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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家都丟了臉,那就扯平了呀!
這般一想,阿骨打怒火頓時消了大半,笑著搖搖頭,對曹操道:“哎呀,武節度,朕說了你是大金的好朋友,你的兄弟,自然便是大金國的兄弟,兄弟間相處,粗魯些、直爽些,值個什麼?放心,朕卻不是小氣之人——你等先放下兀朮,烏璐伱也不許哭了,朕倒要聽一聽,武節度這個兄弟為何說都是他的錯。”
說罷笑眯眯看向周通——看官聽稟,原來自古雄主,縱有千百般不同,有一點卻是共通的,那便是識人之能!
概因凡世間眾生,誰也不能真個十全十美、以一當萬,籬笆還得三個樁兒,好漢尚有三個幫兒,要成大事,自然要任賢用能,使得人盡其用方為高明,因此凡雄主者,無不能識人!
這個阿骨打自然不例外,周通往起一站,雄赳赳說出一番話,拍著自家胸膛噼啪作響,看在別的女真人眼裡,或是覺得:嚯,好個莽漢,阿骨打皇帝說話他也敢打斷,當真莽撞!
或是覺得:嚯,真是好漢,看著氣勢、身板,難怪他敢站出來!
可是看在阿骨打眼裡,頓時便看出這廝的本質來:嚯,這個草包!婁室說這些宋人中猛將不少,如今看來,不僅有猛將,還有草包哩。看這架勢,該是個慣會裝模做樣的,且讓他多說兩句,讓宋人多丟些臉,博我眾人一笑也好。
於是指了指周通:“你這漢子,朕許你說來,我的女兒無禮,我如何不能處罰,為何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眾人都莫說話,朕只要聽這漢子的說法。”
最後一句話,卻是擋住老曹等人開口替他遮掩。
周通渾然不查阿骨打這些居心,一時間滿堂寂靜,只待聽他開口,他倒不由得意起來,暗思道:說什麼女真滿萬不可敵?哼,且看如今怎地?我小霸王不開口,他們哪個敢作聲?
罷了,我哥哥這番千辛萬苦到此,一為觀其之“虛”,二為顯我之“實”,省得女真人幹遼國乾的興起,順勢把大宋也幹了,哥哥這番心意,我做兄弟的若不幫他,豈不枉費了哥哥帶我來一遭?嗯,今日必要顯聖人前,揚威異域!
一時間,腦子裡千迴百轉,卻聽兀朮愣頭愣腦喝了一聲:“兀那漢子,我父皇要你說話,你傻站著作甚!”
周通一驚,猛回過神來,這才察覺自己已經呆站了半晌,滿堂眾人都大眼瞪小眼望著自己。
老臉頓時一紅:奶奶的,本欲顯我之“實”,如何露出“虛”來?小霸王啊小霸王,你是何等好漢,如今豈能在番邦皇帝面前怯場?
當即將牙一咬,腰板一直,胸脯子一挺,拿出周大將軍笑傲風雲的威風來,一雙大眼四下一掃,目光如電,冷哼一聲,開口道:“陛下,外臣剛才冒然開口,只為這件事,其實不怪這個烏珠姑娘……”
烏璐妙目一瞪,忍不住道:“你才叫烏珠,我叫烏璐,完顏烏璐!”
周通氣勢頓時一滯,連忙抱拳賠笑:“哎呀,烏璐姑娘你好,小弟周通,大宋青州桃花山人氏,有個綽號叫做‘俏郎君’,後來上山當……後來當了兵,縱橫疆場無敵,人們都叫我‘賽霸王’……”
這廝倒有歪心眼,他為何忽然改了外號?只因本來正要說“小霸王”,忽然想到這些蠻夷無知,多半不知道霸王項羽之名,一聽小霸王,不知他是致敬先賢,還以為弱一個檔次呢,於是間話到嘴邊,他給改了個“賽霸王”,這就不容易有差錯了。
烏璐臉一紅,不敢看周通熱辣辣雙眼,轉過頭去:“真是個怪人,我又沒問你這些。”
周通道:“是是是,姑娘原本沒問我,我只是……”
兀朮雙眼一瞪,喝道:“你這廝羅唣什麼?且答我父王的話!”
