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之兔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十-王薰(中),劍鎮玄黃,河洛之兔,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草長鶯飛,楊柳醉煙。興許是澧川的緣故,時已六月,鎮南的天氣卻仍是溫暖如春。
澧川一處河堤旁,似是將大川上下的美景收入囊中——草葉青翠、樹林蒼蔥、鶯啼燕婉、落英繽紛。粼粼的河水映照出岸上的鮮妍景色,魚兒躍出水面,激起層層疊疊的漣漪,攪碎河中的金色日光,一派生機盎然,是詩人見了也要為之醉倒的風光。
可惜河堤旁的幾個孩子,絲毫沒有賞景踏青的歡欣,正吵得不可開交。
其中一個男孩一身華貴綾羅,頸上還帶著個四四方方的玉牌,正指著兩個女孩叫道:“不公平!不公平!她們兩個在風箏上放了刀片,這才把我們的風箏撞下來的!”
兩個女孩中,年齡小的那個樣貌可人,留著乖巧的齊劉海。她手中攥著風箏線,眼神似乎看著男孩,但細看,眼裡只有自己的姐姐。看久了,她便扯一扯風箏線,仰頭去看風箏,絲毫不理會身旁的喧鬧。
那男孩卻會錯了意,以為小女孩是看著他害羞,不由得露出了個不好意思的笑。
年紀大的那個女孩頭髮高高束起,一身漂亮的紅色小袖胡服,映著太陽,豔麗奪目。她把住風箏,得意地看向那個跳腳的公子。
“賈家小少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風箏上也都掛著刀片木片,就是為了對付我們的。現在是我們贏了,你就急得跳腳。要是你們的風箏把我們的撞下來了,我看你是屁也不會放一個。”
“還有啊,”大女孩將小女孩拉到自己身後,笑容有些危險,“你再色眯眯地盯著小雨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來。”
賈家公子被她這樣一說,又羞又惱,臉都漲紅了,玉牌跟著他的身子直抖:“粗俗!鄭讞,你!你太粗俗了!”
鄭讞嗤笑一聲,不再理他,轉頭看向天上的風箏。
偌大的河堤旁,只高高飛著兩盞風箏,一個畫著栩栩如生的鳳凰,威風凜凜。五彩斑斕;另一個卻幾乎辨認不出是隻鳥兒,顏色也髒兮兮的,彷彿一隻扭曲的、拔了毛的雞。
看到賈家公子被鄭讞說得啞口無言,陳家一位穿金戴銀的小姐捏著自己的風箏,不緊不慢地站了出來:
“鄭讞,沒必要這樣斤斤計較吧?你想想,贏了比賽,輸了感情,多不好啊?”
鄭讞看都不看她,只顧扯起風箏線,讓手中的鳳凰風箏飛得更高。
看陳姑娘沒有走的意思,她不屑道:“我和你們有什麼感情,要不是你們天天來挑釁,非要一較高下,我都不認識你們。”
眼見鄭讞落入圈套,陳小姐得逞地一笑:“我可不是說我們,我說的是你和你妹妹。
“你手裡的風箏這麼華麗,她卻只能拿個破破爛爛的風箏……當然了,你們姐妹間的事,我也無法插手,管不了啊。”
陳小姐看出了鄭讞護崽的心理,可是結結實實地捅了一刀。
鄭讞聽了這話,登時皺起眉頭,要與陳小姐理論理論。陳小姐卻擺出一副“我掌握了真理”的樣子,故意耍賴,不肯與鄭讞正面交鋒。雖說如此,她煽風點火的話可沒少說。
眼看著鄭讞有些生氣了,她身邊卻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
“陳姐姐,我姐姐的風箏是我畫的,我的也是姐姐親手給我做的。”十二歲的鄭語靦腆道,“陳姐姐為何這樣少見多怪,你家裡的姊妹不會給你畫風箏嗎?”
陳家小姐母親早逝,一眾弟妹都是姨娘所生,常常被她拿來撒氣。
因著這件事,她父親不知教訓過她多少回,弟弟妹妹也見了她就如見洪水猛獸,不肯與她說一句話。
如今被鄭語在眾人面前點出這點,陳小姐登時有些下不來臺,叫道:“你敢議論我家的事!”伸出指甲尖尖的兩手就要來抓鄭語。
她的手還未碰到鄭語,就被鄭讞半路攔下。
“哎呀,哪來的狗爪子?”鄭讞捏住陳小姐的手,故作不解,“陳小姐養過狗嗎?我聽說,好狗不叫,癩狗才最愛四處亂吠。那若是有一隻狂吠還要傷人的狗,該怎麼辦呢?”
