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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應天府之所在,四野曠闊,一馬平川。
汴水自開封府流淌至此,蓄成老大一處湖泊,繼而往下,溝通淮河。
那湖泊呈圓形,中間探出一塊高地,勢如龜背,中間高、四周低,四面沿湖築造高牆,圍做方城,其形四平八穩,暗契天圓地方之意。
城中街道九十三條,橫平豎直、形如棋盤,又有四門,乃是:
東之賓陽門,西之垤澤門,南之拱陽門,北之拱辰門。
四門之外,又有四個甕城,甕城都是扭頭城門:北門向西開,東門、西門向南開,南門向東開,即所謂“四門八開”也。
若是尋常城池,護城水系,無非深溝大渠,故多用吊橋通行。
偏這應天府的“護城河”乃是大湖,格外寬闊,因此用不了吊橋,填湖造路,形成東南西北,四條湖中長街。
敵軍若是來攻,四街狹窄,必然軍勢聚攏,城牆上望而射之,豈能輕進?因此易守難攻,乃是江淮之屏障。
說起此城,來歷本也非凡,乃是上古帝王顓頊建都之地,後來周天子分封諸侯,封殷商後裔微子啟於此,即宋國也,隋唐之時,置宋州於此,又置睢陽郡,宋時復置宋州,又升為應天府。
曹操到此,聽說樊瑞要同遼人鬥陣,駐軍於十餘里外,只領盧俊義、方百花、史文恭、袁朗、房學度、牛皋、李逵、劉延慶八個,暗暗掩自城西北一座五六丈高土崗,名喚龍岫山的,借林木遮身,觀他城池形勢半晌,點了點頭,嘆息一聲。
李逵連忙問道:“哥哥,何故嘆氣?莫非擔心樊瑞那夥打不下此城?若如此卻不必擔心,鐵牛憑這雙大斧,砍碎了城門殺入,看他遼狗奈得我何。”
老曹把手指頭點著城牆,唏噓道:“兀顏光勢窮力孤,何足掛齒?只是此城乃當年張巡盡忠所在,吾當初在家讀書,觀唐史至此,幾度淚下。如今身臨其境,追慕前賢風采,因此感懷。”
方百花望了一眼城北,梁山軍還在佈陣,知道一時打不起,按捺不住好奇,便小聲問盧俊義:“張巡乃是何人?”
盧俊義驚訝道:“你連張巡也不知道?”
方百花面孔一紅,扭頭看向李逵、牛皋:“你等都知道張巡麼?”
李逵把大腦袋一搖,牛皋一把捂住他口,搖頭笑道:“我兩個乃是詩人,如何不知張、張巡?只是我兩個此刻不願告訴你,不然伱老公不得在婆娘面前賣弄,豈不惱了我們?”
方百花狐疑地盯他一眼,看向自家老公:“那便由你賣弄一回,且說給我聽聽,這個張巡究竟如何了得,竟連武大哥這等豪傑,也要替他落淚?”
盧俊義五代富貴,眼界自然不凡,雖沒正經讀過甚麼唐史,但半生混跡大名府這等繁華所在,聽得故事卻也不少,比起方百花自然博學的多。
當下侃侃說道:“那時乃是安史之亂,有安祿山、史思明兩個鳥人,見色起意,一心要奪了唐明皇心愛的楊貴妃,因此起兵叛亂,自河北殺起,一直把洛陽、長安盡數打下,大唐社稷,搖搖欲墜。”
曹操看他神態煞有其是,然而聽得兩句,已是啞然失笑,甚麼欲奪楊貴妃云云,顯然是走江湖的說書先生,吸引市井百姓的橋段。
方百花的審美水平,卻恰巧屬於市井百姓的範疇,當即入戲,握拳驚呼:“啊喲,這兩個人好壞,別人有老公,他竟也不要臉去打主意——後來可曾得手了麼?”