周通大怒,惡狠狠盯了對方一眼,心道你是我舅子哥,我且不同你計較也。
當下迴轉身,腰一挺,又恢復方才傲然之資:“陛下容稟,為何說此事不怪烏珠……不怪烏璐姑娘呢?只因烏璐姑娘傷心是有緣由的,她的情郎戰死疆場,有情女兒豈不斷腸?”
烏璐怒道:“什麼情郎!徒單定哥乃是我未婚夫婿,是父皇替我擇下的,我又沒見過他兩次,如何就叫情郎?”
周通聞言,頓時春風滿面:“是是是,只因烏璐姑娘未婚夫婿戰死,因此神傷,以至於……那個,君前失儀,對了,正是君前失儀!”
他猛地想出這麼個文詞兒,自覺談吐倍增文雅,頓時信心大漲,聲音愈發洪亮:“陛下作為人君,自當處罰之,然而作為人父,卻當憐惜之,然而世間天理,乃是先有父親,然後有君皇,因此外臣以為,陛下不該責罰與她。至於為何說千錯萬錯,都是外臣之錯呢?”
他啪的斷了個章,閉口掃視當場,見眾人都在細聽,無心打賞,暗自失望,慢悠悠一報拳:“這個嘛,陛下有所不知,外臣周通,乃是大宋國青州桃花山人氏,有個綽號叫做‘俏郎君’,後來習武從軍,縱橫疆場無敵,人們都叫我‘賽霸王’,凡我上陣,衝鋒陷陣,斬將奪旗,自是應有之本分,徒單定哥戰死,只因外臣未能及時擊敗敵軍。哎,區區三萬敵軍,我卻不能速敗彼等,以至於將軍中箭,壯士含悲,陛下,此皆周某無能之過也,因此導致烏璐姑娘君前失儀,陛下,若定要責罰他,外臣情願代她受過也!”
最後這一嗓子,真是激昂慷慨,震得眾人雙耳嗡嗡。
滿堂都驚呆了。
女真人質樸蠻橫,哪裡見過這般精彩角色?
兀朮畢竟年輕識淺,這會兒愣愣看著周通,心道這個賽霸王好生傲氣,因為敗敵慢了些,便將友軍傷亡引為己過,古來名將怕也難有如此氣魄。
烏璐呆呆看著周通,櫻口半張,心道這個人好大狗膽,當著我父皇胡說八道,就算是使者——我父皇殺得大遼使者難道少了?罷了,他為了免我責罰,竟然敢冒此奇險,他、他難道初次見面,便已愛上了我麼?可是、可是我是個望門寡的不祥女子啊,他、他竟然毫不在意麼?
烏璐雖然有些刁蠻,也不過是十五六歲少女,情思一轉,已是面頰火燒,心如鹿跳。
老曹的一眾兄弟都低著頭,眾人心裡想的都是同一句話:我若不抬起頭,女真人也許便以為我和此人不是一夥的……
曹操緊張看著阿骨打的神色,大腦飛轉,從利益交換到強行殺出,瞬間轉過幾百條計策。
阿骨打卻是面無表情,和周通相互對視,漸漸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笑意。
忍了又忍,忽然“噗哧”一聲,笑出了聲。
隨即,完顏婁室,國相撒該、完顏宗雄、撒該次子完顏宗憲、阿骨打三子完顏宗輔、完顏銀術可、人稱“秀才”的完顏昌、阿骨打之弟吳乞買、漢臣揚樸……一干智慧不凡的女真大臣,同時大笑——
枉我等認認真真聽他說了這般多話,誰知卻是個見色起意的痴人,膽子倒是不小,難得是吹得一手好牛皮,當真有趣。
其餘如斡魯古、粘罕等眾人,一見那些聰明人都笑開了花,頓時也爭先恐後大笑起來,嘎嘎嘎格外響亮,似乎越響亮越能證明自己也是聰明人的一員。
阿骨打笑得捂住了肚子,半晌才搖著頭,喘氣道:“這個‘賽霸王’周將軍,當真是妙人,武節度,你們遠行數千裡,有周將軍相伴,想必不會無聊也。”
曹操苦笑一聲,搖頭道:“其實周通為人,還是極講義氣的。”
粘罕忽然道:“他叫‘賽霸王’,想必乃是宋軍中頂尖的好漢,我粘罕不才,倒想同這位將軍比試一番,看一看我女真人中好漢厲害,還是漢家好漢不凡,皇帝陛下,你能同意我比武麼?”
