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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瑞寶劍架起,勒令辛興宗投降。

辛興宗把心一橫,暗暗咬牙:我老辛家世代將門,深受皇恩,除非到那無可奈何之境,否則又豈肯輕易降賊?

於是努力擠出諂媚笑臉,炒豆一般飛快說道:“仙長神通,真個冠絕世間,辛某佩服之至!仙長或許不知,當今官家尊崇道術,似仙長這般高術,若肯替朝廷效力,千金賞萬戶侯封妻廕子,豈在話下?小將不才,情願一力保舉引薦……”

話沒說完,樊瑞大笑,手上略微加力,頓時割破頸部面板,辛興宗無可奈何,放聲尖叫:“眾兵將聽我號令,都速速放下兵器,退避三里。”

那些兵將神色複雜,卻也不敢違背了將令,只得紛紛退後。

史進等哈哈大笑,一湧而至,提了辛興宗橫在鞍前,回馬呼嘯而去。

辛家家將辛酉、辛丁領兵奔來,望見主將遭擒,肝膽俱裂,大叫道:“如何便放他走路?陷了主將,乃是大罪,都隨我去救將主。”

四下西軍人馬聚攏起來,亂哄哄便追了來,史進等理也不理,只顧走路。

及至吊橋前,左有李逵、鬱保四、太湖四傑,右有劉唐、三阮,各領百餘人,讓過史進一行,齊齊殺向追兵。

李逵無衣一身輕,大踏步衝鋒在前,辛酉把長斧欲劈他時,早搶入懷中,手起斫斷馬腳,那馬撲地便倒,攧下辛酉,一斧剁去腦袋。

辛丁要為同伴報仇,不料鬱保四斜刺裡撞出,吶喊一聲:“啊呀,玉帶圍腰!”大斧揮去,攔腰把辛丁砍為兩截。太湖四傑跟著上來,漁叉、朴刀舞起,緊緊護住李逵左右。

那邊劉唐亦殺翻兩員偏將,阮氏三雄各持苦竹槍,扎翻十多人。

這十個大蟲發威,麾下戰卒們趁機匯合,列盾成牆,都拿肩膀死死抵定,不叫西軍湧入,後面長槍手只顧亂戳,弓騎們亦勒住了馬,就在橋頭開弓四射。

他雖只三四百人,吊橋能有多寬?衝在前面西軍,只覺槍來如林、箭落如雨,哪裡立腳得住?稍稍往後一退,刀盾手趁機撤盾,撲上來揮刀便剁,殺得仰翻一片,待後面官兵湧上,他往回一縮,依舊是盾牆如山。

如此反覆幾趟,自家一個不曾折損,生生殺翻了三四百西軍,幾個偏將見不是頭路,連忙引軍退後,欲重新列成陣勢,與他再戰。

李逵這夥卻早受了曹操囑咐,只要阻敵,不許爭功,如今見殺退敵人,果斷見好就收,呼啦一下盡數撤回,城上方臘軍忙忙將吊橋扯起,看得熙河兵目瞪口呆。

慶春門守將晁中,看得連連叫好,卻是不曾想道梁山好漢如此善戰,竟然萬馬軍中,生擒官兵主將而還。不由喜得眉飛色舞,連聲道:“好本事,好本事!‘北天王’的兄弟果然名不虛傳。”

又對曹操獻策:“不若小弟在城頭搭個臺兒,眾目之下,活剮了這捉來的官將,一來替城下百姓報仇,二來滅他官兵的威風。”

可憐辛興宗剛被提溜上城牆,正聽見這番言語——他從軍之初,便聽老父教誨:瓦罐不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前亡。因此對於死在陣上,多少都有心理準備,卻是哪裡料到竟然還有遂剮之厄?

一時間骨軟筋酥,汗珠子、淚珠子滾滾而落,想要開口求饒,張了張口,沒半絲音聲。

你道如何?卻是唬得舌頭都僵直了。

卻見一個矮矬身影,背對著他,呵呵笑道:“晁兄弟這番計較,倒也不錯。然而獨剮剮不如眾剮剮,剮他一個,能有幾分看頭?且押下去關著,待多捉他幾個大將,整整齊齊一發兒剮了,豈不壯觀?”

晁中連連點頭:“宋兄好計策!最好連童貫也捉了。”

曹操大笑,望後襬擺手,史進心知其意,喚了幾個有力的戰卒,一條索子捆了辛興宗,押著下了城樓。

老曹這才轉過身,看著辛興宗顫顫巍巍背影,眼神複雜,明滅不定。

他這慶春門打得輕鬆,其餘四個城門,卻是激烈苦戰,各自損傷都是不小。

直至日影西移,童貫見久攻不下,又得知折了辛興宗,嘆息一聲,鳴金收兵,圍著杭州紮下四座營盤。

東邊乃是環慶兵,還有熙河兵的參軍敗將,沿著錢塘江紮營,西邊西湖外乃是鄜延兵,南邊鳳山上是涇原兵,東面是童貫親臨,怕他夜裡偷營結寨,依舊退回運河北面老營,又派人馬守住河上幾道橋樑。

不說童貫在中軍大帳責罵諸將無能、官兵懈怠,亦不說方天定血戰半日,回王府當著眾人,又把司行方大罵一通,只說辛興宗關押在杭州大牢裡,惶惶恐恐,生怕又被他們捉了幾員官將,一起號令碎剮。

這牢房又髒又臭,辛興宗獨自一人關在一間,不住運氣——倒不是他有氣功,能夠掙斷繩索,而是要醞釀勇氣,鼓勵自己咬舌自盡,以免零零碎碎受苦。

然而好幾次牙齒咬在舌頭上,血都沒出一滴,就連忙收了力,這才曉得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從容就義,談何容易。

就在他繼續醞釀之時,忽然聽得牢籠外傳來一個低沉聲音:“你說官家愛道術,此話是真是假?”

