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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蕭璟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幽徑之間,淑兒呆呆的站在門口,神情複雜,滋味難明。
兜兜轉轉,自己還是沒能逃脫一個做妾的結果麼?
她抬起頭,揚起光潔尖俏的下頜,秀眸望著隨風擺動的青竹,就好似看著自己飄搖蕭瑟的命運……
少女自她身邊走過,到了門口之時頓住腳步,兩隻哭得紅腫的眼睛恨恨的瞪著淑兒,咬著牙道:“這回你滿意了?你從來都是這樣,家裡所有的好東西都得先緊著你,只有你不稀罕、不要了,才能輪得到我們,現在連婚姻嫁娶亦是如此。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想要嫁給房俊,故意在我面前表現得那樣,要讓我求著你去,這樣你不僅遂了心願,而且還是那個矜持的蕭家嫡女?”
微風吹動淑兒額前的劉海,她依舊望著那一叢叢青竹,緊了緊身上的小襖,靜靜的站在那裡,不說話。
隨便別人怎麼想,隨它去吧……
少女沒有得到回應,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忿忿的跺了跺腳,徑自走開。
只是轉身之際,眼淚又流了下來。
以前她是為了表哥哭,現在卻是為了自己哭……
這次沒有抓住嫁到房家的機會,誰知道下一次是嫁去哪一家呢?以她的身份,世家門閥的嫡子是輪不到她的,去了也只能是個妾,若是一般的小戶人家,那還不如給房俊做妾……
直到丫鬟前來輕聲的呼喚,提醒秋風沁涼小心風寒,淑兒這才回神,走回繡樓之中。
飲了一口熱茶,單薄的身子暖了一些,她又抬眸望向窗外,輕聲呢喃道:“你們說,房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兩個丫鬟在一旁將晚膳拿上來,一邊擺在桌上,一邊回話道:“誰知道呢?不過家中都說是個很兇很霸道的人,咱們家沒少在他那邊吃虧,但是官很大,很受皇帝寵信。”
另一個道:“但是聽說很有才華,對妻妾也很好,而且特別能賺錢,咱們蕭家攢了幾百年的家底,怕是還沒有他幾年搗騰得多……”
兩個小丫鬟嘰嘰喳喳,將聽到的關於房俊的事情說了一些。
淑兒端起一碗白粥,細嚼慢嚥的吃著,細心的聽著。
既然是自己的命運,那便是不可抗拒的,與其自怨自艾,還不如主動去面對……
她倒是並不太在乎房俊,自幼長在深宅大院裡,所有見過的男人還不都是那樣?憑藉自己的姿色定然能夠收攏他的心思,不敢說將自己視若珍寶,起碼也能奉若明珠。
她只是擔心房俊的妻妾……
那高陽公主身份尊貴,據說平素也並不關心後宅之事,是個粗枝大葉的性子,倒是那個武娘子,能夠執掌房俊所有產業便說明比是個精明強悍之人,怕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
不知為何,自己只要一想到那個武娘子,總會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讓她一陣陣的發毛……
難不成,那武娘子是自己前世的宿敵,更將會是自己這一輩子的冤家?
*****
蕭家雷厲風行。
幾位當家人商議已定,蕭瑀立刻坐著馬車出城來到碼頭,連夜乘船順江而下奔赴華亭鎮。
他對房俊的性情略有了解,此子心志堅定,一旦認準的事情八匹馬也拉不動,撞了南牆也不回頭,想要透過聯姻穩住房俊的同時更與其展開更深的合作,怕是根本不可能說服。
那就只能曲線救國,去說服房玄齡……
這件事萬萬不能等,務必在房俊返回之前敲定下來,否則定然遭其拒絕,家族顏面有損不說,萬一將來房俊以蕭錯殺害王琦為要挾,甚至直接將這件事抖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次日,房玄齡看著風塵僕僕一臉疲憊的蕭瑀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難掩詫異之色,先是將蕭瑀請入正堂,繼而問道:“宋國公若有急事,大可以打發人前來說明,某必然竭力去辦,何須親自趕來一趟?吾等年歲不小,非是以往年輕之時,還是應當多多注意身子才是。”
蕭瑀坐到椅子上,活動一下痠軟的筋骨,苦笑道:“非是某心急,實在是這件事不能等。”
房玄齡命人奉上香茗,道:“且先喝口熱水,無論何事,慢慢敘說不遲。”
蕭瑀點點頭,捧著茶盞喝了一口,籲出口氣,搖頭嘆道:“這一回,某實在是要被你家二郎給坑苦了……”
這自然說的是走私船隊被海盜劫掠一事,房玄齡當初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等情況,不過知子莫若父,他深信整件事必然是房俊幕後策劃,一手坑了各大家族的船隊,一手又將海盜一網打盡。
之後王玄策押解著商船歸來,第一時間便趕到他面前將海上發生的事情詳細告之……
所以此刻固然面上淡然,實則房玄齡心中無比驕傲:任你們這些江南士族趾高氣揚,不還是被我兒子玩弄於股掌之上,吃了苦頭都叫不出?