陳家小姐氣得臉色發白,但她知道自己打不過鄭讞,便憤憤地將手一甩,恨恨地轉身離去。
鄭讞看著她的背影,滿臉得色。她又衝著陳小姐喊了幾句“養狗秘籍”,就聽見鄭語驚呼一聲。
她轉過身——
只見遙遙天上,她的“鳳凰”被鄭語的風箏切斷了風箏線,威風的鳳凰向上拼命一騰,登時失了力氣,藉著風勢遠遠地墜落下去。
“姐姐,”鄭語一雙眼睛幾欲落下淚來,“我們的風箏……”
鄭讞盯著斷線的風箏,那隻“金鳳凰”在她眼中越來越小,直到再也看不到它漂亮的輪廓。
“沒事沒事,”鄭讞回身拍了拍鄭語的腦袋,“風箏飛走了,就是把晦氣帶走了。”她轉身站到一群孩子中間,喊道:
“我宣佈!本次風箏大賽的冠軍是——鄭語!”
人群散去,鄭讞幫鄭語將風箏卷好,塞進馬搭子裡。
“小雨,上馬!”
鄭語便乖乖伸開雙手,讓鄭讞從她背後抱起她,輕而易舉地將她放在馬背上。
“你說你啊,三個月沒見,怎麼還是這麼輕。”鄭讞甩了甩手,故作嫌棄道,“太輕了,骨頭都硌到我的手了。”
鄭語抿起嘴,眼睛笑得彎彎的:“那是因為,我把所有肉都讓給姐姐長了。”
鄭讞哈哈大笑,翻身上馬。
她長得高,手長腿長,因而上馬十分容易。加之她一身正紅,動作迅敏,看上去身如飛燕,極為瀟灑俊逸。
鄭語看著姐姐上馬,眯著眼睛給她鼓掌。鄭讞不吃這一套,笑著彈了她一個腦瓜崩:“坐好了!”
她伸手去握韁繩,將鄭語攬在懷裡,策馬疾馳。
馬蹄踏過亂石灘、行過草地,踏進了一片幽深的樹林。
這條路上,有過樹林嗎?
進到樹林裡,周遭溫度立刻降了下來。鄭語抬頭向上看去,密密匝匝的枝葉遮天蔽日,將陽光擋了個滴水不漏。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扯了扯姐姐的衣袖:“姐姐,這是哪裡?”
鄭讞支起身子四處望了一眼,有些驚訝:
“我也不知道,澧川邊上還有這種地方。”
許是怕鄭語被嚇到,鄭讞連忙補充道:“但這是爹爹的老馬,老馬識途,肯定能將咱們帶回去的。”
鄭語無聲地點點頭,緊緊抓住鄭讞的衣服。
鄭讞心中也有些驚疑,但當著妹妹的面,她絕不會表現出來。此時此地,陰氣太盛,多半有鬼。平常人遇到這種事情,只恨不得策馬狂奔,遠離這是非之地。鄭讞卻勒住馬籠頭,令馬緩步前移。
果不其然,馬的步子慢下來後,前方的樹林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是暗器被收回的摩擦聲。
現在鄭讞確定了,這樹林是有人故意引她們進來的。可來人的位置、目的、人數、手段,她都無從知曉,這令她多少有些焦躁。
不,不能急躁。鄭讞努力剋制住自己的呼吸——樹林中的人等的就是她的急躁,等的就是她沉不住氣、漏洞百出的時刻。
鄭讞面不改色,緩緩伸出一隻手臂,去摸馬褡褳裡的武器。
一陣風聲擦過,鄭讞急忙將手抽回,卻還是被鐵器擦傷了指尖。
來人實力,非同小可。
褡褳中的武器拿不出來,二人便變得被動起來。鄭讞袖中還藏在一把短劍,她暗暗期許對面的兵器不會比她長太多,好讓自己尚有一戰之力。
馬兒低著頭,緩步向前走著,是不是四周將頭一擺,似乎有什麼忌憚似的。鄭讞也隨著它的頭向左右看去,身子緊緊繃住,隨時準備應對突如其來的攻擊。鄭語縮在鄭讞懷中,一雙漂亮的黑眼睛裡滿是擔憂,她靠在鄭讞前胸,聽到姐姐心如擂鼓。
眼看馬兒即將走出樹林,鄭讞心中多少放鬆了些,手上的架勢也有些懈怠。
就在這一瞬間,馬兒忽然發出了一道尖利的嘶鳴。
鄭讞還未反應過來,眼前忽然濺起一層血幕,鮮紅的血液帶著腥味濺在她身上,馬兒後蹄一蹬,前半個身子斷裂在地,鄭語的手被震了一下,鬆開了鄭讞的衣服,從馬背上滾落,摔在一地血腥裡。她一雙含淚的黑眼睛,還緊緊盯著鄭讞。
鄭讞狂怒,從半截殘馬身上跳下來,剛要往前走,耳邊一道金鐵聲——一道長刀割下了她的鬢髮,此刻正指在她的側頸。
“咳、咳,韓令,我有些渴了,幫我拿一下桌上的茶水。”
“韓令?”
