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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四月,整個東北地區進入了夏季,雨水接連不斷。
長安縣本是瀋陽的西邊門戶,更是擁有一條蒲河相連,也算是商賈頗多,來往的行商陸陸續續能見幾個。
每逢遇到行商,縣城還就罷了,鄉下的村莊們就彷彿過節一般,紛紛拿出看家貨物,想要換取需要的東西。
針頭線腦,鐵鍋鋤頭,布料車軸,油料牲畜,百姓們都想換來。
不過,李士楨和曹璽二人則不得閒,只能送著參加省試的人去瀋陽;三日後,他們又要忙活倉庫的查收晾曬;然後又是蒲河的堤壩巡視……
地方的官吏,總是最忙的。
李士楨實在是受不住,直接掛印辭職,專心在家備考科舉。
曹璽無奈,只能孤單上值。
這日,曹璽帶著兩尾魚,晃悠悠地來到李家:「這胖頭魚香的很,加兩塊豆腐燉了。」
「士楨,我覺得了,不能再混下去了。」
「哦?你也想考科舉?」
「不,我要繼續當官。」曹璽尷尬道:「我學問沒有你精深,還是當官吧!」
「聽書吉林那裡缺官,我在縣衙是正九品,去往吉林,能當知縣不?」
說著,他滿臉問號。
「想得美。」李士楨放下手中的書,淡淡道:「縣丞、通判從七品,推官、教諭正八品,你能當上推官算是官升兩級了。」
「就算如此,你也不一定有官缺。」
聽到這,曹璽意興闌珊,頗有幾分無奈。
「站住,這就放棄了?」李士楨搖搖頭,對於這位好友實在無奈。
「你雖然沒有門路,但別人有啊!」
曹璽啞然,更覺得糊塗。
他和李士楨與縣衙其他幾房書辦不同,由於是之前待歸的身份,能得官身全靠知縣提拔,加上官吏稀缺所知。
如今遼東人口日漸增長,農夫且缺,但做官的人卻一抓一大把。
在縣衙做事的,誰沒幾個關係?
李士楨繼續提點:「你這一房書辦,雖然區區只有正九品,但手底下巴望的人多了。」
「就像我,剛吐露出要辭職的訊息,驛丞、倉大使、巡檢、典史(監獄)、河泊使等為從九品,直接跑到我家,一個個殷勤,送錢送田。」
「為何?就是想讓我在知縣老爺辭任時,最後做出舉薦罷了。」
曹璽恍然。
他自己沒問路,不代表那些想要他坐他位置的人沒門路,
正九品的書辦,雖然官階下,但卻是個門檻,直接能跨越到正八品。
李士楨搖頭晃腦,輕笑道:「倉大使那位,他有個同鄉,在吉林將軍府衙門做事,雖然只是刀筆吏,但卻在吏房——」
曹璽終於露出一絲笑容,發自內心的。
很快,他走通了關係,調任至吉林行都司,擔任一縣推官,專門負責訴訟官司。
而長安縣距離瀋陽實在太近,所以直接就伴隨著一夥流放充邊的百姓隊伍北上。
臨行前,曹璽難得露出一絲傷感:「士楨,來日待我平步青雲,必不會忘你的。」
「別想太多。」李士楨毫不留情地打擊道:「我明年考中秀才,參加省試就能直接當縣丞,要是再中舉人,就能直接外放知縣。」
「到時候,還是我提拔你。」
曹璽啞然失笑,繃著臉離去。
隊伍並不長,只有三百來人,隨行的車輛竟然有百來個,老弱婦孺都坐在車上,伴隨著大量的口糧物資。
看押的隊伍只有半隊,是個副隊正帶隊,身上也沒有鎧甲,只是幾副弓箭
、火槍具有威懾力。
曹璽問道:「何來這般多的車??」
「不忍刑殺,流之遠方」
這是流放的由來,而這些人衣衫齊整,吃飽喝足,甚至還有馬車可以坐,不像是流放的,反而像是搬家的。
副隊正知道他的官身,拱手道:「吉林那裡考慮到路行艱難,唯恐這些流民折損了,所以就派譴專人押送,這些馬車也是我們吉林的……」
聽到這,曹璽為之咋舌。
好傢伙,吉林這是缺人缺瘋了,為了怕這群囚犯們受到欺負,不僅怕有人專門押送,還弄馬車來坐。
坐著馬車,他倒是與這位副隊正聊開了。
「現如今,關內除了十惡不赦的大罪外,其餘的如偷盜,誤殺,不孝,貪腐等等罪行,一律為流放——」
「聽說從關內到關外的海船,每年秋後量刑,得拿上百船來拉人……」
「既然如此,吉林為何還缺人?」
曹璽不解道,在他看來目前最缺人的,還是遼東。
要知道整個遼東,不僅負擔著吉林,黑龍江的物資補給,還需要反哺京城,為其太倉貢獻糧食。
如今北方,各省的流放之人都去了吉林,這些年怕是不在少數吧!
