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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也頭痛。

若是隻有咄摩支一個,自可以放心的讓他掌控薛延陀,此人鼠目寸光、自私自利,能力有,但不足以領導一個部族從頹廢之中振興。

但拔灼他不放心。

首先此人乃是夷男可汗的親兒子,天然的繼承者身份擺在這裡,必然會得到絕大多數薛延陀族人的擁戴,在曳莽身亡、突利失遁走之際,便是薛延陀可汗唯一的人選。

名分大義在。

再者此人心狠手辣野心勃勃,性情更是暴虐張狂,這等人膽大妄為,不甘蟄伏於人下,稍有機會便能夠搞出事情,攪合得漠北烏煙瘴氣,影響到大唐在此的通知根基。

可若是直接殺掉,也不合適。

畢竟人家可是陣前投誠、伏低做小,若還是一刀給殺了,讓那些個鐵勒諸部的酋長們怎麼看?

除去營造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危機感,令一眾歸順蟄伏的胡族酋長惶惶不可終日之外,毫無益處。

不能用,又不能殺,這令房俊頗為棘手……

不過昨晚薛萬徹的話語,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

房俊以穿越者的身份,有著洞悉時光的能力,他知道如何做可是使得大唐愈發強盛,更知道什麼是大唐的禍患。只要大唐在他的手裡,自信可以做到趨吉避凶、更上層樓。

然而,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從來沒有一層不變的東西。

有一些他自認為正確的事情,或許是符合歷史發展程序的,但是在他這個“BUG”出現之後,誰還能肯定眼下的歷史,還會與以前的歷史是一樣往前發展的?

當火器、艦隊、紡織機這些個本不屬於這個時空的東西陡然出現,勢必會影響到這個世界的人和事。

這裡只是一個分岔的時光河流,與原先的歷史似是而非。

許多事情便不能想當然,沒有人能夠真正做到掌控歷史,把握世間程序。

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的掌控欲依舊如此強烈,深信憑藉自己的努力可以使得大唐帝國能夠走向更加繁榮昌盛的未來,那麼很有可能在某一天,自己會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成為權力的傀儡,淪為野心的奴隸。

或許本該和平富庶的帝國,會因為他而導致混亂衰弱,甚至動盪衰敗……

而他自己,更會走上一條不歸路。

*****

深吸口氣,房俊策騎上前,看著拔灼頷首道:“大唐致力於睦鄰友好、攜手發展,可汗既然願意率領族人歸順大唐,本帥自然會將此事稟明陛下,至於可汗的未來,將由陛下聖裁!”

拔灼心中狂喜!

房俊言語之中稱呼他為“可汗”,可見即便薛延陀汗國覆亡,但是他的地位依舊會得到保障,甚至是繼續以薛延陀酋長的身份存在!

當即大聲道:“願意聽候大帥差遣,願意為大唐皇帝效死!吾必率領薛延陀族人,忠心歸順大唐,生生世世永為藩屬,子子孫孫永不叛離!”

一旁的咄摩支卻是一臉灰敗。

既然房俊承認了拔灼的地位,那自然就意味著他的“可汗”夢碎……

非但可汗的大位指望不上,依著拔灼的性情,還能容許背叛他的人活在這個世上嗎?

怕是接下來他便將要面對無休止的暗殺,直至他的屍骸成為這片土地的肥料,養育這一片山水……

他一臉悽惶的看向房俊,希望能夠從房俊那裡得到一些支援。

然而房俊看都不看他。

房俊翻身躍下馬背,上前親熱的攙扶著拔灼的肩膀,笑道:“素聞可汗乃是漠北數一數二的勇士,驍勇善戰性情如火,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有雄壯之姿!某素來敬重天下英雄,自當好生親近親近才是。”

拔灼大喜,連忙道:“大帥面前,豈敢當英雄二字?不過是敗軍之將而已!大帥孤軍入漠北,一路狂飆突進,不知多少薛延陀勇士盡皆蟄伏於您面前,如今草原之上處處流傳著您的傳說,唯有您,才當得起英雄之評語!”

