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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天眼。

能破世間一切妄——

而相傳這雙眼若是隨著主人的道行增進,被祭煉到了極高深處,萬天萬道,都罕有能夠欺瞞其感應者,可以遍觀十方無量無邊諸世界,照見諸生一切形貌光明。

是可與佛家“天眼通”、道門“火眼金睛”、“天眼”等瞳術置在一處並論的殊世大神通!

懷悟洞主身上沾惹的魔氣盡管被他以秘術遮掩的極好,莫說連五光宗和花神府的洞玄鍊師瞧看不出端倪。

縱是金丹真人,也窺不破他的行藏。

但他的內裡實在。

卻是欺瞞不過袁揚聖的這雙武道……

“若說他身上存有魔氣也就罷了,袁某也只當是這老兒在修煉什麼鬼祟道法,沾了幾分。可在這些仙道大派的主事者未前來觀禮前。

袁某在賭坊,可是親眼見著了他的幾個親傳弟子……”

袁揚聖沉默幾息,用力一拍大腿,搖了搖腦袋:

“說實話,那僅是披了一層人皮的玩意,在皮囊下面都已不是人了。”

幾日前。

在浮玉泊的一處賭坊中。

他初始還想小賭幾把,見好了就收,卻未曾想非僅開門未見紅,反而一路賠到了底,險而連褲子都要被搭進去。

若非忍著痛意抽了手,說不得人都要被押扣在賭坊。

袁揚聖雖輸的慘烈,但又是個愛玩的性子,也不離去,只圍著賭桌抱手在看熱鬧。

而正當他在那百無聊賴時,樓下來了兩個排場甚大的道人,周遭眾人對其都是點頭哈腰,恭恭敬敬。

袁揚聖一時按捺不住好奇,繞了個後,下意識就開了武道天眼,往他們身上一照。

這一眼下,竟是見了令他都意想不到的事物。

粗長的硬刺和虯結深灰的灰鱗,共同拼湊成了具百怪千奇的軀殼,密密麻麻的瞳孔長滿了兩臂,像是螢光明滅般,在一眨一眨,還淌著墨黑腐臭的膿液。

在武道天眼的視野下,那是兩頭覆了鱗,眼珠子深深嵌了雙手的古怪惡獸,渾身惡臭熏天撲鼻,在開口出言時,滿嘴黑牙捲動著一隻只蠕動的黑蛆,簌簌從牙床上滾下,被舌一壓,就爆出腥膿的漿汁來。

可待他饒有興致收了天眼,再重新注目過去時。

卻只見是得兩個器宇軒昂的古冠道人,華章美服,膚光晶瑩如玉,望之便曉得是練炁功夫有成的高人。

其腰間配著的香囊,更是散著股如蘭似麝的香味,令人一嗅便覺之氣爽神清。

兩個道人只略一駐足,便告辭離去。

而袁揚聖在旁側敲擊下,也得知了這兩位乃是懷悟洞主的親傳弟子,可以不受通稟便穿堂入室的,深受器重。

……

“在那之後,我又暗暗打探了幾番,刻意去尋懷悟洞主的那些親傳弟子,用武道天眼去照,結果毫無例外,皆是一個鬼樣子……”

袁揚聖施施然拿起茶盞,也不細品,如牛嚼牡丹般,只一飲而盡。

但又被其中的濃厚苦意澀得齜牙咧嘴,呸呸幾聲。

“那些懷悟洞主的親傳弟子,皆是已被煉轉成了肉甲魔,天魔族類裡的下位魔類!”

他咳嗽幾聲,搖頭擺手道。

“肉甲魔?看來袁兄對天魔族類倒是熟識,竟還能看出它們的品類來?”

陳珩道。

“陳兄,我是南闡州的人,那片大州乃是方不折不扣的魔土所在!耳濡目染下,袁某雖早先是個食百家飯的乞兒,卻多少也是聽過一些的!見聞極是廣博。”

話到這時。

袁揚聖又有些不好意思,似是覺得自己吹得過了些,又急忙找補:

“更何況大兄還給我傳過法,一些修行上的常理,我亦是通曉的,所以才能一眼便認出它們是肉甲魔。”

這胥都天的九州四海——

分是東彌、東渾、東寰、南乾、南闡、西素、西頤、北戮、北顥這九州,以及東西南北共四海。

南闡州與如今兩人所在的東彌州不同。

東彌州記憶體有的八派六宗,共是三個,玉宸派、赤明派再加之一個怙照宗。

兩方玄門大派和一類魔宗。

大抵還能能維住玄魔平衡的局面……

但南闡州這片偌大陸洲,卻僅是被先天魔宗這一派所獨佔宰執,臥榻之側,再無他人的容身位置!