「嘿,實不相瞞,您只要去了吉林就知道了。」隊正嘆道:「咱們將軍巴望著開荒,建城,將所有人使喚的跟狗似的。」
「這也就罷了,黑龍江將軍府缺人,也得時常從咱們這拉人,補充得再快也不夠啊!」
一路上談笑著,曹璽一家人晃悠悠地走了半個月,終於來到來了吉林城。
相較於之前,如今的吉林城已然算是一座大城。
拜滿清所賜,吉林城高三丈有餘,周長十餘里,城厚一丈有餘,萬戶百姓在此生活,同樣還有近萬大軍在城外駐紮。
科爾沁等部經常來往此地,換取需要的物資,所以城門口倒是經常性地排起長龍。
曹璽也不耽誤,直接在將軍府外遞上了帖子求見。
不過,即使他是一個區區的推官,但吉林將軍還是接見了他。
吉林行都司與內地,以及遼東省都不同,這裡施行的是軍政為一的統治體系。
也就是說,吉林將軍不僅是吉林各地軍隊的首腦,而且還是文官之首。
身兼總兵、巡撫大權為一身。
對於地方百姓,生女真、野女真,一言可決生死,甚至在必要時能夠決定是否起兵打仗。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可是土皇帝。
「辛文成,辛將軍,在吉林快五年了,威勢極大啊!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心裡頭嘀咕著,曹璽很快就見到了辛文成。
相較於其他武將,辛文成身材較為單薄,但龍行虎步,威勢畢露,狹窄的臉上滿是思考。
「曹璽是吧?」辛文成瞥了一眼眼前這個乾乾瘦瘦的文人,心中頓覺一絲不耐。
雖然他更喜歡那些孔武有力的文人,但沒辦法,治理百姓就得用文官,腦袋像漿糊一樣的武夫只能坐蠟。
「你主動北上,雖然只是擔任區區的推官,但膽氣不錯,吉林行都司需要你。」
辛文成勉勵道:「不過你應當知曉,越是往北,天氣就越冷,而人們的脾氣也就越暴躁。」
「所以,你現在抓緊時間,應該多吃點,練練體魄。」
曹璽懵了,這話他怎麼聽不懂?
辛文成拍了拍其肩膀,問道:「對了,你會喝酒嗎?」
「將軍閣下,敢問哪個男兒不會喝酒?」
曹璽氣急,忍不住拍著胸脯道
。
「哈哈哈,不錯,把酒量也練大一些。」
最後,曹璽獲知了自己的官職——長春縣推官。
長春縣在吉林西南方向,換句話說,這座縣城在來吉林城路上,更靠近遼東。
在衙門時,經過一頓酒席,他終於明白了吉林行都司的大概情況。
此時的吉林行都司,其實是建立在官道上的,幾乎所有的城池都沿著官道建立。
除了寧古塔。
此時的吉林將軍府轄地,以主城吉林為中心,方圓數百里橫置著四座新城。
吉林西南的為長春縣,百姓只有三千來戶,駐軍五百。
在吉林西北,則是靠近草原的一座要塞,嫩江城。
在東北面,則是著名的寧古塔,這裡曾經是滿清駐紮最北邊的地界。
如今由於黑龍江將軍府的成立,所以寧古塔的人口也在不斷地增加,其規模擴充到了千戶。
「那整個吉林到底有多少人?」
曹璽忙問道。
「大概三萬戶左右。」
吃酒的刀筆吏毫不避諱道:「這裡面還包括了許多士兵的家眷在內。」
「雖然近些年來關內流放與日俱增,但在整個紹武十年,也不過兩千來戶人來此,日久天長,不知何時才能抵達遼東這般地步……」
帶著滿心思的心事,曹璽來到長春縣。
好傢伙,剛上職沒兩天,他的衙門就被擂鼓了七八次。
光是醉酒鬥毆的事,就有六起。
由於城內沒有宗族調解,再加上都是一些軍官、士卒們的家眷鬧事,他必須秉公執法。
這讓他已經奇了:「怎麼鬥毆之事這般多?」
一日,他離開縣衙,在大街上晃悠體察民情,好傢伙,直接就瞭然。
五六月天,夏雨淅瀝,整個街面上遍地都是酒鋪。
十家商鋪,開門做生意的九家都是賣酒的。
這種情況下,怎能不起衝突?
