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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義府從京兆府大堂出來,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心頭無比衙役沮喪,也有一絲隱隱的怒火。

本以為此番關隴反叛,自己洞察形勢選對了站邊,往後自可青雲直上、官運亨通,甚至為了跟進東宮步伐寧肯此去涇陽縣令之職,已然投奔馬周門下,犧牲不可謂不大。

卻沒想到房俊依舊對他抱有成見,使他頓時大受打擊……就算是弄不明白了,房二這混賬對自己的成見到底從何而來?

按理說,自己當初科舉考試之時曾蒙受房俊“贈衣之恩”,此事一度傳為佳話,只需房俊對自己略有提攜便是一樁美談,況且自己謙卑恭順、能力卓越,怎麼看都會成為房二麾下一員重要人物。

可誰知房俊不僅對自己棄若敝履,反而各種打壓……

真是命中的剋星啊。

李義府一陣長吁短嘆,感嘆時運不濟、命運不公,連帶著對馬周交待下來的事情也心灰意冷,縱然做得再好又有何用?以馬周與房二的交情之深,既然房二依舊不改打壓他的本意,馬周又豈會對他予以重用呢?

滿腔盡是時不我與之哀愁……

不過他乃是心智堅毅之輩,固然遭受挫折令人心寒,但卻不肯俯首認命,當即打起神精,前往召集京兆府的衙役、胥吏,以輔助“百騎司”的行動。

天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誰敢保證自己這個倒黴蛋就不會迎來人生的巨大轉折呢?

唯有時時刻刻以最好之精神面貌笑對人生,才會在機會來臨之時緊緊抓住……

*****

到了夜間,長安城各處城門緊閉、嚴禁出入,城牆之上燈火輝煌,城上城下亮如白晝,無數兵卒在城上往來巡梭,氣氛緊張。

城內更是如此,每一處裡坊皆駐紮一隊兵卒,除非病重、生產需延請郎中,餘者無論何事一律禁止出行,東宮六率兵馬頂盔摜甲、全副武裝,在城內各條街巷巡邏,遇有行蹤不明者當即捉拿,如有反抗就地格殺。

長安內外,一片肅殺、徹夜無眠……

“百騎司”幾乎傾巢出動,在東宮六率、京兆府配合之下四處出擊,東市、青龍坊、靖善坊等處蜂擁而至,數座商鋪、寺院、府宅皆被破門而入,強弓勁孥甲葉鏗鏘,殺伐之聲驚動無數里坊,半個長安的權貴不知發生何事,聞聽“百騎司”這般全力出擊,皆惶恐不安、瑟瑟發抖。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權更迭之際自是無數新貴崛起、無數舊日權臣落馬,誰也不想成為被時代所拋棄的那個……

李勣營帳已經駐紮於灞橋之東,背靠驪山、面臨灞水,連綿無盡的營帳在南北兩側延伸開去,夜幕之中影影幢幢、無以計數。

……

中軍帳內,王瘦石手指搭著茶杯,有些心神不寧。

自傍晚起,長安全城戒嚴,但凡出城必須執太子手令,否則不得出城半步,這就導致他在城內的同伴徹底失去聯絡。皇宮之內通往城外的密道倒是還有那麼兩條,但那是作為緊急時刻出入皇宮卻傳遞訊息之用,一旦皇宮主內戒備森嚴,貿然啟用這些密道只會全部暴露,連最後的殺手鐧都丟了。

可太子分明是打算明日出城,何必此時便將長安戒嚴?

是穩妥為上、以防萬一,還是有所針對?

只可惜眼下對城內的訊息兩眼一抹黑,有一種局勢完全脫離掌控的無力感,愈發令他心驚肉跳……

一個閹人打扮的中年人從外頭進來,走到王瘦石身邊,附耳道:“派出去的好幾隊人都回來了,長安城裡裡外外鐵板一般,針插不入、水潑不進,根本混不進去。”

王瘦石面色愈發難堪,一雙死魚眼微微眯起,慢慢點頭。

那中年閹人躬身退走,看也不看一旁坐在書案之後的李勣……

王瘦石又凝神想了想最近是否有洩露行藏引起太子警覺之事,半天也沒想起有任何不妥之處,城內同伴在各處據點潛藏了十餘年,早已真正潛伏下去,斷無關鍵時刻暴露之可能。

倒是讓人設法逼著房陵公主去蠱惑臨川公主一事,會不會讓房俊瞧出端倪,進而順藤摸瓜?

王瘦石眼皮跳了跳,希望不是如此……

……

李勣好整以暇的喝著茶水,一邊處置公文,一邊用眼尾餘光時不時瞥一眼王瘦石,見其神色變幻、坐立不安,不由心中好奇。這老閹人是真正見過大風大浪的,加之身有殘缺,故而心性之堅忍少有人及,說一句“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亦不為過,什麼事能夠令他這般如坐針氈?