房俊哈哈大笑,甚是愉快。

誰說這廝暴戾莽撞的?

瞧瞧,這馬屁拍的極有水準,令人心情愉悅呀……

這場戰鬥忽如其來,結束得也是猝不及防。

唐軍剛剛展露兇悍之姿,薛延陀便在拔灼的領導下放下武器,就地投降,接受大唐的處置。

說是處置,其實唐軍也不可能將他們怎麼樣。

如同趙信城那般坑殺數萬降兵,這會兒萬萬不能再來一次。趙信城的時候,唐軍大獲全勝,以火藥炸燬城池,不僅埋葬了數萬薛延陀兵卒,更是令所有薛延陀降兵盡皆士氣崩潰,形勢盡在唐軍之掌控,自然可以予取予求,恣意妄為。

此間薛延陀固然投降,卻並非無一戰之力,況且尚有諸多部族混雜其中,一旦殺戮太甚,必然會被傳揚出去,會極大影響大唐“仁義之師”的形象。

戰爭是殘酷而無情的,但是面對降兵依舊毫不留情的予以屠殺,會招致所有人的反對與牴觸。

極不明智。

放在今天之前,房俊或許會感到困擾、棘手,不知如何處置拔灼,方才合適。

但是經由昨夜薛萬徹的談話,房俊覺得自己的確是鑽了牛角尖。

縱然他是諸葛再世,難不成還能一手掌控這個龐大的帝國麼?

有些事情,終歸不能按照他的意志去發展。

而有些事情,該放手時需放手,攥在掌心不撒手,並不是好事……

管他為難不為難的,朝廷當真如他所請設立瀚海都護府也好,還是設立一個新的衙門來管理漠北也罷,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皇帝是肯定不會將他放置在這裡的。

那就讓上任的主官去頭疼吧……

薛延陀盡數歸降,代表著汗國覆滅。但是薛延陀人乃是鐵勒一部,生性追逐水草浪蕩漠北,對於家國之念與漢人天差地別,覆國與否,其實並不看重。非但是底層的兵卒對此不甚在意,即便是拔灼,只要權勢地位在手,依舊保持自己薛延陀酋長的身份,薛延陀汗國之覆亡亦不曾過於在意。

只要人馬尚在,國與不國,有何區別?

有朝一日大唐衰微,薛延陀振臂一呼,依舊是草原之上最強盛的部族,復國只在反掌之間耳!

為了一個所謂的國家威儀去拋頭顱灑熱血,這在胡人眼中是極其愚蠢的事情……

雲集在龍城的薛延陀各部紛紛散去,各自迴歸部落聚居之處。胡人居無定所,除去龍城、牙帳這等象徵性的地域之外,常年追逐水草而居,每年冬天則擇取一地躲避風雪嚴冬,待到春暖花開,又會再一次踏上流浪的生活。

所以相對於漢人,胡人更加野性,侵略性也更足。

但也正因如此,他們缺乏足夠的穩定底蘊,很難創造出強盛而長久統一的國家,保持民族的延續……

*****

龍城。

房俊策騎緩步在低矮的圓形石牆所圍成的祭天之所外踱著步子,感受著這一片自從千餘年前便成為漠北胡人心目之中神祗所在的祭壇,心中突有所感,勒住馬韁,抬首看向不遠處那起伏橫亙的山巒。

“素聞當年冠軍侯封狼居胥,禪姑衍山,未知其故地何在?”

房俊並無效仿先賢“封狼居胥”的想法。

霍去病是從古至今無可爭議的民族英雄,其所創立的功勳,千古以降,唯有可超越者。房俊只不過是一個穿越者,站在歷史的雲端俯瞰眾生,等同於玩遊戲的時候開了掛,非是真正的本事,不敢同歷史上的民族英雄並肩而立。

但是去往先賢曾踏足之處,追尋著那些早已被塵埃覆蓋的足跡,瞻仰先賢的絕世風采,卻是嚮往已久。

後世早已不知當年“封狼居胥”的確切地點,如今身在漠北,或許這些個胡人曾有著祖宗流傳下下來的記憶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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