原來粘罕此人,性格頗是敏感,方才眾人大笑之際,秀才完顏昌看了他幾眼,粘罕便以為自己假笑被人識破,一時間惱羞成怒,把這口氣撒到了周通身上——誰叫你說些老子不懂的笑話兒?
二來,粘罕卻也把周通吹噓內容當作了真,滿腦子都是“縱橫疆場無敵”這六個字,他自知智謀有限,故此很想奪得“女真第一勇將”的頭銜,然而女真國運興隆,端的是猛將輩出,粘罕雖勇,卻著實離“第一”有些距離,此刻動轉腦筋一想,若是代表女真人,打敗了漢人中縱橫無敵的好漢,豈不是一般能彰顯其勇?
阿骨打聽了,笑容不變,看向馬政、曹操道:“馬大夫,武節度,我們女真人馬上立國,生來好武,平素宴飲,勇士們也常常相鬥,以為笑樂,如今粘罕有了戰意,不知你們意下如何?可願讓這位周將軍出馬一戰,也讓我們女真人見識見識大宋好漢子的本領。”
曹操正待措辭婉拒,馬政已經笑道:“陛下開了金口,外臣自然唯命是從!”
這卻不是馬政窩裡反,他哪知道誰個厲害誰個糠菜?只知童貫讓曹操帶人來,正是為了應付女真人比武,那麼阿骨打既然開口,他自然一口答應。
曹操暗叫糟糕,心道周通兄弟雖是個福將,卻不是勇將啊,若是一般女真戰將,周通倒也未必不如,但是這個粘罕,一身煞氣驚人,望之便知必是虎狼之將,周通上場,多半便是大敗虧輸。
當即不動神色,悄把史文恭掃了一眼。
史文恭會意,長身而起,笑道:“陛下,諸位大金將軍,我們漢人有一句話,叫做有事弟子服其勞,周通乃是我師父,將軍向他挑戰,按我漢家規矩,該有我這徒弟出馬,若不能勝,才輪到我師父哩。”
粘罕眉頭一皺,問漢臣楊樸:“楊老頭兒,漢人有這番話麼?”
楊樸本是遼國進士,官至校書郎,數年前投降金國,很受阿骨打器重,朝儀制度,皆出其手。聞言當即點頭,搖頭晃腦道:“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此乃儒生孔子所言也,這句話的意思是呀,如果……”
他一心在金人中普及禮儀文化,這句話正撓到癢處,當即便要細細解說,卻被粘罕一口打斷:“咄!休放斯文屁,把我燻得酸了怎麼辦?我管他什麼意思,只要他們沒曾騙我便好。”
氣得揚樸白眼亂翻,粘罕顧自走出來:“既然你不曾矇混我,便依你們規矩無妨,我且打倒了你,再領教你師父‘賽霸王’縱橫無敵的本事!不過和誰打依了你,要怎麼打,卻該依我!”
史文恭見他肯和自己打,心下頓松,微笑道:“自然如此,你劃下道兒,在下領教便是!”
粘罕呵呵一笑,望向阿骨打:“陛下,我要和這廝馬戰!”
有分教:徒兒有事服其勞,周某無功且先逃。一向神槍無抗手,相逢粘罕展英豪。
補上月少發的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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