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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六日,太原之南,二十餘里處,一派曠野,乃南去唯一捷徑。

曹操將麾下四萬大軍排出個極為奇怪的陣勢,寬達十五里,若是自空中俯瞰,堪稱薄如蟬翼。

這般陣型,任何知兵之人見了,都不免搖頭髮噱,知其一衝便破,毫無堅韌可言。

然而曹操高坐馬上,意態悠閒,毫無擔心之狀。

因為面前浩浩蕩蕩,盡是暈頭轉向的晉中軍,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卻是百千人一股,成建制的潰散,許多賊兵,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敗了,只是同袍們都逃,也只得隨而逃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忽見眼前軍陣森嚴橫展,哪裡還有再逃的勇氣?往地上一跪,便行投降。

還有五千馬軍,被老曹分為若干隊,各有猛將引領,不斷出擊,一則將意圖聚集的賊眾擊潰,二則擒捉反軍將領。

兩三個時辰功夫,曹操已捉了四五萬敗軍,搖頭失笑道:“田虎以數倍之師,圍絕地之城,竟會這般大敗,當真令人思之難解也!”

這時盧俊義領數百騎奔來,大笑道:“哥哥,捉了個反賊的樞密使,呵呵,此乃賊軍之童貫也。”

曹操上下一看,那人三十出頭年歲,一身泥土灰塵,頭面上破損了一大塊,顯然是被人打落馬下跌傷,然而形容固然狼狽,此刻卻兀自高昂著頭,一副不屈模樣。

曹操不由好奇,臉上卻是神色淡淡說道:“原來是田虎的樞密使,不知姓甚名誰?”

那人冷冷道:“在下房學度。”

盧俊義興致勃勃道:“哥哥莫要小覷了他,此人單槍匹馬,欲往山中逃遁,我攔住他後,戰了三十餘合方才擒下,這還是他心慌欲逃在先,若是陣前交手,不到五十合外難以勝他。”

能和盧俊義戰五十合?曹操心中一喜,微笑道:“既然也是好漢,且釋其縛。”

盧俊義點鋼槍一挑,挑斷了房學度身上繩索。

房學度揉了揉胳膊,露出驚訝之色:“我乃晉王麾下重臣,必死無疑,你區區一個節度使,竟敢招降於我?”

曹操哂道:“太師卞祥,國師喬冽,我尚敢招降,何況於你?”

房學度皺眉想了片刻,搖頭道:“看來你也不是個安分的……罷了,能夠不死,總非壞事,這番恩德,必有所報。”

曹操喜他坦誠,伸手往北指了指,淡然說道:“非是我不安分,實因我所見者,與朝堂諸公頗有不同,譬如田虎,不過小患也,再說他若真是雄主,坐了天下又如何?須知北方異族,才是大患,汝為漢家兒郎,又有這般身手,我又何苦殺伱?徒教親者痛仇者快。亦不須你報恩,以後異族南來,隨我好好殺敵,便是報答了。”

他這番話說得風輕雲淡,內容之激烈,卻是讓房學度震驚莫名,咧著嘴看了曹操半天,忽然失笑:“大宋軍中,竟有你這等人物,有趣有趣!”

往下一拜:“既然如此,罪將房學度,情願歸降。”

曹操哈哈一笑,跳下馬來,扶起對方:“四海之內皆兄弟,既然志同道合,便是我武植之兄弟。哈哈,你既是樞密使,倒同我說說,這一仗你們究竟如何輸得?”

房學度嘆口氣,便從四路大軍來伐說起,田虎定策說起,他口舌便給,言語精要,短短一席話,便將始末盡數道出。

曹操聽得不斷點頭:“唔,三路周旋,集全力擊北路,奪汾源,搶雁門,搖擺於宋遼間,此乃高明之策也,想不到竟然是你之見……嗯,築壩待雨,倒灌太原,計策雖毒,卻是湊效,這也是你的計謀……”

曹操聽房學度講述賊兵方略,越聽神色越見欣賞,忽然想到一事,猛然驚道:“糟糕!你們派了一萬人去捉百姓……”

他日夜觀摩飛鳥圖,晉中地理早在胸中,卻是忽然想到,那張雄若要捉人築壩,必是去了清源,自己卻視為尋常小縣看待,只給了李逵等三千人,這一下若是撞上了,敵軍三倍不止,豈不是自己害死了李逵、牛皋?

