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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賁華,昌繁蔥蘢。

此處本是一處枝繁葉茂的山地,近百丈高的古木幾有參天之勢,聳入霞雲。

無數飛禽走獸棲居其中,互相奔走追逐,發出嘯鳴之音,此起彼伏。

綠野風煙,山鳴谷應,透著一股勃勃滋長的生機,甚是旺盛。

但很快,隨著一道血芒突兀裂空劃過,經行至了此地後。

這自然之景,霎時便被打破,接著有一陣慘叫和殺聲悽烈響起。

百丈高空之上。

謝瑞將袖袍一抖,把寄居在體內五臟處的五頭本命血魄放出去後,便面無表情的負手而立,也不離去,只是冷眼看著下方。

那幾頭血魄只是淡淡一個虛影,朦朦朧朧。

看似被風一吹,便會做煙雲消去,卻實則威力不凡!

無論飛禽或是走獸,被它往身一撲,便會被瞬時吸走了全身精血,只留下薄薄的一張外皮,糊爛如稀紙。

而這些血魄縱是來去有如光電之疾,世俗凡物全然無法阻抗。

但這片山地畢竟廣袤,各類生靈活物繁多,想要輕鬆殺盡,卻也不是什麼彈指間的功夫。

直過得約莫一炷香之後。

這時。

腳下的山地已是一片寂然,連蟲鳴鳥叫之類的窸窣響動皆是不見。

濃腥的血臭氣味彌散開來,久久不散,叫人聞之慾嘔……

謝瑞見得此幕,也無什麼動容,只將手一指,便以法力在對面的山腹中,生生開闢出了一個洞府出來,旋即將身一縱,帶著五頭本命血魄一齊遁入其中。

“讓它來食用,不是給我!”

只方一坐定,那五頭血魄便簇擁過來,如討好賣乖的溫馴家犬一般,繞著謝瑞上下旋動,發出古怪的笑音。

見它們欲投到身中五臟,重歸了原先居所。

謝瑞不耐煩斥了一句,旋即將手往面容上一指,低喝道。

此刻。

他的面容已逐漸有了口鼻生出,凝練出來了泰半。

而那些玉石狀的晶瑩豎瞳雖還有生有不少,七橫八豎,倒也不再如剛開始時候那般的繁多,顯是隱去不少。

“……”

那五頭血魄顯是十分畏懼陽魔無英法目,畏縮了許久,都不敢近前。

最後還是在謝瑞的一再催促之下,才無可奈何,將身一撲,把汲攝得來的精血朝法目灌注而去。

這一施為,不過只是幾息的功夫,轉瞬即逝。

可就這點光景,那五頭本是濁腥非常的血魄,卻已是身形縮了不止一半,急匆匆往身一鑽,便歸了五臟,任憑謝瑞再如何呼喊,都不敢露面。

“……”

而有了這無數精血的滋養,謝瑞也總算是感受到,陽魔無英法目緩緩傳出的那絲滿意心念。

他不敢怠慢,忙抓住這個時機,將玄功運起,入定調息起來。

沒了法目的阻礙,這一次倒是出奇的順利。

不過三個時辰後,謝瑞已是傷勢癒合,法力盡復舊觀,回了全盛時候。

“這顆陽魔無英法目,倒是愈發的難纏了……若再用下去,我難免會被操縱心神,陷入大天魔之道,被法目將一身修為都給吞食了。

也不知族中,對於此事,到底可有解法?”

謝瑞緩將雙目睜開,面容上並無什麼輕鬆之色,反是更為陰翳。

而當念及衛琬華和劉正言身死後,陳珩顯是走脫,今日之事已是潰了的局面。

他瞳孔一縮,神色卻又冷了幾分。

對於陳珩一事,他的殺心甚至是同衛琬華一般的堅凝。

唯有殺了陳珩,才算是完成了族中的囑託。

他也才可改頭換面,從一名暗子,名正言順回了長右,自此坐穩了世族身份!

修行一道:

法侶地財。

若欲成道,這四類,卻是缺一都不可。

唯有得了族中的大力襄助,他才可將陽魔無英法目的異狀鎮下,修出“五運相淪”的元神法相來,有了一絲窺道之機!

而族中卻是命他除去陳珩,才方能算是盡了全功。

如此一來。

陳珩於謝瑞而言。

便是非死不可,不得不死了!

……

“鶴鳴山周遭,有幾個小族是得了吩咐了,聽聞漆吳陰氏還特意將一位大真人遣出,暗中坐鎮,那陳珩而今若是去往鶴鳴山處,那便是自投羅網了,活活的尋死!”

謝瑞心思電轉,暗自言道:

“如此雖然最好,但他若是多留了個心眼,卻也是麻煩,不可不防!”