這方魔道大宗不僅向來是穩佔了六大魔宗內的魁首。

甚至近幾萬年內,隱隱,在整個八派六宗內,也有要執牛耳的態勢。

而如此聲勢之下,那偌大南闡州內,自然只是個魔漲玄消的局面。

先天魔宗在南闡州中的強勢地位,就如若是凡俗王朝的帝王至尊,手握王爵,口含天憲,一言便可奪定生死。在其下的無數大小魔門派別,就是公侯將相,要向他納貢屈膝、稱臣俯首,才能有一席容身的地界。

甚至旁人若想在南闡州上開宗立派、定下道統,還需得向先天魔宗先行獻上封旨表,登記在冊,得了這方魔宗的首肯,才能夠廣開山門、招收弟子。

若是未得許可,便擅自施為,都不必先天魔宗出手,頃刻周邊的大小魔宗就要來行剿絕殺滅之事,爭搶著去獻媚。

南闡州,莫說靈脈、洞府,便是一城一池、一草一木,皆是有定數!皆是先天魔宗的所有!

……

“陳兄你是東彌州的生人,不知南闡州內是如何的酷烈……”

袁揚聖面上泛起了苦笑,嘆息一聲。

“不過,若說天魔種種,這偌大九州四海內,只怕沒有比南闡州更熟知的。”

他又道。

魔宗的一些奇門道法、神通,往往是需天魔的骨血做餌,甚至是需天魔本身來助力。

因此,又衍有魔寵一說。

其無非是將天魔當做靈寵獸禽一般來飼養、豢育,在這積年累月裡,也漸成了一大風俗,非止六大魔宗如此這般,便是在些勢弱點的魔道門派內,也是屢見不鮮。

以至於一些天魔中的珍貴王族血裔,在競價流出時,甚至能拍出等同於西方庚金白虎、騰蛇、青鳥此類先天巨獸的價位。

……

“我雖猜不真切懷悟洞主的心思,但這老兒他身後的那頭天魔,定是自個兒私煉出來,未得加了八派六宗法印……一旦露面,就是個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連罡氣層都出入不得!”

興致勃勃說了一堆,袁揚聖自信挑眉,最後拍手道。

“陳兄以為如何?”

他問。

“應是如此了。”

陳珩也不反駁他這斬釘截鐵般的定論,沉思了一會後,也微微頷首。

如那魔道宗派的“招祭”天魔一事,若是要施為,都是需先以金劍傳書到罡氣層,請罡氣層中的陣靈知悉,開啟出一條容身的罡洞,好引得天魔從那罡洞中降至胥都天。

若陣靈沒能得到金劍傳訊,那縱是魔宗修士再如何賣力的行招祭之事,都是引不得一頭天魔入內的。

以罡氣層的兇險。

沒有陣靈主持開解,連佛家證得了金剛無漏琉璃身的大能都要被生生困死其中。

在過往無數歲月裡,也非止一尊之數了。

就更莫要說是被鄙稱為大道群蝗的天魔了……

也唯有這些是透過穿梭罡洞,降於胥都天內的天魔,才方能夠正大光明行走在九州四海之內,出入虛空宇外。

因它們身後豢主,皆是各門各派的正統弟子、長老、大神通者,而它們的種性血脈,也在出入時,被罡氣層的陣靈一一譜錄在冊了。

而若旁人是不通稟陣靈,私煉了天魔豢養,世族大派中人也就罷,自然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提,至多向陣靈報個備就行。

但那人倘使僅只個尋常散修。

莫說不經陣靈答允,光是私豢天魔的罪由,便足以令他死上個千百回了。

即便是懷悟洞主這樣的洞玄鍊師,也絲毫不例外。

罡氣層乃是八派六宗聯手施為的造物,為得便是防範天外的種種大敵,天魔自也是其中之一。

懷悟洞主的施為,實則已是壞了這百萬年來約定俗成的法規,縱是八派六宗不出面,也會有人搶著代勞,對他下死手。

更莫說天魔本就是劫孽,此類邪物只要有血食靈氣,便能近乎無窮的登階、繁衍下去,沒有高明的道法,根本無從制約。

……

“不過袁兄既然提先看出了懷悟洞主身上的異樣,又為何非要進入懷悟洞來涉險?虎口奪食?你莫非真缺那幾道精氣不成?不提那天魔了——”

陳珩淡淡道:

“單單一個懷悟洞主,便不是你能夠力敵的,伱的十方離垢淨眼,可未必能定住一位洞玄鍊師,擋不住他的死手。”

“這等好玩的事怎能夠錯過?再說了,懷悟洞裡必是有許多英傑,與他們打上一場,才不負我這問拳天下的心意!”

袁揚聖不以為然笑笑;

“再說了,大兄在回家前,也給了我不少護身的手段,打不過那個懷悟洞主,但要說開溜,那區區一個懷悟洞主還攔不住我袁揚聖!”

他爽快從袖中掏出一團松脂,拍在了案上,將茶盞震得叮咚亂響了陣,往陳珩身前一推。

“這是?”

