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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婁室等人,隨阿骨打起兵來,經歷多少惡戰?

然而此刻,任他們心志如鐵,也不由露出駭然之色。

在一眾金將驚恐的眼神中,土丘之後,五千鐵騎彷彿壓地烏雲般轉出。

婁室眼角一跳,但見那夥騎兵,深盔重鎧,唯餘雙眼露出,馬披鐵甲,只有四蹄暴露,其陣勢三騎一組,兩弓一槍——

豈不正是黃河岸邊狹路相逢,一度投靠自己麾下的紀山鐵騎?

之前這支軍悄然而去,婁室還後悔了好一陣,悔恨下手慢,不曾設計殺了李助叔侄,吞了這支兵馬,被他遁去,也曾多次想過如若再遇,定不容交臂失之,卻沒想到,再見竟然是這般情形。

隨即猛省,驚駭望著老曹:“這支……這支兵馬是你當初藏在伏牛山的?”

老曹今日冒了奇險,單人引他大軍到此,如今一舉入彀,端的是得意非常,仰頭大笑,抱拳道:“雕蟲小技,獻醜獻醜!”

銀術可失聲呼道:“你這廝心肝是甚麼生的?安排下這等大水,已是十拿九穩,竟然還藏下這般後手?”

老曹聽他此言,不由想起前世許多十拿九穩之事——譬如投降之張繡,譬如連環之戰船,苦笑一聲,唏噓搖頭道:“汝卻不知人間許多事,看似十拿九穩,往往蛋打雞飛,若有餘力,多佈置幾道後手總不會錯。”

說話間,紀山鐵騎已開始加速,李懷、史文恭、馬勁三將當先,李懷難得的沒穿白衣長衫,如普通軍卒般全副披掛,手中攥著一杆長槍。

婁室見不是了局,左右看看:隨他殺來六千軍,大半都著了渾身鐵甲,餘下亦都著了好皮甲,與紀山鐵騎相比,也只是短了馬甲,鐵甲不及對方遮蔽那般周嚴,卻也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遂對左右咬牙道:“宋狗連遼狗都不如,可見秉性羸弱,吾料他縱然裝備好些,終改不了內裡糟糠,今日便讓他見識見識,我女真鐵騎,何以踏遍天下無敵!”

銀術可等都露出狠厲神色,齊喝道:“願隨元帥死戰,揚我大金威風!”

婁室一點頭,鋸齒大刀往天上一指,六千金兵瞬間鴉雀無聲,都把背部微微弓起,眼中露出狼一般寒光。

婁室緊緊盯著紀山鐵騎,心中默算距離,眼見差不多了,大刀往前一劈,使足全身力氣,大喝道:“殺!”

六千金兵,齊齊喊殺,其聲震天動地,隨即猛抽戰馬,便似洪水崩堤一般,迎著紀山鐵騎衝去。

老曹眼神一凝,暗自讚歎:好個婁室!領騎兵的本事,不輸當初呂布!

他也是擅領騎兵的,一旁看得分明,李懷的指揮,明顯不如婁室精細,也不知是不是怕金兵跑了,提速顯然有些過早。

婁室看似慢了一步,其實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待他兩軍相撞時,金兵一方剛好達到最高的馬速,這便似曹劌論戰所言,“一鼓作氣”和“再而衰”的區別。

由此可見,紀山鐵騎操練雖勤,畢竟經歷硬仗還少。

李懷身在陣中,亦看出隱隱吃了虧,連忙大叫:“放箭!”

他五千鐵騎,三分之二都是弓手,此時早把箭搭在弦上,聞言齊齊撒手,數千支箭呼嘯而起,一片颼颼之聲。

不料婁室也是幾乎同時大喝:“放箭!”

金軍大都是漁獵出身,馬術箭術,都是看家的本事,陣中亦飛出一片箭雨。

兩邊箭矢,便似兩朵飛馳的烏雲,於空中交錯而過,有些彼此碰撞落地,更多卻是直落入對方陣中。

紀山這邊箭矢,都有講究,其箭頭大約筷子般長短粗細,平刃開鋒,便似木匠用的鑿子一般,有名的喚作“寸金鑿子”,乃是破甲利器。

金兵所用箭矢也不遜色,便和烏魯撒拔射石寶之箭類似,只是並無七寸那般長,大都只得五六寸,亦是擅能破甲的鑿頭。

眼見箭雨落下,兩邊都有數百人中箭,所不同者,金兵中箭往往落馬,後面馬蹄一踏,自然有死無生。紀山鐵騎卻是借鑑了西夏鐵鷂子的打法,騎士都栓定在馬背上,雖死不墜。

如此一來,即使中箭的,只要不是要害,往往還能咬牙還擊,這般三輪箭射下來,紀山鐵騎便宜卻是越佔越大。

只是這便宜,也只得佔到這一步了。

三輪箭射罷,兩軍重重撞在一處,弓箭發揮餘地立刻小了許多。

紀山前排騎士,除槍手外,都棄了弓箭,拔出馬刀亂砍,然而金兵所用的兵刃,卻是長重的居多,騎馬對面廝殺,優勢極大,不過紀山軍三騎一組,混戰之下,長槍馬刀彼此呼應,也自有一番威力。