曹操眉頭一皺,看了看這位姑姑,見她滿臉關心神情,想來並不是譏諷自己。
盧俊義洋洋得意道:“唐玄宗這廝,也不是好相與的,你要我的女人?老子偏偏不與你!他逃出長安,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楊貴妃勒死,好讓那兩個反賊斷了念想。”
方百花聽了大怒:“這個廢物!自家女人也保不住,還做什麼皇帝?他沒平叛本事,卻拿女人撒氣麼?”
李逵也搖頭道:“哎呀,這個楊妃子枉跟了他,若跟我哥哥卻不好?誰敢動得絲毫狗心思,鐵牛老大斧頭活劈了他。”
方百花越想越氣:“卻莫說這鳥皇帝的事,只說張巡如何。”
盧俊義想了想,忽然惱道:“你這一打岔,我卻忘了!”
方百花立刻看向曹操:“好侄婿,還是你說。”
曹操摸摸鬍子,無奈接腔:“那姓安、姓史兩個鳥人,沒得到楊貴妃,發起狠來,定要掀翻了大唐基業,那廢物皇帝嚇得逃進了蜀中,太子卻逃去了靈州,遙尊他老子為太上皇,自己登基做了新皇,重用大將郭子儀、李光弼,令二人討伐安史兩個鳥人……”
“哎呀!”方百花把手一拍,滿臉驚奇:“七佛子的戟法,便是那郭子儀傳下來的青龍戡亂十三戟,端的了得,我瞧那兩個想偷人老婆的鳥人,必然不是對手!”
曹操失笑,點頭道:“百花姑姑好眼力!這兩個將才一出,果然打得叛軍節節敗退,收復了兩京、河北。不過之所以能打這般好,除了郭、李兩個自家本事,也有張巡的功勞!正是此人,守定睢陽,屏障江淮半壁,保住了東南一帶財賦,更牽扯住前後幾十萬叛軍,郭、李二將,才得從容佈置,最終取勝。”
說到這裡,老曹目視應天府,嘆息道:“那時此城叫做睢陽,是叛軍必爭之地,太守許遠告急,張巡引軍來助,兩家合軍六千餘人,對抗叛軍十餘萬,期間張巡奇計迭出,屢挫敵鋒,數月不曾動搖,唉,只恨臨淮、彭城等地唐軍,數次求援,皆不肯支應,以至孤城疲旅,獨當大敵。”
他眼神微眯,板著指頭算道:“張巡一月入睢陽,前後殺傷敵軍數萬,及七月,城中糧盡,張巡殺妾、許遠殺奴僮,分饗飢軍,軍皆感泣,願為死戰。”
牛皋驚呼道:“這漢子也是個心狠的。”
曹操繼續道:“又數十日,城中狐鼠鳥雀,遺體屍骸,乃至皮甲、弓弦,盡數食絕,城中軍將,瘦弱如鬼。”
說至此處,老曹眼中已然隱現淚光:“十月初九,叛軍再攻,僅存守軍皆無站立之力,張巡掙扎起身,向西叩拜唐皇,泣曰:‘孤城勢窮,力盡智竭,難圖儲存,臣不能生報陛下,死後當化厲鬼噬賊。’”
李逵、袁朗、史文恭、盧俊義等聽到此處,毛髮聳立,異口同聲喝道:“真乃好漢也!”
