吧?

不近身卻致命。

郡主真是深藏不露。

也對。

郡主金貴,又慣愛帶著挽月就出門,小姑娘家家也沒練什麼拳腳,就得有一些保命的暗器。

等林雲嫣又喚了一聲,牛伯回過神來。

先把那車把式扛回後頭的馬車上,再小心翼翼把還沒有清醒過來的晉舒挪回郡主的車上,而後又把那耿保元扔上車去。

這麼一趟下來,牛伯額頭上全是汗。

先前追車時調動起來的情緒,這會兒都還沒有停歇,他一面抹汗、一面問道:「現在呢?」

壯實漢子是死了,那個車把式……

肯定也不能留!

剛是情急之下沒有辦法,這會兒可不能再髒了郡主的手。

牛伯在耿保元腰間翻了翻,尋出把匕首來。

還來不及下手,忽然聽見馬蹄聲漸近,牛伯嚇得一個激靈。

雖然自家攔道的馬車已經挪了挪,讓出了道,但兩輛馬車這麼停著,別人看了準能記住。

尤其是郡主的車駕那麼華美……

哎呦,大冷的天、又是大中午的,哪位這麼「虔誠」,這會兒上山。

下一刻,牛伯聽見了再動聽不過的呼喚。

騎馬來的人喚著「牛伯」,聲音還很耳熟,他忙探頭一看,大喜過望。

竟是參辰!

有幫手了,這下有厲害幫手了!

牛伯忙回應了聲。

林雲嫣亦從那馬車上下來,衝參辰點了點頭。

上午從誠意伯府出發時,她就與陳桂交代過,使個人候在晉家外頭。

如果看到她突然從晉家離開、甚至來不及留一句話,就趕緊報給徐簡。

徐簡自會有判斷。

還好先埋了一步棋。

陳桂辦事又快又周全,徐簡詢問下便讓參辰來了。

「耿保元帶人劫晉舒,我追車下山,到這兒攔住車了,我把耿保元殺了。」林雲嫣說得很簡單,又把要緊點兒補了補。

參辰倒吸了一口涼氣。

饒是知道郡主這一趟要出些狀況,他也沒有想到,郡主張口就是一條人命。

撩簾子往車上一看,參辰心中越發驚訝。

他知道國公爺把袖箭給了郡主。

但他不知道,郡主出手,一箭封喉。

厲害!

「這兒交給小的處理,您放心,不會被抓到線索的,」參辰道,「您先忙您的。」

林雲嫣對參辰自是萬分放心。

善後,他最是在行。

林雲嫣只是問道:「國公爺呢?」

「在城裡。」參辰說完,本想替他們爺解釋幾句,以防郡主誤會。

再一看,郡主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絲毫沒有一點兒埋怨與怪罪,參辰便不多說了。

郡主明白著呢!

林雲嫣的確明白。

徐簡留城裡是兩手準備。

她若能把事情在城外了結,只參辰一人足夠幫她善後。

徐簡一年裡也不見得出幾次城。

城門守備一旦記住他出城了,回頭衙門查問起來,他們固然能尋到一些解釋的法子,但別人、尤其是李邵心中的懷疑是止不住的。

一旦懷疑的種子埋下,後續行事會添不必要的麻煩。

而若是她失手了,此事最終會走向李邵見到了晉舒。

玄肅可以出手相助,但他在李邵跟前佔不到便宜,反正都要撕破臉,徐簡不如自己去。

好在,事情結束於這無人往來的山道上。

不會走向最麻煩的結果。

參辰出手極快。

確定那車把式一時半會兒間不可能醒來,參辰把人捆得嚴嚴實實。

他又跳下車來,腰上水囊一解,把地上那點兒血跡衝乾淨。

一面衝,他一面想,他們爺真的教了郡主很多,不止準心練得好,也曉得不隨便拔箭。

要不然,這點兒水根本不夠用。

跳上車駕,參辰裹緊了他那身雪褂子,吹了一聲口哨,示意他的馬兒跟上,便駕著馬車離開了。

而林雲嫣上了自己的馬車,握著晉舒的手,輕輕拍她的臉頰。

「阿舒姐姐?」林雲嫣喚著,「晉五姐姐?」

晉舒模模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待看到面前之人,她一時愣住了,茫然道:「你是……是郡主嗎?」

「是我,」林雲嫣道,「你現在在我的馬車上,你先醒醒神。」

本能地,晉舒接過了林雲嫣給她的飲子。

飲子已經微微涼了,卻依然很甜,甜滋滋的繞在口中,讓混沌的思緒一下子有個清晰的樣子。

「我、我被人抓住了!」她急切道,「我那奶嬤嬤叫人打傷了。」

林雲嫣扶著她的肩膀,道:「你現在跟我在一塊,奶嬤嬤也沒事,她還在寺裡,我的丫鬟陪著她。」

「所以,是郡主救了我?」晉舒喃喃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分明記得,奶嬤嬤被一腳踹倒在地。

她都沒來得及

呼喊,又被帕子捂住了口鼻,之後便是昏昏沉沉著,什麼都模糊了。

她無疑是遇到了大事!

