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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戴宗所說,便在朱勔走出轎廂的一瞬間,這場規模浩大的刺殺,終於爆發。

然而也是在此刻,戴宗方才曉得,朱勔為何明知有人蓄意行刺,依然還敢大剌剌前來上香——

“不瞞諸位,小弟等候之時,早瞧好了不遠處一棵老大梨樹,開得滿樹白花,若藏身其上,誰能得見?”

“因此他眾人方才殺出,小弟將身一躥來到樹下,三兩把攀到樹上,抬頭看去,心中一慌,險些倒栽下來!”

他露出後怕之意,苦笑道:“你道如何?那樹頂枝杈上,端坐了兩名弩手,藉著花葉遮身,正射刺客那些刺客!”

戴宗先前說得明白,他同雲宗武早早便至,這兩個弩手難道當著他面上樹?顯然是提前甚久,便爬上樹去苦等,管中窺豹,可見朱勔護衛之周全。

眾人聽罷神情各異,梁山眾人大都詫異,不料這個朱勔如此難殺,明教群雄,卻大都露出不堪回首的苦笑,朱勔的手段,他們才是領教最多的。

只聽戴宗道:“那兩個鳥弩手聽見枝葉響動,低頭看來,見我攀上,也自惶然,連忙便要調轉弩弓來傷我,可惜他為求殺傷,所持乃是軍中大弩,二十餘斤分量,倉促間哪及轉來?戴某這身刀法,也不是浪得虛名,當即使一招“羚羊登山”,又接一招“老貓上樹”,將兩個鳥弩手盡皆劈下樹去,又趁機奪了弩弓一具,心想著若武二哥刺殺不協,我坐在樹上一弩箭,也要了朱勔狗命!”

他手上比比劃劃,說的眉飛色舞,眾人也都肯捧場,齊聲笑道:“好刀法!”

戴宗一笑,卻搖頭道:“諒小弟的刀法又算什麼,武二哥的刀法才真正好哩!他那雙戟名氣太大,因此此次潛來,只攜長刀一口,只是初始時倒不曾出手,我在樹上四面看去,全不見他身影,倒是那些刺殺朱勔的好漢中,頗有幾個身手了得的。”

說著興致勃勃數道:“那三個自稱‘雪山三劍’的,白衣飄飄,長劍如雪,劍法古樸飄逸,著實不凡;還有什麼南海神刀門,大小二三十口,列成三個刀陣,品字形撞入來,我看他殺法,倒頗有軍陣風采;最奢遮的卻是‘紫薇神劍’,此人是個女俠,身著紫衣,身高近丈,手中一柄五尺重劍,門板也似,掄舞開來,誰能擋她一步?”

李逵等齊聲叫道:“好個婆娘!”

戴宗卻嘆氣道:“只可惜那個朱勔,防範著實森嚴,刺客們一殺出,數千兵丁齊吼列陣,盾前槍後,頃刻間組成遠近數十道短牆,弓弩手盡立其後,開弓便射,那等精銳之氣,比之西軍,還要猶盛。”

王寅冷笑道:“這支人馬,是朱勔從江南各軍州精挑細選湊成,又不惜血本,硬生生拿金銀填飽了的。若論忠心,眼裡連皇帝沒有,只聽朱勔一人指派。”

高玉介面道:“他這支兵,操練頗緊,又常常派出攻打山寨,因此戰力、士氣、忠心一個不缺,等閒江湖人,誰能近前?便是有厲害的殺入來,他手下也自有高手抵擋。”

戴宗連連點頭,向梁山眾人道:“當時形勢,果然如此,他強弓勁弩射出,先自射翻了一片人,餘者都使盾牌抵住,後面長槍亂刺,又扎翻了一片,周圍樹上、亭上、塔上,亦都有冷箭射出,刺他的數百個好漢,只一照面,便折了大半。”

“餘下的人亦不好過,譬如‘紫薇神劍’女俠,重劍舞起,一連殺崩數道陣牆,頓時便有武功好手躍出來同她為難,這女俠蕩劍力戰,一連殺得五六人,自家身上,也落了三五處重傷,這是轎旁老嫗躍起,揮手便是一片刀光,也不知多少飛刀同時亂射,‘紫薇神劍’揮劍抵擋,一連砸開七八柄飛刀,隨即心口、小腹連中兩刀,劍法稍慢,又是一刀自眼眶射入,當即要了性命。”

“‘雪山三劍’劍光爍爍,也殺開一條血路,幾個江湖高手去攔,都被他們合力殺死,卻是那轎上老道,飛身而下,手中寶劍刺出,‘哧’的一聲,劍尖兒上竟憑空冒出二尺青芒,毒蛇般吞吐不定,只此一劍,三人齊齊損命,喉間鮮血汩汩而下,三襲白衣瞬間變成了血衣。”