韓令聽得有些入迷,一時沒有回過神來。等他終於意識到鄭語在叫他,便假意咳嗽了一下,將水斷了過去。
抬頭時,他正對上鄭語那雙沒有視覺的灰藍色玻璃眸子。
他想象了一下鄭語所說的“黑色的眼睛”,心中輕輕嘆息了一聲。
鄭語慢條斯理地喝完水,將茶杯遞給韓令。韓令給她續了一杯熱茶,放下茶杯時,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王薰。
“王樓主?”
王薰輕輕笑了一下,款擺腰肢,步履婀娜地進了屋。
“小雨在講阿讞的故事嗎?”她將手中的品紅色小襖放在鄭語身上,笑道,“我也要聽。”
韓令便給她拉了把椅子,自己坐在書桌前。
鄭語溫溫柔柔地一笑,講道:
“然後,我便看見,姐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染了血的褡褳中拔出一把劍。
“她似乎看透了來人的攻勢,總是先其一步,以劍制劍。又彷彿看透了每一個刺客的死門,以堪稱恐怖的效率,解決了所有人。”
天演!韓令心中暗暗想到。
鄭語彷彿聽到了他的心聲,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盯著他,溫和地點了點頭。
“我們便這樣逃出了那片樹林。”
鄭讞揹著鄭語,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和她說話。
“小雨,小雨,”她無力地笑道,“你身上是不是綁了個鉛塊呀?怎麼忽然變得這麼沉。”
為了減輕負擔,她毫不猶豫地扔掉了自己的劍。此時,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雙腿已經不堪重負,正在不停地發抖。
鄭語閉著眼睛,彷彿已經睡著了,被鄭讞顛了兩下,又吐出幾個字來:
“我……姐姐……”
鄭讞問道:“什麼?”
鄭語便將腦袋在姐姐背上一滾,滾到她耳邊:
“我沉……都是因為……姐姐笨……”
鄭讞被她氣笑了,她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回頭道:“你才笨,這時候了,還不忘跟我鬥嘴呢。”
鄭語又含含糊糊說了些什麼,鄭讞邊走邊聽,哦,她說的是:“姐姐是臭棋簍子、廚房殺手、風箏‘天才’……”
鄭讞聽著她在背上念念叨叨,笑道:“好吧,我是臭棋簍子,是廚房殺手……你也不怕我把你扔到澧川去。”
鄭語哼哼唧唧地笑起來,兩隻沾著血的雪白腕子環住鄭讞的頸項,勒得可緊。
鄭讞道:“這樣就扔不掉了?”
鄭語重重地點點頭,手臂勒得更緊了些。
鄭讞連忙討饒:“好小雨,別勒了,喘不過氣了。”
她倆一路聊著,一路走著,走到太陽西斜、暮色四合,終於遠遠看到了家門。
鄭景儀夫婦早在門前等了不知多久,眼看燈都點上,還不見兩個女兒蹤跡,更是心急如焚。
鄭讞一路口乾舌燥,她嚥了口唾沫,喊道:“父親!蘭姨!”
鄭景儀和蘭知清便轉過頭來,目眥欲裂。
只見大半個背被鮮血染紅的鄭讞,揹著渾身是血的鄭語,一步三顫地向著他們走來。
蘭知清忙上前幾步將鄭語抱下來,又一手攬住搖搖欲墜的鄭讞。鄭景儀叫了僕從去燒熱水給大小姐二小姐洗漱,鄭讞勉力推開蘭夫人,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孩兒有事要報。”她搖搖晃晃走到鄭景儀面前跪下。她平日從未這般嚴肅過,因而更突出此事的重要。
鄭景儀皺眉,撫須道:“講。”
鄭讞便將樹林中之事一一講給鄭景儀聽。蘭知清將鄭語交給從小帶她的乳母,帶去洗澡,聽聞此時,目眥欲裂。
“阿讞,你可知他們是何人?”
鄭讞搖搖頭:“不知。”
蘭知清又問道:“那你們又是在何處交手?”
鄭讞回憶了一下:“在澧川三和壩前,大概十五里的地方,一片枝葉繁茂的樹林裡。”
蘭知清與鄭景儀對視一下,心中皆是一驚。他們掩蓋住情緒,又問道:“如此精良的殺手,你是如何帶著小語全身而退的?”
鄭讞頓了一下,說道:“我……我看到了他們的舉動。”
蘭知清還未反應,鄭景儀先一步走到鄭讞面前:
“你是說,你在戰局中看到了眼前的人的下一步行動?”
“是。”
“一個人的?”
鄭讞搖搖頭:“我只要想知道誰的,就能知道。”
鄭景儀似是被她驚嚇到,忍不住後退幾步。蘭知清扶住他,心中也對鄭讞這亙古未有的血脈暗自稱奇。
“好了,為父知道了。”鄭景儀強作鎮定,說道,“你下去洗澡吧,身上全都是血。”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