可這會兒,除了後怕之外,晉舒沒有那麼慌張。

她想,大抵是因為她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寧安郡主吧。

郡主與她一樣是個姑娘家,郡主也不會害她,她知道自己此刻是安全的。

這一點,就給了她許許多多的勇氣。

「我不害怕,」晉舒試著彎了彎唇,雖然笑得不似平日一般,但她也努力笑了,「我想知道自己的處境。」

林雲嫣頷首,輕聲問:「身上難受嗎?」

晉舒低呼一聲,低頭看自己。

衣裳算不得多整齊,但也沒有凌亂,四肢軟綿無力,卻亦沒有痛或者傷。

與真正遇到歹人、遭遇歹事,完全不一樣。

她確實被人帶走了,但她沒有遇著那些……

林雲嫣見她有了大致判斷,便道:「先不管那兩個歹人,自有人收拾他們,也不會有一點兒訊息從他們口中傳出去。

現在,我們有兩條路。

一是就此回晉家去,我平平安安把你送到家中,奶嬤嬤等下可以跟著王伯的馬車回來。

寺裡知道此事的主持、知客僧與小沙彌,都會保守秘密。

二是我們重新上山去法安寺。

我陪你在寺中轉轉,讓所有人都看到你還在寺裡,等下再一起下山。」

晉舒咬住了下唇。

她當然想選第一個。

她想回家,想抱抱母親,想在自己的屋子裡悶著頭睡一覺。

等看到熟悉的家、熟悉的人,她才能更加安心。

可內心裡,還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回寺裡去。

郡主沒有與她解釋為什麼回去。

一如郡主也沒有說那兩個歹人怎麼收拾了。

但不會有訊息出去,就意味著封口。

活生生的兩個人不見了,家裡必定報官、衙門也一定會查……

晉舒不傻,她看過很多書,不止是讀書人的那些經典,還有各種傳奇話本子。

回去轉轉露個臉,對郡主將事情善後有助力。

郡主不直說,是不想讓她驚恐下為難,是全心全意為她著想,而她能好好地坐在馬車上,全靠郡主相救……

「去寺裡,我擔心奶嬤嬤。」晉舒鼓起勇氣。

這是她能回報郡主的一點點了。

林雲嫣莞爾。

只看晉舒的神情,她就知道不用再問什麼「確定嗎?想好了?」之類的話。

晉舒的情緒比她預料得還要穩定一些。

隔著簾子,林雲嫣招呼了牛伯一聲。

牛伯忙調轉車頭,沿著山道往上。

車廂內,林雲嫣一面與晉舒說一些寧寧在誠意伯府裡的趣事,一面替她簡單整理了額髮,後又取了件備著的雪褂子與晉舒披上,戴上帽子。

「這就看不出來了。」她笑著道。

衣裳可以整理,但頭髮亂了,林雲嫣真沒法替晉舒再得漂漂亮亮。

還是冬天好,大帽子一戴,全擋住了。

馬車在小廣場停下。

王伯見晉舒全須全尾回來了,老淚縱橫。

晉舒安慰了她幾句,便跟著林雲嫣悄悄進了寺門。

知客僧亦是長鬆了一口氣。

晉施主平安就好。

至於怎麼得救的,歹人下落,不是他們該置喙的。

小沙彌把訊息傳給住持去,林雲嫣與晉舒走小路回到客房。

奶嬤嬤見了她們,一把抱住晉舒,捂著嘴低聲哭。

林雲嫣與挽月道:「等下先去打水,就說晉姑娘歇午覺醒了要擦臉。」

挽月心中有數。

等晉舒與奶嬤嬤都收拾整齊了,林雲嫣挽著晉舒在寺中走了走,大殿裡拜了拜,又與碰面的香客互相行一佛禮。

時候差不多了才從寺中出發,兩輛馬車下山進城,一直到晉家裡頭。

晉家後院,依舊歡聲笑語的。

聽說兩人回來了,晉寧興高采烈出來迎接。

林雲嫣把晉寧抱起來,一道進了老祖宗屋裡。

晉家大太太正哈哈笑著:「我就說她們……」

話到嘴邊,她自己一怔。

母女連心,晉舒狀況對不對勁,她一看就知道。

再想到郡主先前急切離開的樣子,大太太的呼吸一緊。

尋了個由頭,晉家大太太把晉舒與林雲嫣帶到了自己屋子裡,只讓心腹嬤嬤守著。

許是挨著母親了,晉舒眼眶一紅,淚水簌簌。

大太太便安慰她,便聽林雲嫣說了狀況,這一番來龍去脈,聽得她眼冒金星。

這若不是郡主及時相助,阿舒豈不是……

「誰幹的?」大太太咬牙切齒。

林雲嫣搖了搖頭。

晉家大太太一下子就會意了。

是啊。

郡主既然能想到阿舒會出事,那她一定有線索,救人那段郡主說得模糊不清,但其中兇險能猜想不到嗎?

郡主知道得很多,她只是不想事事都與告訴阿舒。

因為阿舒大起大落間,扛不住那麼多訊息。

等讓她再平穩些,家裡商議好了之後,再一點點告訴她。

「讓人備熱水,阿舒泡澡暖暖身子?」晉家大太太安排著,等把晉舒支開了,這才請林雲嫣再借一步說話。

林琅亦猜到些狀況,尋了過來,一臉凝重。看書菈

「姑母還記得那天寧寧認錯的姑娘嗎?」林雲嫣道。

林琅頷首。

晉家大太太也點頭,她聽說了那天事情。

「那是鴻臚寺卿劉大人的兒子的外室,前幾天太子殿下偶然遇見她,多看了兩眼,」林雲嫣道,「說不好太子從誰那兒聽說阿舒姐姐與那外室有幾分相像,他身邊那個叫耿保元的侍衛就來劫人了。」

晉家大太太聽得腦袋嗡嗡作響。

竟然是太子殿下?

堂堂皇太子,身邊侍衛做出這種事情來?

「且不說證據不證據的,狀告太子,阿舒姐姐就……」林雲嫣與兩人分析了一遍,「沒有什麼比阿舒姐姐更要緊。

她沒有受傷,沒有遇著壞事,她好好的。

她不該被那些流言蜚語連累。」

晉家大太太淚水盈眶。

是啊。

郡主做了那麼多,為的就是保住阿舒的名聲,她感激至極。

作為母親,有什麼比阿舒更要緊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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