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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怪人輕易讓過時遷攻勢,老曹不由暗自皺眉:這廝一躍丈餘,顯然身法極是輕靈,這便等同將時遷速度之優勢抵消去了大半。

時遷卻是越戰越勇,見對方後躍,劈手便將鐮刀擲出,左手探出,握住鐵砣在手。

怪人剛剛站穩,鐮刀已劈面而來,連忙側身避讓,這一讓,卻是正中時遷下懷,叫道:“著!”猛將鐵砣一扯,鐵鏈瞬間扯得筆直,那鐮刀驀然打橫,割向怪人頸側。

那怪人反應也是極快,左手鐵杖一拄,噹的一聲,掛住了鐮刀彎刃,時遷正待強行拉回,怪人右手揚起,團扇打著旋兒射出,順勢抓住鐵鏈力拽。

時遷直覺一股大力傳來,心中一凜,連忙撒手,這時團扇已至面門,時遷倒翻一個筋斗,避過團扇,往後再躍,退回曹操身邊,面色難堪,嘿然道:“哥哥,小弟無能,試不出此人深淺。”

他自忖這一串攻擊疾如星火,環環相扣,然而結果卻是白白被奪了兵器,顯然與對方差距太遠,不由懊惱。

那疾飛的團扇不曾建功,劃過一道弧線飛回,怪人棄了鎖鐮,接扇在手,得意地搖了幾搖,身形擺動,似在嘲諷時遷無能。

曹操雙目微眯,口中道:“無妨,自有為兄應付此人,兄弟為我掠陣便好。”

說罷,掣得化龍刀在手,大踏步上前,親自去戰那怪人。

怪人踏著碎步疾退,手中團扇不斷扇動,忽然呼的一聲,扇子冒出一團火焰,手揚處,一道火光飛射而出。

曹操不理會他弄鬼,腳步不停,起手一刀,將團扇切為兩片,火光落地自滅。

那怪人尖叫一聲,後退的身形一凝,縱身躍起,雙手持鐵杖重重砸向曹操。

曹操將身讓過,待鐵杖勢老,反手一刀砍在杖上,嗤的一聲,如柴刀切朽木,那鐵杖頓時斷為兩截。

斗笠遮住怪人面龐,箬衣罩住怪人身形,因此看不見他神情,只見其周身一抖,彷彿被老曹寶刀鋒銳所驚,慌手慌腳擲出小半截鐵棍,狼狽退後。

曹操疾步跟上,正待出刀去砍,忽然對方不知使個什麼手法,箬衣忽然離體,迎面罩向老曹。

曹操視線盡失,心中大驚,奮力揮刀,箬衣紙片般切開,隨即一道璀璨刀光直射而來。

“好快的刀!”

老曹心中驚呼,急欲回刀招架,只覺胸口一痛,對方刀尖已然破開上衣,被魚鱗甲擋住。

老曹順手一刀,頓時將對方長刀劈斷。

“狡猾!你不僅有寶刀,還有寶甲!”那怪人聲音尖銳,向後飛退。

老曹一個轉念,已然洞悉因果:坂部一郎手下那名叛徒,當時被留在密林中,不曾親眼見自己廝殺,故此沒看見箭矢難入的景象,只是後來看見了戰場,從那些兵刃、盔甲的斷裂處,猜出了自己寶刀鋒利。

這個怪人顧慮老曹寶刀,故此以火扇、鐵杖誘敵,於關鍵時甩衣出刀,欲憑藉刀速取勝。卻不料老曹身穿寶甲,非寶刀寶劍難破,這才功虧一簣。

思及方才那一刀凜冽無比的刀光,老曹後怕之餘,怒氣逾增,低吼一聲,疾步上前,便要將對方斬殺。

那怪人此刻沒了器械,摘下斗笠甩出,老曹一刀劈碎斗笠,卻見對方一張紅面,兩頰高鼓,半尺長鼻高高翹起,竟是個鬼怪形狀,不由一驚,動作亦為之一滯。

那怪人趁機回身而逃,速度飛快,口中兀自叫道:“真正劍聖,又何須依仗兵甲之利?且待吾找柄神兵,再來同你一戰。”