“還有南海神刀門眾人,刀鋒所向,斬殺了六七十名精兵,卻是那個披髮番人躍入他陣中,鋼杖橫掃一圈,杖頭竄出一道青不青、藍不藍的煙霧,頓時將神刀門數十人籠罩其中,不多時煙氣飄散,只餘那番人兀自傲立,神刀門眾人面色鐵青、七竅流血,橫絕滿地。”

秦明、史進等人聽到此處,都不由神色嚴肅,魯智深一雙濃眉緊緊皺起,本以為那些兵馬已是大敵,誰料這勞什子六大王,手段卻更是非凡。

戴宗苦笑一聲,搖頭說道:“不瞞諸位,小弟當時坐在樹上,幾乎看得傻了,數百個人殺出,不過幾個呼吸功夫,還在抵抗之人已不足二三十,心中自忖,若換了我是武二哥,此時此刻,決計不敢動手,只得改弦更張,再思良策。”

滿座眾人,大半都下意識點頭,心中念頭,倒是都和戴宗一般。

“卡在這時,公冶乾那老頭兒皺皺眉頭,忽然喝道:‘張大膽!你既要為節度使出力,再不現身,卻沒功勞留給你了。’”

李逵大罵道:“這個老頭兒豈不是話多,這個當口,二哥千萬莫受他激!如今顯然殺不得那姓朱的,難道平白替他殺害好人不成?”

戴宗微一搖頭,面現古怪神色,似乎又是敬佩、又是畏懼:“那老兒話音方落,便聽一人高聲笑道:“既然如此,且留幾個待我殺殺!”

“便見旁邊一座小樓,碰的一聲窗戶碎裂,武二哥自二樓一躍而下,那般大的塊頭,落地貓一般輕靈無聲,小弟心道:啊呀,二哥,伱怎地出來了!”

他眼中射出光芒,彷彿彼時武二就在眼前:“卻見我二哥,頭戴一頂范陽笠,頂上飄灑頭大紅纓,精赤著上身,巴掌粗的牛皮帶緊扎虎腰,白褲黑靴,手拈長刀一口。小弟那時所在,卻在他身後,見得他那背後筋肉虯結,便似惡鬼面貌,端的是百步的威風,萬丈的煞氣!”

他描述的活靈活現,石寶等人聽得緊張入神,一時間滿堂之中,竟連呼吸聲都不聞。

便聽戴宗語速越來越快:“在他身前,恰是五個打著赤腳的矮個兒,戴斗笠,著青衣,之前也曾自報名號,依稀記得叫什麼‘青城七殺’,被一群兵士圍攻,已是死了兩個,剩下那五個,也都多少帶傷,這五個人背靠背廝殺,忽見二哥大踏步而來,驚叫一聲,兩口長劍直刺而出。”

“但見二哥把那口刀一搖,兩口劍頓時脫手飛出,隨即一步強插入他五人之中,周身只一晃,那五個哪裡禁住他的神力,齊齊一跤,都跌得七仰八叉,二哥把刀一揮,一道青光匹練般掠過,七八個盾手的人頭沖天而起!”

“小弟當時便是一愣,心道二哥此前同我等說好的,難道不是要殺幾個江湖人,取得信任,近至朱勔那廝身前,方才發作麼?怎地忽然殺起官兵來?”

眾人都低低驚呼,曹操嘆息一聲,曉得自家二弟必是見這些刺殺者傷亡太慘,動了義憤,故此不肯取他們性命做踏腳石。

“卻聽公冶乾那老兒厲喝道:‘張大膽,你要造反麼!你在幹什麼!’”

“二哥仰天長笑,高聲道:‘爺爺不是什麼張大膽,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爺爺叫做司行方,江湖人稱‘屠虎刀’便是!”

咔嚓一聲,司行方連人帶椅,仰天翻倒。安道全連忙去扶,檢查了他傷口不曾裂開,方才放心。

原來今日群雄畢集,除了昏迷不醒的方臘,司行方、方傑等人盡數到場,只是不曾說話,安靜聆聽眾人言語,此刻聽到武松這般大模大樣冒充自己,卻是大吃一驚,以至於翻倒在地。

石寶等人亦吃一驚,見安道全搖頭示意無恙,這才嘎嘎笑了起來:“我說武二哥不曾帶得兵馬,如何踐行武大哥要他冒充我明教之計,不料竟是如此直接了當,嘖嘖,嘖嘖,石某一般也使刀,怎地卻不冒充我?我兩個頭該是差不離,小司卻矮了些。”

司行方臉孔通紅,嘶嘶道:“我那綽號,適合,殺朱勔。”

眾人一想,武松之所以冒充司行方,怕還真就是這個緣故,“屠虎刀”嘛,屠了朱勔這頭荼毒東南的惡虎,豈不是順理成章?