……
而此時在數百里外黑龍江城,正經歷著一年最熱鬧的時刻。
吉林地區在三月份才解凍,而黑龍江的凍土,在四月份才化開,去年八九月份凍上。
也就是說,黃金時間只有五個月左右。
如此短的時間內,種糧食只能算是靠天吃飯,只能依靠著捕魚業、遊牧來過活。
而黑龍江城是臨海新建而成,並非是在奴兒干舊城,而是更偏南的,後世的海參崴所在。
王世國登臨城上,舉目四望,皆是船帆。
如果說吉林是建立在官道之上,那麼黑龍江城就是建立在海上的。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黑龍江城新建後,第一個專案就是船場。
雖然建造工事較短,但黑龍江城就是原木多,倒是不乏木料的稀缺。
不過目前整個黑龍江將軍府的船隻,都來自於國內的商賈和朝鮮人。
國內的商人來往,主要是近距離的獲取皮草,而朝鮮人則是為了魚獲,以及售賣大量的糧食等基礎物資。
相較於吉林地區,朝鮮的咸鏡北道可以說是富饒之地了。
畢竟人家人數再少,二三十萬還是有的。
稀缺的鹽,魚獲,都能從朝鮮人那裡獲得糧食,鐵器,布匹,可以說是互惠互利。
而雖然朝鮮王朝要求通商只能在永宗島,但依託它那對地方狗屎一般的控制力,基本上除了京畿就只能是玩笑了。
「與其指望從吉林拉人過來,還不如從朝鮮拉人呢!」
王世國陷入
了思考。
黑龍江與吉林不同,當年憑藉幾千人直接來到寧古塔,然後就在吉林的支援下,歷經三年時間組織附近的部落築城。
整個黑龍江的漢民,加一起都沒萬人。
而其餘的遊牧部落,大小一百來個,總人口堪堪突破兩萬。
換句話來說,三萬人不到。
好歹吉林還有四五座城,黑龍江城就讓他竭盡全力了。
可以肯定的說,如果想要發展壯大,從國內移民是很難的,那麼就只能從朝鮮,亦或者日本下手了。
「將軍,今夏看來是要大豐收了。」
這時候,錢糧師爺走過來,臉上堆著笑:」據戶房所報,上個月商稅達到了三千塊,這個月將會翻倍,今年的商稅起碼能達到兩萬塊——」
這也由不得他不高興。
黑龍將軍府的收入,全部用於本行都司,朝廷施行財政補貼,軍費不足由戶部補貼,而只要足夠了,就不會過問。
也就是說,財政盈餘幾乎全有黑龍江將軍把持。
作為幕僚,收穫定然不小。
當然,隨著財政的豐收,這種情況沒多久了。
「那是當然。」王世國嘆道:「上好的黑熊皮,在京城起碼能賣五百塊,而在咱們這一百塊頂天了。」
「虎皮,狐皮,貂皮,鹿茸,鹿鞭,哪一樣不值錢?」
「不行,得拉人。」王世國嚷嚷道:「錢都被那群商人們賺去了,糧食全靠船拉,咱們得自己種——」
「玉米那玩意在吉林都能活,咱們黑龍江也能。」
城外,隨著冰雪的融化,大量的部落開始緩緩入城,除了上供貢品外,部落門更是想要藉機與漢商們貿易,換取生活物資。
魚貫而入的部落民,讓王世國露出了一絲笑容。
很快,他一封誘朝鮮、日本百姓入黑龍江的奏疏,就直達內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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