嘴裡卻謙虛道:“宋國公言重了,吾家那犬子恣意妄為不假,但心底還是良善的,若是有何得罪之處,您是長輩,還望多多擔待,若能多加教誨,某卻是感激不盡。”
有什麼不滿,你們就去找二郎算賬好了,若是能給那小子一點教訓,我不僅不生氣,反而樂見其成。
可是你們拿我兒子沒法,跑到我這個當爹的這裡來告狀算是怎麼回事?
蕭瑀放下茶杯,心頭苦笑。
他如何聽不出房玄齡言語之中的揶揄之意?
問題是他真的拿房俊完全沒法,只能希望說服房玄齡來使得房俊就範……
斟酌一番,這才說道:“陛下東征在即,需要一個穩定的江南,大唐國力日盛,更需要江南各界團結協作……吾家自入唐以來,深受陛下隆恩,自當甘為陛下之馬前卒,協助陛下經略江南。相信無論是陛下亦或是房相,乃至於朝中大臣市井百姓,沒人願意見到一個混亂的江南。”
這番話雲山霧罩似乎辭不達意避重就輕,房玄齡卻聽得明明白白。
蕭瑀這是在告訴他,一旦蕭家與謝家聯合起來謀害王琦推卸責任的事情敗露,其他各大世家豈能善罷甘休?江南必將暗流湧動,各大世家之間相互攻殲,惹得政局不穩。皆是蕭家為求自保,難免亦要加入這等混亂之中,屆時江南這個魚米之倉,就得亂成一鍋粥,陛下雷霆震怒,始作俑者房俊也討不到好出。
同時蕭瑀也表明,蕭家願意站到皇帝這一邊,敢當鷹犬,為其穩定江南之大計鞠躬盡瘁,前提自然是房俊不能一轉手就將蕭家給賣了……
這不是威脅,而是事實。
只要房俊將蕭錯和謝文華謀害王琦的事情抖摟出去,蕭瑀所言的局面必將發生。
那樣一來,對蕭家、對房俊、對陛下、對江南,都不是一個好的結果……
房玄齡陷入沉思。
世間萬物,唯有互相剋制、互為牽制,才有可能達到平衡。
然而江南士族相互攻殲,所能夠引發的各方反應以及變化,就會完全超出任何人的掌控,這不叫相互牽制,而是各自為戰,江南勢必亂成一鍋粥。
眼下隨著商業的快速發展,江南處於帝國之地位越來越重,隱隱間已經露出可以同關中相媲美的趨勢,一旦江南混亂,這些年辛苦經營之大好局面很可能面臨崩潰,一朝回到建國之初。
這是房玄齡絕對不願意見到的……
最理想的形勢,便是一家獨大的蕭家緊密的靠向陛下、靠向朝廷,與其餘江南士族周旋、對抗、牽制,這樣才能使得朝廷最大限度的控制江南。
如何安撫蕭家,就成為重中之重!
房玄齡沉思半晌,這才抬起頭,笑看著蕭瑀,道:“前幾日宋國公言及族中有一女溫婉賢惠,欲與吾家二郎結親,這件事某可是連晚上誰叫都偷偷笑醒了好幾回,不知現在這門親事可還算數?”
蕭瑀心頭陡然一鬆,知道此事已成,房玄齡是個聰明人,權衡利弊之後已經站在蕭家這邊。
頓時精神起來,手捋著鬍鬚,哈哈笑道:“怕是要叫房相失望了,某倒是覺得那族女配不上貴府二郎。”
房玄齡愕然。
你這說了半天,不就是想要與我家聯姻,以此表達對於皇帝的忠誠,讓吾家二郎不將你們的醜事抖摟出去,不至於使得蕭家成為江南士族的眾矢之的麼?
怎地這會兒又不按常理出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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