他兩邊逾萬鐵騎,各有所長,人數相近,瞬間便殺得天崩地裂、慘烈無比,饒是老曹見慣了大陣仗,也不由看得出神,真個是——

七月炎天殺氣寒,鬼門開處生機殘。

呼嘯冷鋒奪性命,飆飛熱血卷濤瀾。

馬嘶人吼乾坤怒,地動山搖虎豹蠻。

亂世男兒難自主,古來征戰少歸還。

似他這兩支軍,若是對上步兵,便似熱刀切黃油般犀利,縱然對上馬軍,也少有能與之匹敵的,偏偏兩強相逢,一個是竭盡淮西民力打造、苦操多年的勁旅,一個是踏翻生死界限養成、橫行天下的強兵,真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戰了一會,老曹眼神微冷,看出紀山鐵騎兵甲雖利,殺法卻不及敵人精湛,尤其那些女真兵,便似闖出地獄的活鬼一般,猛惡絕倫。

有的金兵,殺得肚腸都流出一堆,還拼命躍上對方戰馬,伸出手指摳眼;亦有打落馬下,下半身都踏爛的,兀自抱著馬蹄亂啃。

老曹眼見士氣被對方漸漸壓制,提聲大喝道:“男兒上陣,生死何足掛齒?女真人兇狠,我等漢兒便是懦夫麼?”奮力一挾馬腹,策馬殺進戰陣中,提槍亂挑。

恰在這時,林沖等人也已追到,背後是一二千騎兵,其餘步兵都被甩開,林沖大喝道:“武大哥莫慌,小弟林沖來也!”狠狠加鞭,自後方殺進金兵中,一杆長矛舞起,方圓三丈,寸草不生。

呼延灼亦提一杆槍叫道:“哥哥,小弟呼延灼在此!”緊隨著林沖殺入。

韓存保見他兩個龍虎一般威武,哈哈大笑,高叫道:“‘武孟德’,韓某來還你人情也!兀那金狗,西夏人都已喪盡,尚敢在我大宋張狂,可識老夫‘銀鉤鐵戟’名號?”

他自隨种師道出征,連逢大敗,又被堵在城裡打了幾個月,早憋一肚子悶氣,此刻盡數發洩出來,手中那條戟,如怪蟒、似蛟龍,頓時掀起血浪滾滾。

周侗一生練武,見了這般騎兵大戰,不由眉飛色舞,又見林沖三個呼名而戰,勇不可擋,一腔老血,也自沸騰!

抖擻精神,高叫道:“可恥金狗,欺俺國邦,老夫……”忽然想起此戰殺到這個程度,全仗老曹轉戰萬里、奇計迭出,自己和他不投契,豈能沾他的光逞威風?

於是話到嘴邊,說不出口,只大叫一聲:“殺!”躍馬舞槍,撞入人群。

得了太原這股生力軍相助,又有林呼韓周這幾員虎將當先,饒是金兵兇悍,也不由被漸漸壓制。

老曹人在局中,眼睛卻似長在雲裡,頓時察覺到金兵有不支之勢,大喝道:“好兄弟,斬將滅敵,正其時也!隨我滅了這夥金狗,再滅西夏、殘遼,殺出一個朗朗乾坤!”

李懷聽見他喊聲,血熱如沸,大吼一聲,長槍連刺幾人下馬,忽然迎面撞見拔離速,掄著一條金瓜大錘,砸罐頭一般亂殺鐵騎,大喝道:“金狗,豈敢傷我紀山兒郎?”

他雖著鐵甲,卻不曾遮蔽面部,拔離速一眼認出,怒道:“便是伱這廝騙俺主帥,且受死來!”

