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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夫麗娜歪過頭,衝著沈如松一笑,她說話間揚出的小虎牙為她添上了野性的可愛,她輕輕地踢踏起靴子,說道:“龍山,聽辛上尉說,我們,你們,都是白龍的子孫,那你見過龍嗎?”

不論是通用語或是他們的土著語,葉夫麗娜儘管口音很重,但是很奇特的是咬字很清晰,沈如松能分辨出她話中的音節抑揚頓挫,聽起來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不待沈如松回答,葉夫麗娜又對他報以一個燦爛笑容,然而這次多少帶有一種邪惡的笑意,她說道:“啊,南邊的龍山人,不如我們做個遊戲吧。”

葉夫麗娜做了噤聲手勢,她變戲法一般從刑架子下摸出了一個皮囊,拔開皮塞便是一股子酸味,隨著葉夫麗娜豪飲了幾大口,另類的酒香氣又散發開來,令人自然覺得這應該是一種奶酒,她“哎”地一聲長長呼了口氣,她對忍住不吞口水的沈如松上下提了提皮囊,“嘩啦啦”地響。

“別想錯了,這不是遊戲的小彩頭,遊戲的大彩頭是……。”葉夫麗娜返身重重坐到了沈如松腿上,傷口牽連下,剛好一些的軟痂猝然之下被撕裂,血馬上滲紅了繃帶,沈如鬆喉嚨連動數下才壓制住了痛楚。

“彩頭是你的腳。”葉夫麗娜話音不變,但是一股子的陰森氣。

葉夫麗娜終於收斂了笑意,她傾身到沈如松臉前,近在咫尺,彷彿抬抬頭就能咬到她的鼻樑,淡淡的麝香味鑽進陸遠嘴裡、鼻子裡、眼睛裡,紅髮姑娘芳澤的青春氣息與痛楚一道,攫住了沈如松腦海。

“遊戲規則是這樣的,你每說出一句話是真的,我們談完話,這袋酒歸你,如果我認為你在撒謊……”

葉夫麗娜抱著胳膊,她上下起伏著,富於彈性的身軀甚至在跟著彈動,一波波地刺激著沈如松要了命的傷口。

“每撒謊一次,我就剁掉你一根腳指頭。”

見沈如松面色如水,並不吭聲,葉夫麗娜也不在意,就這麼自顧自地“活動”著,偶爾打了個嬌俏無比的呵欠,葉夫麗娜掌握的尺度尤其準,時而有節律地壓迫時而大起大落,但偏偏就是不讓沈如松痛到無法承受乃至於昏過去。這樣的刑訊好似一種電刑,適當的電流會讓人舒爽無比甚至於做出某些生理舉動,但是一旦加大電流,那就是地獄般的酷刑。然而葉夫麗娜一反常態不再說話,就這麼自顧自來回起伏著。

就這樣持續了十幾分鍾,沈如松終於開啟了喉嚨,沙啞著嗓子道:“你的問題。”

葉夫麗娜聞聲減弱了起伏幅度,笑靨明媚,說道:“看來你比斷腿的那個耐力強很多。”

如果是外人看見屋子這一幕,絕對要以為這是什麼桃色畫面,但是美女蛇咬一口的疼痛比眼鏡蛇還狠。

“告訴我,硫磺泉營地的方位。”

沈如松迷惑地眨眨眼,他剎那間沒搞明白為什麼遠在琿江北岸的野人部落會對千里之外,處在復興軍控制區腹地的一個荒廢營地感興趣,難道是哪裡有些什麼?一想到這裡,思緒稍微延伸了一些,沈如松的腦袋便開始疼起來,於是他很痛快地報出了這個小營地的具體方位。

葉夫麗娜似乎很滿意於沈如松的回答,壓在他傷口處的小腿微微收回來了一些,但是她新一輪提問驟然叫沈如松陷入了強烈的頭痛。

“千山地下城的入口!告訴我,進入千山地下城的具體路線!”

一瞬間,彷彿有一萬根針刺入到沈如松的腦海裡,陰雲、暴雪、蜘蛛、龍孽、灰霧……這些叫人瘋狂的事物全部塞進了沈如松眼前,變成了一張張詭譎變幻的面孔,將他無情地拖入到灰霧旋渦裡,然後是聞之心臟都要停止的聲音。

“提卡,塔!”

沈如松用力扭動起頭顱,他下意識感到是葉夫麗娜在敲擊他的太陽穴,他腦海裡被灰霧籠罩著的畫面被牢牢鎖在水面下,然而這就像即將溺死在冰層裡的人,在瘋狂地用冰鎬鑿擊冰層般,一下一下,絕望但又無比痛苦。

很快,沈如松昏了過去。

葉夫麗娜皺著眉頭起身,確認了沈如松的確是昏過去,她吹了聲口哨,身後的牢門開啟,走進的人除了辛廿四外,還有幾名戴著羽冠的乾瘦老者。

“此人的潛意識防護機制很強,一般的催眠和心理暗示無法深入到內心深處,只要涉及到連續的敏感詞,他就會昏迷。”葉夫麗娜對來人解釋道。

辛廿四上前一步掃了眼沈如松,思索片刻道:“捕獲到千山事件的倖存者是意外之喜,在復興軍沒有意識到這批人的價值前,我們要率先得出來,即便付出一些代價也值得。”

“況且,羈絆者已經開始關注這件事,認為這個下士或許有助於破解《海蘭書》。”

葉夫麗娜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但立馬恢復平靜,她回答道:“是否採用另一種方法?”