心底隱隱有些擔心,這老閹人桀驁難馴、性情扭曲,千萬莫要做出什麼失去理智的勾當……

帳內氣氛有些詭異,將領、校尉出出進進,領取命令、彙報軍務之時熱熱鬧鬧,但只要無旁人在,帳內便一片安靜,兩人相互不過一丈,但彼此之間互不相視、話不投機,一片緘默。

終於,還是王瘦石忍不住,放下茶杯,輕咳一聲,問道:“無論太子明日是否出城,何以今日傍晚便封鎖四門、闔城戒嚴?城中一定有事發生。”

主動開口,就算是主動服軟,他看著李勣希望對方能針對此等情況發表一下意見,畢竟李勣文韜武略皆乃天下頂尖,他自愧不如,若能相互探討一下,或許便會揭示太子的真正意圖。

李勣正看著手中公文,聞言漫不經心的微微頷首,鼻孔中噴出一聲:“嗯……”

然後王瘦石等了半天,再無下文。

王瘦石眼角一跳:“……”

娘咧!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一下?你雖然位高權重、禮絕百官,可我是個內侍,帝王的身邊人,你怎能這般輕視於我?

當即不悅道:“你我雖政見不和,但英國公這般輕視侮辱,將陛下大事至於何處?”

“啪!”

一聲輕響,李勣將手中公文丟在書案上,冷著臉面無表情:“首先,汝不過一閹宦而已,莫要忘了自己的出身、職責,宦官不得干政乃是古之明訓,汝何來‘政見’可言?其次,本帥已經對你的話語予以回應,何來輕視侮辱?你也是個有身份的,不要胡攪蠻纏。”

閹人身有殘缺,即便身居高位呼風喚雨聖眷優隆,內心依舊難免自卑,性格敏感而扭曲,最是忌諱旁人拿他們的殘疾說事兒,聞言自是怒火萬丈,但面對李勣,陰陽怪氣冷嘲熱諷尚可,當真翻臉卻是不能。

王瘦石忍著怒氣,咬牙道:“英國公只是‘嗯’了一聲,這還不算是敷衍?”

李勣淡然道:“本帥既然‘嗯’了一聲,便意味著認同你的分析猜測,如此足矣,難不成非得本帥予以否定,才算是不敷衍?若是那般,你既知道自己說的不對,又何必說?閉嘴不好麼。”

王瘦石氣得不輕,這才醒悟但凡能夠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的各方大佬,除去本身能力出類拔萃之外,口舌之利更是沒有一個白給。

自知口舌之爭不是對手,遂點頭道:“英國公文韜武略、當世翹楚,還希望給予指點,畢竟此次事關重大,不能出錯。”

長安成內訊息盡斷,令他有些無所適從,心頭髮慌,亟待李勣幫助破局,也就只能忍受對方的惡劣態度。

見他認慫,李勣不為己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了想,奇道:“長安是否戒嚴,與吾等實無干系,只能明日大軍渡過灞水直抵春明門下,便大功告成。至於太子究竟玩弄何等陰謀,無關緊要……不過王內侍如此重視長安城內的情況,該不會是私自在城中佈置了什麼行動,唯恐全城戒嚴而導致行動徹底失敗吧?”

說到這裡,李勣放下茶杯,敲了敲桌子,不滿道:“咱們兩個承擔大任,即便做不到同舟共濟,但起碼也得互通有無,一方有所行動的時候務必知會另外一方,這即使基本的信任,亦是確保完成任務的條件。王內侍擅自行動,本帥毫不知情,若是由此引發惡劣後果導致任務失敗,這算是誰的責任?誰又能承擔得起這個責任?”

說到後來,氣勢全開,聲色俱厲。

這個閹人實在是太過桀驁,簡直不可調教、蠢不可言,還以為現在的天下是你們當年橫行無忌的時候?房俊固然年少,可能力卻絕對冠絕天下,此次既然陷害不成,那就應當從長計議,豈能一而再、再而三?

真以為房俊是吃素的?

王瘦石有些尷尬,也有些冤枉。他的確看不起房俊,以為不過是個倖進之輩罷了,縱然打贏了幾場仗,也只能說明勇武可嘉,但對於朝堂之上這些個勾心鬥角之事,未必那麼熟稔。

結果自己精心設計的陷井沒套住房俊,反而有被其察覺之後反戈一擊之危險……

若只是行動失敗倒也罷了,眼下大局為重,想要收拾房俊以後多得是機會,但全城戒嚴導致如此緊要關頭與城內部下斷了聯絡,萬一當真被房俊追根溯源捉住跟腳,那該如何是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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