曹操不及對方腿長,追之不及,時遷卻拾起鎖鐮,一道輕煙般掠了過去,兩個跑了數十丈,眼見將要追上,那人忽縱身一躍,躍上湖邊一隻小舟,小舟受了他一躍之力,箭一般射向湖心,時遷欲縱身躍去時,距離已然不及,那怪人雙手叉腰,哈哈笑道:“哈哈哈,唐人劍聖,你若想報這一刀之仇,我在浮御堂等伱。”

時遷氣得咬牙,取出彈弓亂打,那人跳舞般左搖右躲,身法靈若猿猴,口中怪笑連連。

“時遷且住!”曹操知道打他不中,當即喚住時遷,卻見那怪人彎腰,自舟中摸出一條竹篙,悠然撐船而去,口中高唱和歌:

“吾性傲且狂,

不尊佛祖不尊王,

山裡度炎涼。

太刀柄上掛酒囊,

傾醉湖光浮御堂。”

曹操和時遷立在湖邊,望著小舟漸遠,不知何時,坂部一郎等人也來到近前,待那歌聲渺去,坂部一郎嘆道:“想必他就是那些武士所說的大天狗鬼一法眼,聽他歌中意境,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啊。”

曹操冷笑道:“他那歌兒,不倫不類,若說文采,不過拾取中國之牙慧,我國內識字小兒也能這般胡謅幾句。若說意境,呵呵,他既然不尊佛祖不尊王,又為何要為白河法皇出力,來殺我等?說一套、做一套,裝腔作勢罷了。”

坂部一郎老臉一紅,連連點頭:“畢竟是上國人物,眼界心胸,非我小國可比。聽大人一說,在下也才看出,這個鬼一果然不是十分高明之人。”

時遷卻聽不懂詩歌好劣,只覺自家哥哥所言,怕也有些言過其實——他聽那人唱得幾句,倒似比李逵、牛皋都要高明些。只是畢竟不感興趣,倒是那所謂天狗令他好奇,不由問道:“坂部兄臺,我只聽說過天狗食月,莫非便是那天狗麼?”

坂部一郎搖頭道:“不不,天狗一族,都是法力高強的大妖,有大天狗、天狗、鴉天狗之分,大天狗紅面、高鼻,還會飛翔,甚是傲慢,據說那些不敬佛法的傲慢僧人,死後便會化為天狗。”

說罷敬仰地看著曹操道:“雖然明知武大人乃是無雙の劍聖,但是真沒料到,連如此可怕的大天狗,都被大人輕易擊退。”

曹操搖搖頭道:“什麼天狗,故弄玄虛罷了,初見倒是唬了我一跳,仔細想來,該是面具。我畢竟肉體凡胎,若真是鬼神,又如何能勝他?不過此人的刀法,也真個厲害!哼,那浮御堂又是何處?”

坂部一郎聽說是面具,倒是一愕,隨即恭敬答道:“鞍馬山東麓,琵琶湖南岸,有個叫做惠心的僧都,曾彼處結廬修行,因看到湖面夜夜生光,於是借了漁網打撈,竟被他撈出了純金的阿彌陀佛佛像,惠心僧都根據此佛像,又雕刻了一千尊佛像,名震平安京,貴人們便在此建了一座滿月寺,寺中有一座聳立於湖中的佛堂,用來供奉佛像,即是賦浮御堂了。”

曹操點頭道:“既然那鬼一要去浮御堂等我決戰,且由他等吧!我等儘快見了你主人,辦成大事,待我同天皇借一支兵馬,水陸並進,圍了那堂,亂箭射去,看看這大天狗,能不能真的飛出生天。”

時遷聽了大笑,豎起大拇指讚道:“哥哥妙計!”

坂部一郎聽得發呆,隱隱覺得老曹這般做派,著實有些不像他想象中孤傲威嚴的劍聖。

他們一行人沿著湖畔,又行兩日,距離平安京,只剩下兩三日路程。

這一日正行間,在前哨探的時遷飛一般奔回,稟報道:“哥哥,前方有扶桑兵馬攔路,那些武士、足輕,約有五六百人,小弟偷了他們旗幟一面在此。”

當即拿出旗幟來,上面鬼畫符般寫著幾個扶桑字兒:たいらのただもり。

坂部一郎看了,大驚失色,叫道:“啊呀,看來白鳥法皇已經知道了大天狗的失利,竟將這個怪物派了出來!”

曹操皺眉道:“又是什麼怪物?”