“大兄在臨行前贈我的飛祿果,一旦用氣血秘法催發,便能瞬息將我帶離出十萬裡之外!這飛祿果是大兄新摘不久的,你看,它還有拳頭大小呢,足足能供我再用個十幾次!”

袁揚聖雙手叉腰,得意洋洋道:

“有它在,莫說一個洞玄境界的懷悟洞主了,便是正統仙道的金丹真人,都不要妄想能尋到我的行蹤!”

“這等事物,就濫用在如此地方?”

“能夠活命的東西,怎麼算是濫用?”

袁揚聖瞪眼:“那懷悟老兒定是要在後日講道時候下黑手,若沒有飛祿果,說不得我就要被煉成肉甲魔了!”

陳珩深深看了他一眼。

停了幾息。

才道:

“袁兄日後還是謹慎些好,不要什麼東西都示於人前,這未嘗不是取禍之道。”

“你又不是旁人,我還怕你搶我嗎?”

袁揚聖不以為然一揮手:

“陳兄是個善人,先前還肯提點我避禍,更是印證了這處,我防誰也不會防備你!”

“善人?倒還是第一次有人這般稱我。”

陳珩一時啞然失笑。

下一刻,袁揚聖便將茶案上的那枚飛祿果又推了推,懇切道:

“陳兄,我今日特意來尋你,便要邀你一起逃的。你也說了,那懷悟洞主乃是洞玄鍊師,背後還藏著一頭天魔,不是你我能夠力敵的。”

他開口:

“我們已拿了他的東西,我也痛快打上了一場,好處已是全佔了,此時不走,又更待何時?”

“我還有要事,卻是脫身不得。”

迎著袁揚聖的目光。

陳珩沉默幾息後,淡淡搖頭:

“謝過袁兄的好意了。”

“是因為嫂子的事?”

袁揚聖先是納悶撓了撓頭,旋即似是想起了什麼,猛得反應了過來:“看來賢伉儷是對懷悟老兒另有所圖,能宰了他嗎?”

“是師姐,勿要亂點什麼鴛鴦譜。”

“我懂,我懂。”袁揚聖嘿嘿一笑。

“不過。”

他頗覺得有些可惜:“大兄留給我的東西里,可沒有什麼靠譜的護身手段,你們這場熱鬧,我只怕是看不成了……”

兩人又各交談了一番,說了些關於氣血挪移的關竅體悟。

直到月上了中天,袁揚聖見得夜色已晚,最後又寒暄了幾句,嘆息一聲,才拱手告辭。

“袁兄,我有一事不明。”

在他出門前,陳珩最後喚住他。

“你說你那大兄陳宣武傳你罡煞武道,是要袁兄助力,幫他對付他那生父?”

陳珩目光微閃,問出了這個雖聽起來頗有些好事碎嘴,卻是莫名在他心底存了許久的猶疑:

“陳宣武和他生父,又是如何的深仇大恨?袁兄可曾聽他說過緣由?”

“……這個?”

本已起身了的袁揚聖聽得這話,愣了楞,似是未曾想到陳珩會忽得問出這句。

“仇是必然有的,不然以大兄的養氣功夫,也不會在提及他生父時,屢屢忍不住失態……不過到底是什麼仇怨,他生父又是什麼名號,大兄卻是未對我明言,說是怕有感應,會害了我。”

袁揚聖雖有些意外,但想了想,還是如實開口:

“但大兄那生父,定是個仙道中的巨擘大能!”

“大能?”

“大兄他曾修到了正統仙道中的元神境界,後是散了一身道果,才又轉修的罡煞武道,至於箇中緣由嘛。”

袁揚聖攤手:

“大兄說,因為此生已註定是無法在仙道上追趕了。

想要贏了他父親。

唯有嘗試武道,另闢蹊徑……”

陳珩聞言一時莫名怔然。

待得袁揚聖告辭,他默然起身相送後。

乾坤袋裡的符參老祖卻突然嗤笑了起來。

“武道?另闢蹊徑?哈哈哈哈!這小子雖藏得不錯,居然還修成了元神境界,是個好人物!但縱是他修成了武道尊者,勝算也是渺茫,連活命都難呢!哈哈哈哈!”

“老祖知道什麼內情?”

“不知不知,別問我,別問我。”

“那老祖為何發笑?”

陳珩面無表情。

“家裡老婆生孩子了!我高興!”

符參老祖在搪塞過這一句,就再也死活不肯開口。

陳珩在這幾日相處間,也算是知了他愛看樂子的荒唐性情,眼底眸光沉了沉,也懶得同他再多費無用的口舌。

於是在蒲團上重新閉目坐下。

待得將萬般雜念逐一拋卻心頭後,他將眼一睜,袖袍拂動,手上便兀得多了幾口乾坤袋。

“你小子就不問我了?不好奇?”

見陳珩自顧自開始清點起了斬獲所得,這時候,一直裝死的符參老祖反而好奇起來。

“問了老祖也不會答。”

陳珩淡淡道:

“與其在同你空耗精神,還不如還解了我眼前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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