房學度見他神色,立刻猜出原委:“啊呀,莫非武兄竟派了兵馬去取清源?唔,那是怕虎王走水路逃遁……這、這倒是我的罪過了。”

曹操臉色難看,勉強擺擺手道:“倒也和你無干,只是時機湊巧罷了……盧兄弟,你去點五千馬軍,帶上杜壆、卞祥,速速去清源……”

“走一遭”三字還未出口,忽然後方煙塵滾滾,似有大隊人馬開來,滕戣、滕戡對視一眼,帶了百餘騎飛奔而出,不多時轉回來,兄弟兩個都是眉開眼笑:“好教哥哥知了歡喜,卻是李逵三人領兵回來了,押解的俘虜,倒比他本部人馬還多些。”

曹操聽說李逵等無事,仰天大笑,隨即又板下臉,喝道:“這兩個黑廝,我讓他們守著清源水道,如何敢不遵我的將令!”

不多時,李逵等引兵而至,三人來見曹操,李逵笑呵呵唱個大喏,便將昨日戰事道出,曹操聽了牛皋居然用計,大為歡喜,撫其臂鼓勵道:“兄弟,你愈發讓為兄不敢小看你。當年劉大耳有個義弟張飛,性情火爆,時人都以莽漢視之,然而在急難時,卻每每能想出巧計破局,吾今觀汝,頗似張飛之莽而有智也!”

李逵聽了哼一聲:“張飛又算什麼?他會作詩麼?”

曹操笑道:“倒不曾聽過他作詩,只是聽聞畫的一筆好美人。”

李逵聽了又不服氣:“畫美人又算什麼,難道比我寶蓮還美?哥哥若喜歡美人圖,等回到青州,鐵牛照著寶蓮畫一幅畫,管比那張飛畫的美人還美十分,送於哥哥掛在房中便是。”

曹操嗔道:“你看這黑廝,越發渾說起來,你的老婆,我卻掛在家中作甚?滾滾滾……咦?回來,你這胳膊怎地了?”

李逵打完了仗,自然穿上了衣服,曹操原看不出他胳膊充血、粗了一圈,只是見他走路時姿勢怪異,只道臂上中了箭,故此一問。

牛皋頓時挑眉瞪目,叫起來道:“哥哥不知,鐵牛哥哥昨日,卻是大發神威,不是小弟吹噓,他昨天那個絕招,怕是盧家哥哥也施展不出。”

盧俊義一皺眉,不服道:“什麼絕招我卻施展不出?”

牛皋回身取了李逵雙斧在手,學著李逵昨日模樣一站:“昨日那個賊將,策馬衝來,鐵牛哥哥卻是不讓不避,小弟在林中見了,好生心焦……”

說著拿著斧子比劃起來,將李逵昨日壯舉重演了一遍,在場無不是識貨之人,誰不識得其中驚險和難度?滕氏兄弟齊呼奢遮,杜壆、卞祥相顧駭然,盧俊義連連搖頭:“太過冒險,太過冒險。”

李逵呵呵笑道:“險不險倒是不怕,只是那一下使發了力,兩條膀子至今痠痛,拉屎擦屁股卻累得慌,要不是武松哥哥教了我許多發力竅門,這兩膀子說不定已是折了。”

曹操也不由心中後怕,待聽說是牛皋叫他“殺出個威風”,當即臉一板道:“擦屁股卻是大事,既然是牛皋的主意,這幾日膀子沒好時,只叫他替你擦了便是。”

眾人聽了無不大笑,牛皋頓時面如土色。

房學度在一旁也聽得驚心動魄,忽然聽到李逵提起武松,驚聲道:“這位好漢所說的武松,莫不是綽號‘活典韋’那個?”

曹操一愣:“正是此人,他乃是我嫡親二弟!難道你在陣上見了他?”

當初救了史進後,兩人分別,武松和他說去雁門關月餘便回,他只道武松早已回了東平府,誰知竟似逗留至今。

房學度苦笑起來:“不料這位英雄竟是武兄之弟,呵呵,說起來,虎王十萬大軍,說是敗在他一人之手,也不為過。”

眾將聽了都是一震,尤其是杜壆、卞祥、二滕幾個猛將,一直聽盧俊義吹噓曹操有個極奢遮的兄弟武二,心中也都以為最多和自己彷彿,但自家事自家知,自己可沒一人敗十萬的本事,這是人,還是神仙?

曹操也是一驚:“吾二弟勇力過人,的確不假,但這般說法,未免太過駭人聽聞……”

房學度苦笑道:“小弟非是好虛言之人,諸兄且聽我細細道來,當時為了遮掩張雄的行蹤,我等便激宋軍鬥將……”當下將猛將鄔梨出馬,斬殺徐京,戰敗韓存保,被武松秒殺,武松一人衝陣,全軍大潰的事情說了一番。

眾人聽在耳中,倍覺驚心動魄,比之李逵斬馬還要震撼,卞祥第一個變了臉色:“那個鄔國舅,雙臂神力過人,使五十斤重大刀,武藝精熟,乃是田虎麾下有名上將,昔日卞某也曾和他比試,我二人前後比了七八場,都不曾分出勝負。卞某自家思忖,就算是性命相搏,也要鬥到七八十招以上才能分高下……”

他聲音越來越小,眾人卻都明其意:武松能一招斬鄔梨,豈不是也能一招將我斬了?