掄起錘子便來砸李懷,李懷挺槍迎戰,大戰三合,拔離速奮力一錘,砸得李懷長槍脫手。

李懷手臂痠痛,卻不慌忙,冷笑道:“金狗,今日叫你認得‘奪命書生’!”唰的抽出寶劍,運起劍術迎敵。

只是他的劍法,卻不曾到他叔叔李助境界,馬上使劍,沒了身法相佐,威力不免大減,拔離速一力降十會,輪動錘子亂砸,李懷擋了幾下,劍都成了麻花。

正慌亂間,忽然馬勁梃槍,追著銀術可過來——銀術可前些日箭射林沖戰馬,迸裂了舊傷口,兵器運轉大受影響,卻被馬勁殺得落荒而逃。

拔離速眼見哥哥危在旦夕,果斷棄了李懷,奔去擋住馬勁,馬勁喝道:“金狗,黃河岸邊便欲殺盡爾等,今日一傳送你弟兄歸西。”

當下梃槍與拔離速大戰,銀術可卻兜馬迴轉,與兄弟雙戰馬勁。

銀術可亦是女真名將,雖然帶傷,眼力還在,一招招都尋馬勁招式破綻殺來,馬勁這條槍,如何敵住他兄弟齊心?戰不過三五合,槍法略慢,被拔離速一錘子,砸的腦袋粉碎,倒撞在馬下。

李懷不知哪裡撿了一口長刀,正要來助戰,馬勁已然命喪黃泉,“哎呀”一聲,淚如雨下,轉身便跑,銀術可兄弟豈肯放他?緊緊追來。

李懷吃他二人追得上天入地,忽然望見史文恭正在縱橫殺敵,大叫道:“史將軍救我!”

史文恭扭頭一看,勒馬便來相幫,李懷滿面淚花,哭訴道:“馬勁兄弟吃他二人殺了,你我合力,替……”

話音未落,史文恭一槍盪開拔離速大錘,狼腰擰轉,單手捉住槍尾狠狠搗出,鬼哭槍一聲怪嘯,正刺入銀術可心窩。

銀術可雙眼圓瞪,口鼻中都噴出血來,雙手齊出,死死捉住槍桿不放,掙扎喝道:“拔離速,走……”

他兄弟二人,自小失了父母,女真那時生活何等艱苦?他兩個雖姓完顏,但沒了親生父母庇護,生計更是艱難,真正是相依為命,掙扎著長大,感情深厚無比。

因此銀術可看出史文恭武藝,奮起餘力捉住他槍,一心只望兄弟逃命,便連女真人的王圖霸業,也都拋在腦後。

拔離速一扭頭,望見哥哥胸甲盡碎,槍頭深扎,不敢置信地悲呼一聲,卻又哪裡肯走?

連勒轉馬頭都等不及,縱身從馬背上一躍而起,飛身一錘,使足了全身之力砸向史文恭。

史文恭喝道:“好!”棄了鬼哭槍,一磕馬腹,那匹寶馬輕巧地望斜側一跳,拔離速一錘,重重轟在地上,砸出個大坑。

史文恭一偏腿下了馬,抽出腰間泰阿劍。

李懷怕他不擅步戰,自告奮勇請纓:“我來同他鬥劍!”

話音未落,史文恭已揉身而上,一口劍舞開,遍體都是光華。

拔離速連忙棄錘拔刀,橫刀怒斬,刀劍相擊,一聲輕響,那口奪自遼國貴人的寶刀早已中斷,史文恭順勢一劍,斬落拔離速人頭,淡淡道:“兄弟這般情深,一起走黃泉路須不寂寞。”

扭頭看去,銀術可望著弟弟,呆呆流出兩行淚,腦袋一低,一員金國名將,就此做了他鄉戰鬼。

史文恭還劍入鞘,上去拔出鬼哭槍,那匹白馬,蹦蹦跳跳回到身旁,他一躍而上,看向李懷笑道:“多謝好意,且一同去殺敵!”

“好、好!”李懷愣楞點頭——他曉得史文恭武藝高強,老曹特意派了來幫他,但也只道和紀山五虎差不多,卻不料此人舉手之間,當場便替馬勁報了血仇。

另一邊,婁室看出局面不利,放眼望去,滿目都是亂跑的空馬,自家兵馬和紀山鐵騎,都折了近乎一半,不由咬牙:這支兵馬,竟能和我軍拼到如此地步!

正悲痛間,忽然望見曹操挺槍殺敵,心中一腔怒火,頓時找到發洩處:“武大郎,你我決一死戰!”

曹操一扭頭,看見婁室瞪著眼,咬著牙,提刀惡狠狠殺來,哈哈一笑,勒住馬叫道:“完顏婁室,你雖是女真名帥,同我挑戰卻還不夠,我便要戰,也戰你家阿骨打才合道理!兄弟,這一戰你且替為兄接了!”

婁室順著他目光望去,只見呼延灼滿臉凶神惡煞之氣,縱馬舞槍奔來:“完顏婁室,可認得梁山神將‘雙鞭’呼延灼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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