他瞳孔神光一綻,也不遲疑,當即便從袖中取出幾根竹籌,於地鋪開,便開始推算起陳珩的去處來。

可謝瑞並不知陳珩有“湛延法玉”護身,可遮己身的天機,專能矇蔽術師推算。

此物乃是陰興老怪喬知節在修成金丹之後,密山喬氏的那位老族主特意為他請來的秘器。

莫說一個謝瑞,便是再來十個,也皆是算不到什麼蛛絲馬跡出來。

而眼見推算不成,反而竹籌斷裂了一半,紛紛從中爆開,謝瑞心頭一駭,忙運功壓下心頭翻騰的氣血,目光復雜。

“該死,什麼來頭,居然連遮蔽天機的秘器都存有……他莫不是已經在暗中投了陳玉樞,才得來了這般寶貝?”

將那剩餘的竹籌揮袖收起後。

謝瑞緩緩起身,在這方被他開闢巖洞踱步幾圈,終是嘆了一聲,下定決心。

當年他向長右謝氏請求授法,共是得了兩門大神通。

其一,便是陽魔無英法目。

謝瑞當年雖傾力一博,卻到底還只是丹成四品,並非上品金丹,也因此失了名正言順回到長右的機緣。

而選擇陽魔無英法目,非僅是因這門大神通威能不俗,還是欲以此目作為法基,修成那名為“五運相淪”的上等法相來,彌足根底的不足。

至於第二門神通,則是一門培育天地奇蟲的神通,歸於驅蟲御獸之屬。

奇蟲喚作坤元蟲,身具著吞噬血元而生長、追逐氣機之能。

不僅殺伐厲害,同時也是一等一的斥候,專擅於辨識、捕捉氣體,於此道之上,可謂是萬無一失!

是故:

大凡養生,先調元氣,身有四氣,人多不明,四氣之中,各主生死。

一曰乾元之氣,二曰坤元之氣,三曰庶氣,四曰眾氣。

這坤元蟲之稱呼,也是取自四氣之中的坤元之氣,由此而得名。

此氣化為血,血復為氣,氣血通於身內,血壯則體豐,血固則顏盛,顏盛則生全,若血衰則發變,血敗則胸空。

胸空時候,也離死不遠,大藥難救……

而坤元蟲乃是以人身中存有的坤元之氣來作辨識,遵循此道來作施為,自難有失手的時候,可謂是尋氣覓人的一把好手!

不過此奇蟲的誕出也並非自然造化,天生地養。

相傳乃是萬載之前,胥都天同妖族的一方天宇因為爭奪靈機大藥而起了爭端。

而那天宇之中,孕生有一異族,其翅翼天生就能夠遮掩天機,甚是不凡,便被那方妖族天宇當做了奇兵先鋒,四處行侵擾之事,給胥都天的行進之事帶來了不小麻煩。

在見獵心喜之下。

玉宸派的通烜道君和血河宗渾哲道君兩位聯手,合力推算出了坤元蟲這門天地奇蟲的煉製之法,並將這門神通授予眾人。

有此蟲來作援手,戰局便再也不復僵持之勢,形勢逆轉……

而謝瑞雖是得了這門奇蟲的培育之法,卻苦於資糧不豐,未能將坤元蟲全然孕育而出,先天根性不全。

一旦將其從紫府之中放出,雖是能夠尋得陳珩的行蹤。

但也會讓此蟲元氣大損,便是夭折死去,也並非沒有可能。

不過事已至此。

也是再顧不得什麼損耗了。

一旦能夠回到長右,那便是另一番不同的天地。

區區坤元蟲的損耗,雖然肉疼,卻也算不得什麼!

就當謝瑞抬手掐訣,欲將坤元蟲喚出的時候。

忽聽得不遠之處似有一重物墜地聲音,甚是沉悶,然後便有一連串的討好聲音,諂媚響起來。

“慈悲啊好人家!”

“大老爺慈悲,大老爺慈悲啊!”

“老奴這次出來,必然是洗心革面,積德行善,再不敢任著自己的脾性了!懇請大老爺收了尊目,好生歇息,好生歇息,看顧小老爺的事,便包在老奴身上了!”

“啊……是,是,老奴不跟著,不跟著,絕對不會洩了身份!”

“若是叫小老爺察覺了端倪,便是將老奴的這張皮,給扒了當做褥子!也無半字的怨言!”

