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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進陸家鋪子時,徐竹琛的手中忽然一沉。她來不及思考,迅速回身,一把撈住肖楝軟軟墜下的身體。
“阿楝?阿楝?”
陸家鋪子大廳裡的幾個夥計連忙衝出來,幫手的幫手,招呼的招呼,還有幾個忙忙活活地跑到後面去叫人。徐竹琛一概拒絕,將肖楝打橫抱起,就要施展輕功離開。
她的努力自然沒有作用,禁制壓在頭頂,內力阻塞,如同被凍成冰的河水,無法流出灌溉。徐竹琛失了內力,想要運功為肖楝調理,更是不可能。她索性將額頭貼在肖楝額頭上,小聲急切地呼喚道:“阿楝,你聽得見嗎?”
“她現在聽不見,別這樣費功夫了,隨我進來。”屏風後轉出一位身姿矯健、白髮叢生的老婦,她戴著副邊緣鋒利的鏡片,一身華麗的黑底浮雕刺繡暗紅色修竹的長馬褂,手裡捏著一串紅白相間的珊瑚佛珠,只輕輕掃了一眼徐竹琛,便揚起了兩道長長的眉毛,“你是徐竹琛?小鳳龍的朋友,那你們是給鋪子裡送東西來了。”
她一面說,一面在眾人的簇擁中往前走。徐竹琛抱好肖楝,也快步跟上她,隨她進了一間帷幔層疊的屋子。
待到進了屋,她屏退一干人等,珠串一甩,對徐竹琛說:“行了,別一直抱著,放下吧。”
肖楝的身子軟軟的,右臂卻僵硬,緊緊地捂在胸口上。徐竹琛依言將她放在床上,還未觸碰她反常繃緊的右臂,就看到老婦的手在她面前掠過,一把抓走了肖楝護在心口的東西。
“陸前輩,您——”
眼前老婦瞪大了眼睛,指指自己:“我?別亂叫啊,我只是陸儒雪的朋友,代為看店的。”她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個黑檀木的小盒子,將肖楝懷中取出的錦囊扔了進去,一眼也不曾多看。
室內到處遮著黑黑的帷幔,密不透風,溫度因而比室外要高出許多。空氣中的沉香氣息被帷幔圍在中間,十分濃郁,幾乎到了刺鼻的地步。老婦扣上盒子,隨手放進身側的百寶櫃裡,回身時,見徐竹琛還是抓著肖楝的手,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忍不住湊到她身後:
“哎喲喂,有什麼好在這要死要活的?她是睡了,又不是死了,哭也沒用啊,不如想想辦法呢。”
徐竹琛險些被老婦的話激到發怒——這禁制不受她的控制,倘若能夠恢復內力,她又何至於如此無能為力?但她剋制住了自己的脾氣,畢恭畢敬道:“不知前輩有何見教?”
老婦想了想,吹哨叫來了個雜役,在她耳邊囑咐了幾句,便擼起袖子,說道:“看好了。”
她說著,一隻手掐上肖楝的人中,穩、準、狠,可惜肖楝只是眼皮跳了一下,並未醒來。
徐竹琛只覺得自己的心臟有些不受控制,她著實有些怒火中燒了,尚未表現,那年輕的小雜役跑回來,手裡端著的一盆水不由分說地向著徐、肖二人潑去,徹底澆滅了徐竹琛的怒火。
這下真是一片混亂,床單、被罩、帷幕、包括徐竹琛和肖楝身上,皆是一片溼透。燭火、香薰盡數熄滅,地板床沿,到處是水痕。老婦實在面上掛不住,便指派了幾個“機靈點的”丫頭婆子,去伺候徐竹琛沐浴更衣。至於肖楝,她拍著胸口,賭咒發誓道:“交給我,我保證給她伺候的好好的,要不然我把頭給你。”
秋日天寒,徐竹琛此時沒有功體護身,擔憂生病,也只得妥協。她踢上拖鞋,跟著丫頭們往後院去,幾步路的距離,回頭看了肖楝和老婦五六次。
待到她終於離開了屋子,老婦這才敲敲手邊的隔板,低聲道:“陸儒雪,陸儒雪,快點出來,看看又是什麼在作怪。”
室內“嘎吱”一聲,一道機關門隨著齒輪的緩緩轉動逐漸開啟。從老婦身邊緩緩走出來一個裹著黑衣的女人——白髮如雪,肌膚皺縮,渾身上下透露出寒冷的青白色,連嘴唇都是駭人的青紫。女人向外走了幾步,老婦便從床邊飛快跳下,一把拉住她就往前拽。
“快一點,別磨磨唧唧的,萬一真給小孩整死了怎麼辦?”