滕戡隨即也變了臉色,他是實實在在敗在卞祥手下的,要不是老劉一支隨緣箭,說不定命都沒了,卞祥不行,他自然更加不行——他若不行,滕戣臉色也是一變:我跟我弟弟,那是伯仲之間啊。

“你等不必多想!”關鍵時刻,還是老曹見多識廣,回過神來笑道:“當年顏良文丑之勇,天下皆知,然而關公殺之不費吹灰之力,那文丑曾於趙雲戰得手平,趙雲一代槍宗,莫非關公殺他也不費力?本不是這般比較的。”

他當然願意自家弟弟被人欽佩,但以他見識,亦知凡事過猶不及,若是這些人真把武松看的過高,那便和看得過低一樣,真到了關鍵時候,說不定便因此生出差錯來。

“對對。”房學度忙道:“當時鄔梨連戰二將,和韓存保更是廝殺近百合,不然武二郎若要殺他,也未必那般輕易。”

眾人這般一想,也覺有理,這才漸漸緩過神來,不過對於武松斬將之後,赤身殺穿五千人軍陣的膽氣、本領,還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曹操更是迫不及待和兄弟相見,當下收兵,撥出三萬人馬,叫盧俊義帶著滕家二將和鈕文忠,以及一干偏將,由房學度相幫,先行安營下寨,看押所擒俘虜,自己領著剩餘萬八人,趕去太原尋找武松。

卻說太原宋軍大勝一場,也擒了萬餘俘虜,只因為自家兵力不多,也沒敢遠追,奪了田虎營中剩餘的錢糧,便自回城。

韓存保正在督促安頓戰後諸事,忽聽得“青州節度使武植”領兵來援,不敢大意,連忙親自來接。

“哎呀,不料武節度竟然這般快便來了太原,忠義之心,果然可嘉!亦沒料到武節度方值而立,真正是英雄年少也。”

曹操笑吟吟如沐春風,老遠便下馬,一邊走一邊抱拳道:“晚輩久聞韓節度“鐵鉤銀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盛名無虛!不瞞韓節度,武某此前聽聞晉賊發兵十萬來奪太原,著實替你捏了把冷汗,因此不顧人馬睏乏趕來,只為替軍中前輩分憂。卻不料韓節度如此善戰,十萬賊兵,翻手大破,異日青史之上,節度大名當垂之千古也。”

韓存保年紀也的確不小了,他自家事自家知,畢竟是落過草招安的,當官當到一方節度使,已是極限,因此升官發財已不指望,所思所想,只剩“名”之一字。

他畢竟是宰相門庭的子弟,當初落草,大損韓家顏面,隨著年紀漸長,越發引以為憾,生怕哪天死去,地下還被父祖責罵不肖。

因此曹操所言“名垂千古”四字,真正是說到了他的心坎裡,當即笑得見牙不見眼:“啊呀呀,武節度過譽也、過譽也,不過是破了反賊主力,斬了田虎頭顱罷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就算有些微功,也都是諸將敢戰、三軍用命之故,吾豈敢據奇功為己有?”

曹操搖頭晃腦道:“不愧是名門子弟,如此視功名為糞土,韓節度這等胸襟,小弟著實望塵莫及。”

心中暗道:照房學度說法,吾弟挽狂瀾於極危,匹馬衝散大陣,姓韓的方撿了這場大勝,然而我旁敲側擊問來,韓存保卻是一字不提,這便說明他與吾弟要麼有所不合,要麼就是此人心底狹隘,想要陰吞吾弟功勞。

想到此處,暗暗惱怒,故意以言挑之曰:“韓節度方才說斬了田虎頭顱,不知是哪位猛將,幹下如此功勞?”

韓存保已被老曹幾句話捧得找不著北,聞言也未多想,嘆口氣道:“說來倒有趣,卻是個年方十二歲的幼女,為報她父母血仇,親手斬殺了田虎。”

曹操這般問,本是認定非武松再無別人的,不料得了這麼個答案,倒是大奇:“這卻是一樁異事了。”

有分教:兄弟重逢在太原,相知一笑勝千言。晉中戰事皆平定,海上風波逐浪掀。

2合1啦哥哥們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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