坂部一郎指著旗子,焦急道:“這個名字叫做平忠盛,是朝中最年輕的北面武士,他父親是曾歷任但馬守、丹後守、備前守的勇將平正盛,還兼任洛中追捕使的官職,同樣也是北面武士,他父子兩個,都是院政的鼎柱人物!”

他這番話,資訊量頗大,老曹聽了不由皺眉。

轎子中玉藻前低嘆一聲,黃鸝般輕聲道:“武大人,奴家來為你釋疑吧,皇家歷代,皆和藤原家通婚,藤原家歷代家主,往往便是天皇的丈翁,任職關白,有攝政之權,關白者,唐之宰相也。近一二百年來,非藤原家出身,不能任關白,有了關攝之權,國中大事,便皆操藤原氏之手。”

曹操點頭,吐字如鐵:“外戚擅權。”

“正是外戚擅權。”玉藻前繼續道:“白河天皇才智不凡,自然不甘為人傀儡,因此三十四歲時,傳位皇子,自己入寺出家,自稱法皇,與寺院中建立上皇院,透過上皇院向國內諸司釋出旨意,稱為‘院宣’,以此舉繞過關白之權。”

曹操點頭道:“好容易架空了上皇,轉眼又被法皇架空,藤原家想必不甘心。”

玉藻前輕輕嘆息:“大人一語中的,因此白河法皇廣納平氏、源氏子弟建立武裝,其中佼佼者,封為北面武士。平原兩氏都是皇族出身,昔年困頓時,歷屆天皇會取消一些皇子的宗籍,所謂‘臣籍降下’,以此減少開支,那些降籍皇子,有的被賜姓源氏,即‘源於皇室’也,有的被賜姓平氏,意為‘平安京’之平也。”

又道:“再說那平正盛,但馬國、丹後國、備前國,皆在平安京之畔,可見白河法皇信重之意。”

曹操點頭:“培植宗族勢力對抗外戚,呵呵,他日宗族坐大,倒比外戚更要難對付。扶桑國既學中華,豈不知‘八王之亂’典故?”

玉藻前低聲道:“事到急時,飲鴆止渴尚且不免,又何況未來之事?此人之本性也。”

這女子眼光、見地均是不凡,曹操倒是不由起了些談興,搖頭笑道:“小民依本性而為,尚有破家之險,何況君王?呵呵,昔日漢末時,十常侍專權,大將軍何進為對付這幹太監,欲招邊將入京,吾……吾素來最推崇的曹操曹孟德,當時便勸他,欲殺閹宦,一獄吏即可,大張旗鼓,其事必敗。後來何進事敗身死,董卓進京禍亂朝綱,漢祚至此而微。”

思及前生之事,不由感慨,踱了幾步,宏聲道:“白河即為天皇,權柄雖失,大義猶存,只消募納幾個忠義敢死之士,宣那藤原家主、子侄進宮,伏而誅之即可。可笑此人,放著大好正道不取,偏偏要弄些鬼蜮事業,好端端退位為僧,小家子般側裡奪權,為此又將權柄另付私人,此非驅虎吞狼,實乃養虎吞狼之計也——若欲吞狼,須養虎成,虎大為患,必噬主人!”

說到此處,老曹連連搖頭,看向寥廓湖面,彷彿看見了扶桑的未來,高聲道:“吾已料定,不出百年,大禍必生,扶桑之亂,當自院政而啟也。”

玉藻前聽曹操侃侃而言,似乎把國之大事,如掌中觀紋般看得明白,不由心馳神往,忍不住掀開簾幕,一雙動人心魄的妙目,眨也不眨望著曹操發呆:只覺此人非只行事果斷、武藝高強,更有包藏宇宙之機、胸懷天地之志,一時間覺得他本就高大的身形,竟是越發高大了。

同一時刻——

鬼一法眼坐在浮御堂中,帶著天狗面具,淡然望著一湖波光。

身後跪坐著前番來延請他的信使,信使神色莊肅:“大人這般身手,竟然也敗了麼?”

鬼一法眼怪笑兩聲,淡淡道:“你們的情報不準,他不止有寶刀,更有寶甲,刀槍不入,佛祖也難傷他。若要我對付他,且去對法皇說,取七支劍來與我,方可和他決戰!”

有分教:白河院政亂如麻,天狗坐禪劍似霞。玉藻心思忽轉動,扶桑豈可比中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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