陸儒雪見她上前,直接動也不動,兩手一伸趴在老婦身上。
“老婦”按了按眉心,又覺得手感過分古怪,便將手伸到脖頸處,將整張面具一把撕下,塞進陸儒雪手中。她背好陸儒雪,又捋了捋一頭紛亂的紅髮,嘆息道:“就為了這兩個小丫頭,你是有什麼要緊的理由,非要昨晚熬夜看星盤不可?”
陸儒雪貼近“老婦”的身體,慘白的臉色總算開始有所緩解:“我……看到寄存在魏王幡裡的怨念離開了載體,她要去為禍人間。”她說完這句話,身體已經逐漸恢復了正常人的紅潤,乾枯蜷縮的手足也逐漸變得飽滿,“文煦,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谷文煦的身體在陸儒雪的“蠶食”之下,逐漸顯示出了些許老邁的樣子,卻又極快地自我恢復。她搖搖頭,把陸儒雪放下,二人一同看著床榻上的肖楝,一時間,二人都說不出什麼話。
陸儒雪設下的禁制,並非是限制一切內力的使用,而是將擁有內力的人和無內力的人,限定在相同的力量上。故而武者會自覺受到限制,而普通人會感到精力充沛。按理說,這是武者最為脆弱的時候,也是普通人最為強大的時候。
眼前的肖楝,情況卻十分特殊——戒指中的內力被封禁,因此,她通身上下,沒有一絲屬於自己的內力。陸儒雪預感到魏王幡即將到來,便修改了禁制的上限,在禁制所規定的力量下,魏王幡即使與人體親密接觸,也不可能突破禁制,強行將人拖入識海。
除非,禁制還限制了肖楝的其他生命力。
谷文煦看出陸儒雪所想,便開口道:“不可能。禁制在此,哪怕她身上有著什麼特殊的功法,也不可能反被限制到如此脆弱的地步。”
陸儒雪也點點頭,嘆息一聲,道:“棋子已經沒用了,隨便收起來就好。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魏王幡要連種兩次‘毒種’才能在身體裡生根,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文煦,你去拿一下淨瓶,我來祛除她身上的意識。先讓她醒過來吧。”
她說著,左手在手腕上一劃,一道血痕登時顯現出來。谷文煦用淨瓶接住她手腕上血液,手指在瓶口一抹,一道青綠色的熒光閃過,幾滴血流進瓶底,與瓶底的東西融為一體。
陸儒雪接過淨瓶,輕唸了句什麼,只見淨瓶裡飛出幾滴晶亮輕盈的水珠,登時化在肖楝眉心。水珠消失後,半天沒有動靜,陸儒雪臉色有些不好,咬著牙想要再逼出些血液,卻被谷文煦拉住:
“我來,你替我護法。”
她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塊黑布,四角繡著暗紅色的字,正是“辟邪鎮命”。屋內一陣黑氣聚集,幾乎將搖搖晃晃的燭火吹斷。谷文煦咬破手指點在手帕中心,血液頓時被手帕吸收。陸儒雪雙手結印,在谷文煦身邊隔絕黑氣,一道白光裹住她的雙手,只見谷文煦手中的手帕一伸,直接貫穿肖楝的胸腔。
“抓到了。”谷文煦笑道。
一瞬間,四周的黑氣四散逃離,陸儒雪的護法之下也出現了斑斑點點的血紅色。谷文煦抽回手,手中縮著個黑色的眼睛狀物體,正滴溜溜地轉著。她看了一眼,便按進陸儒雪遞過來的瓶子。
再看肖楝,方才取出她胸中的靈物,並未對她造成什麼傷害,反而激起她一陣咳嗽。谷文煦與陸儒雪對視一眼,只得重新戴上面具,將她帶去沐浴更衣。
“文煦,”她剛要出門,聽見陸儒雪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我心中還是有些不安。在她身上種一顆‘善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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