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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令武原本還有一些忐忑,畢竟上一回陛下赦免柴家謀逆之罪已經是仁至義盡、邀天之幸,如今再來一次若仍失敗,只怕亡母平陽公主復生也救不了柴家……

但聽聞兄長並不會強攻玄武門公然豎起謀逆造反的大旗,而是先要將右屯衛殲滅,瞬間所有的忐忑不翼而飛,渾身好似打了雞血一般膽氣陡壯!

時至今日,他對房俊怨念深重,可謂恨之入骨,若非當初房俊率右屯衛擊潰自家兄長,柴家又何須面對滅亡之危機,妻子又何須遭受凌辱?

儘管巴陵公主與房俊之間僅是流言蜚語毫無實據,但柴令武自己早已腦補出無數不堪入目的畫面,從心底認為巴陵公主汙穢不堪、不潔失貞……

若能徹底將右屯衛擊潰,將來殺入長安再將房俊生擒活捉,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在他面前凌虐高陽公主、武媚娘,而後殘忍殺死,那將是何等樣的快意?!

但旋即又想到即便事成,皇帝由李承乾換成李治,高陽公主依舊是大唐公主,豈能任由他恣意凌辱?

況且武媚娘花容月貌、媚骨天生,放在寢臥之內日日歡愛尚且不夠,又怎忍心先虐後殺呢?

自己終究還是不及兄長殺伐果斷、心狠手辣,只能從長計議……

*****

陰雨霏霏,薛萬徹、鄭仁泰、劉仁貴三人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策騎並立在華胥渚前,望著這一汪清澈幽深的潭水,雨水落在潭裡泛起無數漣漪。

劉仁貴回頭看著數萬大軍在他們身後浩浩蕩蕩前行,抵達灞水之畔安營紮寨,與灞水西岸的晉王大軍對峙。

“晉王大軍現在何處?”

他們貢獻潼關之後一路南下,落於殲滅崔氏私軍之後抵達此處的薛萬徹,故而對於此刻灞水西岸的形勢並不瞭解。

薛萬徹覺得頭上的斗笠有些悶,隨手摘下任憑細密的雨絲落在頭上,又抹了一把臉,悶聲道:“正駐紮於白鹿原,已經與尉遲恭會師合併一處,不過之前尉遲恭被程咬金那老賊擺了一道,損兵折將大敗虧輸,此刻想必小心翼翼,不敢輕敵冒進。”

他與貞觀勳臣素來尿不到一個壺裡,朝堂上爭鬥、朝堂下互罵,誰也瞅不上誰,所以言語之中全無尊敬。

劉仁貴點點頭,道:“小心翼翼自然是一個原因,但更多的原因是晉王在等。”

“等什麼?”

但凡身邊有一個聰明人,薛萬徹懶得轉動他的腦筋,有什麼事情不明白問一問就好了,何必自己費勁去想呢?

劉仁貴瞅了他一眼,他與薛萬徹沒打過交道,單憑傳聞也沒法瞭解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心想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問自己,這是想要考校自己一下麼?

“所謂兵貴神速,晉王已經渡過灞水,就應當繼續渡過滻水直奔長安,以免夜長夢多,畢竟眼下朝廷的軍隊遠遠超過晉王軍隊,一旦有了充分的時間調動至長安周圍,局勢對於晉王將相當不利……既然晉王放著正確的策略不管,卻滯留在白鹿原遲遲不向長安挺近,必然是想要獲得更多的優勢。”

一旁的鄭仁泰閉嘴不言,他雖然迫於形勢不得不依附皇帝主動協助水師,卻不代表他願意在劉仁貴這樣的小輩麾下任勞任怨。

薛萬徹想了想,看著身邊兩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覺得受到打擊,自己怎麼還是不大明白呢?

不過他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再去想,絕不會讓自己陷於不擅長的領域而自尋煩惱……

他瞥了劉仁貴一眼,覺得這人心眼兒挺多,不喜歡。

策馬轉身:“走了,營帳已經紮好,咱們好生吃喝一頓便歇下,等著衛公的將令便是。”

腦袋瓜子好使又能頂什麼用?大道理列出千條萬條,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最終還不是都得聽從衛公將令行事?

劉仁貴自然感覺得到薛萬徹的情緒不善,有些茫然了看看鄭仁泰,眨眨眼,意思是我哪兒得罪他了?

鄭仁泰不以為然:“這廝就是個渾人,渾得不能再渾的那種,喜怒無常率誕無羈翻臉不認人,少往他身邊湊。不過他不會找你麻煩,這廝素來認為房二是他唯一的知己,愛屋及烏嘛,已經夠給你面子了。”

說到“愛屋及烏”,他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還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誰能想得到從來桀驁不馴連李二陛下的顏面都敢駁斥的薛萬徹,卻對房俊言聽計從甘願追隨呢?