……

這幾句話說得莫名其妙,叫作為聽者的謝瑞摸不著頭腦。

而語聲中的極盡諂媚之意,更是令謝瑞聽得不住皺眉,心下煩惡。

仿是一條老狗用力朝著主人搖尾巴,以乞得一根吃剩下來的肉骨頭。

而不待他剛欲移步出去檢視,風聲驟然一急,便有一活物跳躍入內。

謝羽定目一察。

只見那朝向自己走來的活物,分明就是一條老黃狗。

其嘴尖,額平,尾巴向上高高翹起,一身毛髮甚是粗糙,雜亂不堪。

簡直就同凡人俗世中,那些農人養來看家護院的犬種,並無什麼差異。

在進入巖洞後,老黃狗有些興奮地吸吸鼻子,叫了兩聲,旋即將兩條前腿向前一搭,不急不緩的伸了個懶腰後,這才顱首一抬,看向謝瑞。

在它的目光之中存有一股並不掩飾的兇戾和姦刁。

不似禽獸。

更像一頭殺人無算、心思陰詭的積年老魔!

“狗妖?”

謝瑞沉聲喝道。

面前的這條老黃狗顯然不是凡類。

自它能夠口吐人言,再到跳躍進入這口巖穴之內,便可見一斑了。

這口被他親自開闢而出的巖洞可是位於山腹處,近五十丈的高處,既無小道,又無階梯,若非是有手段之輩,絕然上不來。

不過縱猜得這老黃狗或是妖族修士,謝瑞也並未見得有多忌憚。

早在天尊治胥都天之前,這些妖修就是失了威風的,只能龜縮在西方二州,寸步不得輕出。

而等得天尊遜位,由八派六宗來宰執此方天地之時。

那些妖修更是連西方二州都保不住,祖廷被打破,只能逃竄到南海中去,苟延殘喘。

在那關頭。

若非是天尊最後出面說情,再加上龍族的暗中出力,這些異類只怕連南海這一隅之地都不可得,要被統統驅趕出胥都天外,淪為孤魂野鬼……

“狗妖?”

老黃狗嘿然一笑,下意識用爪子刨了刨土:

“錯了!我是你素昧蒙面的那個大父!”

謝瑞眸光一沉,剛欲發怒。

卻只見那頭老黃狗齜牙嘻嘻一笑,筋骨暴漲,皮膜撕開,身形瞬得擴長開來!

下一刻。

這座百丈高的山嶽便被硬生生撐破!

碎石狂飛,濺落如雨!

此時天中如若墨染,黑雲壓地,蔽日遮光,其若汪若洋,好不壯觀。

而在那沉沉天幕之中,更有一頭千丈高的龐然巨獸正踩著雲氣,將山嶺河湖,都踩在了腳下。

謝瑞慌亂看去。

見這頭巨獸生得羊身人面,虎爪人齒,一雙赤目在腋下,猶如兩口浩瀚血湖般。

其巨口在開闔之際,彷彿是能夠將天外的日月星辰,都一口吞下!

“饕……饕餮?!”

謝瑞亡魂大駭。

“汪汪!”

見謝瑞這魂不守舍模樣,那頭饕餮巨獸甚是滿意,眯起兩眼,下意識喊了兩嗓子了。

後又猛得醒悟,尷尬無比,訕訕將頭一轉。

“他媽的通烜老匹夫,爺爺好生生的一頭饕餮被你當成狗來訓!等哪天你身死坐化了,小心墳頭上的貢品!”

他暗自痛罵道。

“前輩。”

這時,忽得有一道聲音傳來,他轉目看去,只見謝瑞勉強壓了心驚,開口:

“不知可是有什麼誤會?在下……”

“你這次麻煩大了,老匹夫這人心眼最小,得罪了他你完了!”

饕餮心中怪笑了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搖了搖頭:

“最後關頭了,叫你死個明白,爺爺喚作賙濟,先天神怪的出身,曾在宇宙太空中四處打草谷,連昱氣天和長文天我也去耍過!

那個道逆陸羽生厲害吧,搬走了中琅州的狠角色,可他的四弟子和五弟子是怎麼死的?”

饕餮賙濟自傲一笑,舔了舔嘴唇:

“是爺爺幹掉的啊!”

“賙濟……”

謝瑞瞳孔一縮,額角汗如雨下,剛欲說些什麼,卻見賙濟已是有些不耐煩,輕輕吹了口氣過來。

下一刻。

他便覺身子突然一輕,在一陣天旋地轉的恍惚之後,眼前陷入一片黑沉,再無了知覺。

……

……

兩日後。

東彌州,北域。

陳珩將手中的靈氣盡失的符錢放至一側。

他長呼了口氣,從蒲團上起身,雙手微微一握拳,但覺皮膜筋骨充實有力,周身如是被浴在暖水之中。

暖潤暢達,舒適非常。

“總算是將傷勢盡復,回了鼎盛之貌……”

他鬆開手指,細細體察了一番身內之景,暗道。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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