曹操嘆道:“值其被俘,敵將震怒,以刀啟其口,見口中殘齒,唯餘兩三枚。餘者皆在平日督戰時,喝罵賊軍,忿怒咬裂——呵,此公之血性,可見一斑也。”
劉延慶嘆息一聲,介面道:“張睢陽死後三日,援軍大至,復取睢陽,至今城南湖島上,張巡祠香菸未絕。”
方百花聽得紅了雙目,抹了把淚,顫聲道:“果然好男子!我等打下此城,當前往祭拜一番,方見心意。”
牛皋更是詩興激發,激動吟道:“哎!遙望城湖蕩碧波,至今猶唱豪傑歌!後生好漢來憑弔,詩聖誦之詩仙和。”
吟罷狂喜,兩個鼻孔看向李逵。
李逵詩思一時未來,卻也不甘落後,咬了咬牙關,直瞪起雙眼,額頭上青筋暴起,運起丹田之氣,噗噗噗連放三個大屁,忽然靈光閃動,奮力做出一首詩來:“我等跟隨武大哥,來尋遼狗動干戈……恩,那個,這個,啊!張巡前輩雲中坐,看俺重整漢山河。”
一首詩吟出,把腳一跺,汗如雨下。
老曹鼓掌大笑:“好一個看俺重整漢山河——句雖不工,意思卻豪邁絕倫,張公在天有靈,聞聽此詩,亦當浮一大白。”
袁朗叫道:“我等也陪一杯。”
李逵呵呵傻笑,望向牛皋,彼此一點頭,真是惺惺相惜,方百花掩口笑道:“可惜那李家妹子先自歸去,不然倒好同你們唱和,我等卻無這個本事。”
牛皋連連點頭,滿臉遺憾:“我等青州三大詩人,也不知何日方能同日爭輝。”
史文恭忽然道:“既然這城子是我漢家豪傑流血用命守護之處,如何能由他遼狗撒野?好歹打破了此城,拿異族狗頭,祭我漢家先烈!”
眾人聽了連連點頭,卻聽山下一聲號角吹響,卻是朱武的陣子,已然擺成。
隨即一騎飛奔,自城北湖中那條長街,直奔至城下,高喊道:“俺家軍師今日擺的陣子,你等可識?”
便見城上一群遼將,爭相探頭,細細看了半晌,居中一個大將,立起身子一笑:“呵呵呵哈哈哈哈,你那廝所擺,不過是迴圈八卦陣,平平無奇,如何也拿出賣弄?且穩穩站好了,待俺調兵遣將,破你這陣!”
說話間轉身下城,不多時,城門洞開,一千騎兵飛快奔出,跨過湖上長橋,直直衝到陣前十丈出,為首一員大將,碧眼黃鬚、面白口方,頭戴七寶紫金冠、身披黃金龜背甲,手仗硃紅杆畫戟,跨下鐵脊銀鬃獸,正是遼國上將兀顏光!
身後四員戰將,依著四日星君排位,乃是“房日兔”謝武、“虛日鼠”徐威、“昴日雞”順受高、“星日馬”卞君保,各持兵刃,耀武揚威。
只見梁山陣勢,旗門一開,出來兩匹馬,左邊一將,身高九尺,手提開山大斧,戴著鎏金牛角盔,穿著魚鱗亮銀甲,方面圓眼,氣勢儼然,便似曬黑了的盧俊義一般,正是梁山神將,“牛魔王”卞祥。
旁邊一將,細髯白麵,俊目道服,腰上帶著兩口刀,正是“神機軍師”朱武。
梁山軍在此糾纏多日,雙方顯然也非頭回打交道,便聽兀顏光大笑道:“朱武,你這廝怕也才盡,區區迴圈八卦陣,竟也拿出賣弄,我若再破了你的,你還有壓箱底的本事麼?”
朱武一笑,不卑不亢道:“兀顏將軍何必說此大話?自我梁山兵馬殺來,說好三日一斗陣,勝者便得這應天府城池,如今你破了我十個陣子,我也破了你十個陣法,你雖有韜略,朱某難道輸你?”
兀顏光惱道:“哼,若不是我軍此前死傷太重,某家麾下十一曜大將二十八宿將軍皆在,只消擺出太乙混天象陣,你早已一敗塗地,如何還敢在我面前放肆。”
朱武聽了大笑:“多說無益,來破陣便是!”
有分教:
兀顏上將枉稱雄,朱武神機更透通。自詡傳承陣法妙,不識早已在局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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