辛興宗先是一驚,扭頭看去,卻見一豆昏黃黯淡的燈光,正映著一張熟悉面孔,卻是日間陣前施法召喚神將,飛縱來將他生擒的仙長!

他愣了一愣,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對方的問話,頓時一陣狂喜,連連點頭:“小將豈敢欺瞞仙長?當朝官家乃是上帝元子、長生大帝君下凡,政和七年受了道令院冊封,號‘教主道君皇帝’,又置道階廿六級,凡有道之士,皆賜號先生、處士等,秩比中大夫至將仕郎。仙長可知林靈素?此人乃神霄派教主,能行五雷法,官家賜號通真達靈先生,令各州縣廣建神霄宮,權柄滔天……”

他話沒說完,便遭樊瑞打斷:“這般說來,這個林道士已是魁首人物,樊某又非他神霄派的人,若去京中,豈不遭他打壓?”

辛興宗愈發歡喜,連忙道:“決計不會!依小將看來,這正是仙長的緣分,仙長道是為何?卻是這位林教主得勢後太過狂傲,得罪了許多人,本來仗著官家信重也還無礙,偏偏去歲京都洪水,官家令他登城施法退洪,做了數日法事不見功效,遂請太子面水四拜,當夜洪水退盡,京城百姓皆仰頌太子聖德,卻是犯了官家忌諱,將他斥歸故里——如今官家身邊,正缺仙長這般人物,仙長若出,必為天下道門之領袖也。”

樊瑞聽了面現喜色,繼而遲疑道:“可是……樊某昔日曾在芒碭山落草,後來遭了梁山脅迫,山寨被他吞併,那晁蓋與方臘乃是齊名大賊,我這出身,豈能入得天子階前?”

辛興宗把頭猛搖:“大丈夫時運不至,一時棲身草莽,這能算得甚麼?莫說仙師,便是晁蓋那廝,若有驚人神通,願意投效官家,官家又豈會不納?仙師卻是想得短了。這樁事情,只要有得力大臣推薦,必然能夠成功。”

樊瑞有些焦躁,低喝道:“江湖中好漢,樊某識得百千,朝廷中的大臣,吾去何處結交?”

辛興宗聞此言,心花怒放,咳嗽一聲,擺出一副義不容辭的顏色,慨然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仙師不要小看了小將,小將辛興宗,出身西軍將門,家父官居三品,與童樞密乃是莫逆之交,童樞密是天子近臣,視小將為自家子侄,若是小將推薦,自可萬無一失。”

樊瑞心中一樂,眼神卻是冷冰冰盯著他:“樊某難道是你能哄騙的?伱遭我毒手,淪為俘虜,又豈肯真心為我出力!呵呵,你要藉機害了樊某,難道我看不出?”

辛興宗連連搖頭,忿忿道:“仙師如何這般小覷我?”

遂把眉頭一皺,做出推心置腹模樣:“大丈夫不打不相識,小將今日雖遭了仙師手段,心底卻是由衷敬佩,若蒙仙師不棄,情願拜為弟兄!待仙師在官家面前成了紅人,念在兄弟之情照拂小弟一番,小弟豈不是也要飛黃騰達?此事你我兩便,若是不信,辛某發個誓言你聽。”

掙扎著跪起身,滿臉毅然神色:“辛某今日指燈為誓,要同樊仙師結為真心弟兄,榮則俱榮,損則同損,此心若是不誠,叫我、叫我……”

他本想說叫我死於萬箭之下,隨即一想此人用妖法害我,此仇如何不報?況且他這野路子,也入不得官家之眼,辛某乃是出兵放馬的人,若是應了誓言不是耍子……

一時心念電轉,卻發了一個牙疼誓:“叫我化為豬羊,被人紅燒清蒸。”

樊瑞死死盯著他,似乎要辨別他誠意真假,直看得辛興宗發毛時,也才點了點頭,眉目舒展,微笑道:“辛兄不愧將門子弟,果然一步十算——呵呵,且不說日後飛黃騰達,便是如今,也免了你碎剮之禍!小道既要借辛兄的路走,自然先要放辛兄一條路走。”

辛興宗連連點頭笑道:“小小心思,豈能瞞過樊兄慧眼?”

兩個相視大笑,心中同時喜道:“蠢材,中我計也!”

笑罷,樊瑞攤開左掌,右手捏個訣,就掌心裡畫個開鎖符,把那鎖頭一拂,噹啷一聲,鎖頭自家跳開,樊瑞拉門而入,摸把短刀,割斷繩索,就手將刀塞入對方掌中:“辛兄沒了兵器,先把此刀防身!”

辛興宗一刀在手,心中登時安定許多,卻聽樊瑞絮絮叨叨,說出一番話來。

這正是:意真情假鬥舌才,臉笑心黑懷鬼胎。脫鎖放得惡犬去,欲牽童貫破門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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