“薩滿就是為此而來,我們動作要快,復興軍的特殊部隊很快就要猜到白龍與這批倖存者間的聯絡了,我們要搶先。”

辛廿四回身對羽冠薩滿微微躬身道:“請開始。”

每名薩滿都戴有生鐵製成的面具,身材最瘦高的一位從寬大的衣袍中取出一尊陶壺,挾了一些白色粉末,若是仔細看,能看到粉末在光線照射下隱隱顯出不詳的灰綠色。而另外兩個薩滿分別取出了一罈純灰色的液體與一支黃色蠟燭。

三名薩滿再次取出了一枚星紋吊墜,觸及到沈如松額頭的剎那開始染做硃紅,在三種必定帶有致幻效果的藥物作用下,昏迷中的沈如松心智旋即陷入到既清醒又混亂的境地中。

橘色的吊燈搖晃著,一抹抹殘影連成了漣漪,驟起的波濤駭浪又被撫平為被燙消的衣袖褶皺,沈如松又奔跑在純色的空地上,感到背後有一道目光,他偏過腦袋,還未完全轉過去,便聽到了一個極其陌生但又發自骨子裡熟悉的聲音。

“你是誰?”沈如松提著槍,轉身檢視著聲音的來源,卻總也找不到,但冥冥中,他卻覺得可以無條件信任聲音的主人。

低語化作了呢喃,模糊的人影停在沈如松觸手可及又差了一稍稍距離的地方,燈光漸熄,信任感像黑暗的潮水洶湧襲來,平抑住澎湃躁動的情緒。

“調整呼吸,沈舲,吸氣,吐氣,吸氣……”人影說道,而沈如松依言動作,信任得就像是幼童依靠偉岸的父母。

“吸氣,吐氣,慢慢地放鬆,一點點放鬆……當我說‘睜眼’時,就睜開你的眼睛。”

“睜眼!”一記響亮的響指。

黑暗中的人影威嚴地現出本形,沈如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來人,竟然是父親?父親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他面前,很久沒有踏進家門,久遠到他已經忘記了他的生命曾有父親這樣的人物。轉瞬間,父親又踏出了家門,返身留戀地看了一眼沈如松,便闖進了濃郁地化不開的白色光芒中。但是門檻是如此高,沈如松被直接絆倒在地。

寄宿中學的教官執著鞭子俯視著沈舲,只是這僅僅一剎那,恐懼便涼透骨髓,但片刻後,那道信任的溫和聲音就驅走了恐懼。

“我在這兒,不用害怕,慢慢地,閉上你的眼睛,你在安全的地方。”

“現在開始倒數,五~”

“想象自己在一個地方,你感到最安全的地方,四~”

汗水打溼了體能衫,戰友們朝沈舲揮著手,叫他趕緊來把肚子填飽,但是當他真正走近時,所有的紅色都鮮豔到成了一束玫瑰,而綠色則變成了揚起的裙襬,江風微拂,在海蘭圖朵江的橋上,她答應了沈舲的求婚,橋下,就是金黃鋪到天際的麥田,這就是她的名字,麥秋。

“現在,我來帶你回去,去到源頭,你痛苦和恐懼的源頭。”火焰眨眼間焚盡了麥田和江河,血泊裡的麥秋睜大著雙眼,令人心碎的困惑與無助,眼裡的神采就像沙漏裡的沙,漏盡。

“他的血壓和心率都在升高!”葉夫麗娜提醒道,辛廿四揹著手看著沈如松掙扎起伏的胸口,但是他並不意外,這套從復興軍零號基地那裡學來的潛意識潛入方法的副作用很大,不過效果是顯著的。他看著薩滿,說道:“繼續。”於是,不知從提煉自什麼原料的藥物繼續釋放。

沈如松的腦海裡,麥秋的容顏如斑駁的壁畫般剝落破碎,五顏六色的漩渦把他撕扯向地底,那個灰霧籠罩著的地底,就在他要被絞進去時,那道溫和的聲音又出現了,把他救出,人影憧憧,人聲處處。

“你身在龍山地下城,你的家鄉,偉大光輝的聯盟首都,此時正值夏季,你入伍後不久。”

“你穿梭在東湖南路市場,你拿著妹妹的信件,想在上地表前,為她添置幾件禦寒線衣和美麗唇彩,你深深愛著你的家人,願意為他們付出一切代價。”

“但你渴望戰爭,渴望功勳,你離開家鄉,揹著行軍包,走在向上的隧道里,你看到了黯淡的路燈,無盡的基建兵佇列,他們的面容都藏在鋼盔下的陰影裡,他們是一團團磷火,越過了護欄,在黑色的地下夜空中墜落延燒。”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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