看官聽說,古人對這些口彩,著實頗為看重,便似“鳳雛”龐統一見落鳳坡三字,便感覺自己要糟糕,也是一般道理。

王寅好笑道:“不單是綽號緣故,我這裡眾將,都曾在官兵面前露臉,誰個受傷,他們亦知,偏你早早抹了自家脖子,這等離奇之事,童貫便是料事如神,也難猜到。待金陵訊息傳來,童貫怕是還要恍然大悟,哦!怪不得杭州之後就不見此人出戰,原來竟是翻山越嶺去殺朱勔了!”

眾人聽了都覺有理,武松既然要冒充明教中人,自然要好好選一個不容易露馬腳的,細細想來,果然再無比早早下線、偏還不被對方曉得緣由的司行方更合適的了。

戴宗笑道:“人的名,樹的影,司帥名頭,本也響亮,武二哥一聲報出,官兵裡不知多少人同聲驚叫:‘啊呀,明教北玄元帥!’”

李逵催道:“後來如何,快說快說,你這般說說停停,豈不要急煞鐵牛?”

戴宗笑容一收,立刻說道:“武二哥報出名號,滿場眾人,無不震驚,武二哥卻是不加理會,刀勢展開,盾摧槍折,雖有許多弩手亂射,他周身刀光,茫茫若冰雪,哪裡傷得分毫?一道直線也似殺向朱勔!”

“這時幾個江湖好手施展輕功,躍來阻攔,二哥大頭迎頭劈去,全是進手招數,他力大刀快,武藝高的,還能多退幾步,武藝略低的,一刀便即了賬,只見一具具軀體炸裂,他走過之路,皆如血染。”

“武二哥一連殺了七八人,餘者再不敢上前,忽然那黑衣瘦漢大叫道:‘好你個司行方,你敢騙我二哥?姓風的久聞明教五帥各有絕技,今日正要領教!’”

“武二哥一邊不停腳往前殺,一邊冷然喝道:‘手下敗將,何必討死?’那風波惡卻道:‘前番比了拳腳,今日再比刀法!’說罷縱身躍出,抽刀便砍!”

“這個風波惡,果然不枉叫個戰王!小弟看他刀法,猶在雷橫、劉唐兄弟之上,真個有惡虎出山之威猛,那口刀光華燦燦,便似狂風般砍來!”

“武二哥大笑道:‘那便同你比刀!’揮刀迎去,他是長刀,論理自然不比單刀精當靈便,但武二哥力如天神,這口刀施展開了,倒比對方那狂風般快刀還要更快三分,我在樹上,目中只見刀光,不見他倆個身形,耳中只聞金鐵交擊之聲,叮叮叮叮響成了一片。”

“他兩個以快刀相拼,短短時間,便對劈了五六十刀,忽聽武二哥喝道:‘你輸了,撒手!’隨即噹的一聲,風波惡那口單刀直直往天上飛去,我心中一喜,正以為二哥贏了,卻聽那風波惡怪叫道:‘誰輸了?吃我呂洞賓咬狗大九式!’隨即腰一折,頭一鑽,快速絕倫,一口咬在二哥手腕上,嘴裡嗚嗚連聲,便似瘋狗發怒一般,我猜大概是‘撒手’二字!”

戴宗說著,露出駭異神色,驚奇道:“諸位哥哥,我戴宗自上梁山以來,有的是身懷絕技的親兄熱弟,自問眼界不輸旁人,只是風波惡這一記怪招,非止見所未見,更加聞所未聞!正自心急,卻見武二哥呵呵一笑,把胳膊一崩,便見他小臂上肌肉,活蛇一般根根跳起,風波惡‘哎呀’一聲,竟是生生被震開了嘴巴,滿口叫道:‘好狗子,倒震開了呂洞賓!’”

眾人聽到這裡,齊齊低頭,去看自己胳膊,心中暗暗比較,若是自己被人咬住,能不能單憑筋肉鼓盪,便將對方牙齒震開。

只聽戴宗道:“那風波惡也真是個死纏爛打的,年近花甲,為老不尊,罵了一句,張口還要再咬,武二哥也沒慣著他,側身讓開,刀柄一擺,打在後腦勺上,當即昏死過去。”

眾人齊聲罵道:“活該!”

戴宗一笑,卻道:“其餘五王,頓時大怒,那個能發出劍芒的老道,和那會放飛刀的老嫗,齊聲罵道:‘小輩無禮’!老道縱身一撲,蒼鷹般飛來,人在空中,長劍亦彈出青色劍芒,曲折扭轉,也不知欲刺落何處!與此同時,那老嫗雙手連揚,二十餘口飛刀激射而來,偏偏還在途中相互撞擊,不斷改變方向,端的是玄奧莫測!”

這正是:人橫病榻北玄帥,名滿江湖屠虎刀。颯颯青芒激劍氣,咻咻寒魄凝奇招。

本來算著回家還挺早能多寫點,兒子說明天春遊,遂領出去買了一遭東西吃了回飯,回來八點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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