而劉仁貴聽到“知己”二字,情不自禁泛起一陣惡寒,心裡琢磨著自家大帥連這種人都能收服,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棒槌自然和棒槌玩得好……

三分返回瀕臨灞水的營地之時,營帳已經安扎妥當,進了帥帳,親兵備好膳食,三人分別洗了手臉坐在簡易的木桌前,薛萬徹罵罵咧咧的拿起筷子端起碗:“軍中不得飲酒,這嘴裡都快淡出鳥,趕緊吃,吃完趕緊睡。”

言罷,大口夾菜扒飯喝湯,呼嚕有聲。

劉仁貴與鄭仁泰對視一眼,碰上這麼一個全無禮儀的“上官”也沒轍,只能聽之任之。

此次三軍會師,乃是以薛萬徹為主,劉、鄭二人皆是脅從。

然而飯未等吃完,便有親兵快步入內:“啟稟大帥,衛公有軍令抵達!”

三人趕緊放下碗筷,起身肅立,薛萬徹道:“快請!”

“喏!”

親兵退出門外,須臾,一員年輕校尉大步而入,目光掃了三人一眼,自懷中掏出帛書,雙手呈遞給薛萬徹:“衛公軍令在此。”

薛萬徹上前一步,雙手接過:“末將接令!”

將帛書接過,嚴肅的表情放鬆下來,拍了拍年輕校尉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讚了一句:“原來是大志啊,早該進入軍伍建功立業啦,本帥向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追隨燕郡王歸順高祖皇帝,官拜車騎將軍獨領一軍了。”

劉仁貴與鄭仁泰相顧無語,薛萬徹口中的“燕郡王”乃是羅藝,隋朝末年之時便屢立戰功拜虎賁中郎將,駐守涿郡,自領幽州總管。武德三年歸順大唐,高祖皇帝賜予李姓,預屬宗室,冊封燕郡王。在消滅消滅劉黑闥的戰爭中功勳卓著,遷左翊衛大將軍,出任天節軍統制、涇州刺史,乃隱太子李建成的鐵桿支持者。

玄武門之變後太宗皇帝登基即位,隱太子身死,為了安撫羅藝,拜其為開府儀同三司,位比三公。

然而即便如此,貞觀元年,羅藝依舊率軍反叛,進據豳州。兵敗之後逃往甘州,為部下所殺。

自玄武門之變以後,原先隱太子李建成的黨羽陸陸續續反叛謀逆的不少,皆未能掀起什麼風浪。縱觀貞觀一朝,能夠讓李二陛下心生雞蛋的謀逆,唯有羅藝與侯君集。

所以無論貞觀朝還是眼下的仁和朝,朝野上下對於這二位都是諱莫如深,甚少提及,似薛萬徹這般毫無避諱的當眾直言,絕無僅有。

前來傳令的正是李靖的侄子李大志,聞聽薛萬徹之言,只能苦笑道:“武安郡公驍勇絕倫、勇冠三軍,末將素來敬仰,往後也定當多多聆聽教誨。”

“你這娃子不實誠,放眼軍中都說咱老薛是個傻子,你若是連傻子都敬仰,豈不是更傻?這等好聽話兒莫要在咱面前說,咱不吃這一套,來來來,看你渾身溼漉漉的模樣還未用飯吧?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一起用飯!”

說著,將李大志拽到桌前摁著坐下,讓人添了碗筷。

李大志拒絕不得,只得坐下老老實實吃飯。

待到用完飯,親兵撤走碗碟奉上香茗,薛萬徹這才將軍令展開一目十行的看過,然後遞給劉仁貴、鄭仁泰兩人傳閱,自己則端著茶杯喝了口茶水。

待到劉、鄭兩人看完,薛萬徹沉聲道:“回去告知衛公,吾等今夜修整,明日卯時定然按照軍令所示拔營起兵,強渡灞水,兩日之內渡過灞水,威逼叛軍後陣。”

他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就算再是渾人也在朝堂上有幾個眼線,對於朝堂上因為岑文字病故而引發的動盪略知一二,只不過他懶得去思索由此給局勢所帶來的變動,既然有李靖這樣的人在外調兵遣將運籌帷幄,又有房俊在太極宮內宿衛宮禁確保萬無一失,他只需聽令而行就好。

打仗那最拿手了,自然也喜歡這般直來直去的衝鋒陷陣。

李大志起身告辭:“末將定會如實回覆衛公,還望三位將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末將告辭。”

三人皆起身抱拳相送,李大志雖然目前官職只是校尉,但既然李靖能夠將其帶在身邊就證明這必然是李家最為出色的子弟,能力卓越又有李靖這樣的大佬扶持,加上李靖這麼多年在軍中的香火情,這年輕人前途不可限量。

將來最次也得是個十六衛大將軍。

他們這一代人即將老去告別戎馬生涯,為了自家子弟也得結下這樣一份香火情……

窗外忽然一陣大風,將樹林間的落葉捲起混合著雨水紛亂飄飛,雨驟風急,蓄勢待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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