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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無聲,耳力超群,又生著如此的指甲……是貓妖吧?少說修煉了百年有餘。”
這話並非出自施無棄之口,而是身後屋頂上等候已久的凜山海。他輕功極好,卻依然引起了白姑娘的注意。他一手提著燈,令一手忽然一抬,將一碗融了顯形符的水潑在她身上。
突然,她頭髮都炸起來,發出刺耳又非人的尖叫。施無棄鬆了手避開她,她時而扯著自己頭髮,時而瘋狂地抖動著,對這水深惡痛絕般。幾縷青煙從她臉上冒了出來,待她冷靜下來,鬆開手時,完全變了模樣。
白姑娘的臉變得又白又尖,生滿細密柔軟的絨毛,還有一大塊黃色的斑。她的牙變得很利,和她的指甲似的。在她身後,一條又細又長的白尾巴顯露出來,煩躁地上下拍打著。
那尾巴周邊,有著靈氣聚攏的幾道殘影,看上去彷彿是九條靈動的尾巴。貓又每九年修煉出一條尾巴,真正成人時,才有了實實在在的九條命。
她想要跑,此地卻不知何時被佈下陣法,將她的雙腿緊緊所在原地。
她跪在地上,深深地低下頭。
“我說白日不待見我呢,原來是厭煩我身上的狗味兒。”
這時候,慕琬舉著傘走了過來,兩邊分別跟著阿鸞與柒姑娘。
“梁丘大小姐竟然來看我了?怎麼,真怕我丟下柒姑娘,和別的狐狸精跑啦?”
施無棄如此揶揄著,慕琬並不理他。但山海接了話茬:
“見你留下柒姑娘,便知道你意思了。她按照你的意思一出門,我們便跟來了。雖然不是狐狸精,卻也差不到哪兒去。它們這類妖怪,是極易蠱惑普通人的。”
山海拎著燈,躍下屋子,來到白姑娘面前。施無棄說:
“我先前去她所說的山溝,的確有許多被害的旅人。我摸了他們的屍骨,白姑娘的話倒是不假。接著,我去了你們問來埋著那村民的地方,也摸了骨,看到他生前見的的確是這幅貓妖的嘴臉,兇得很呢。想必其他遇難的男丁,也是被她吃了去。恐怕再死上兩個人,這法陣也攔不住她的妖力了。”
“這麼說來,是該除掉的禍害了?”
慕琬將傘對準她,被施無棄攔下來。白姑娘忽然抬起頭,齜牙咧嘴,險些咬上她的傘尖。
“且聽我說完。我在那拋屍的山溝裡,發現了唯一一具年邁的屍骨。那是一個年邁的老太太……白姑娘的話,半真半假,真就在於她的身世。這老太年輕時外嫁此地,丈夫得病走得早,又膝下無子,確實受了不少村裡人的氣。”
慕琬輕嘆口氣。
“後來,有隻白底黃花兒的貓來了她家,她給它取名小白,好生照顧。小白實則是修煉百年的貓妖,常偷些村民的吃食與小物件補貼家用。過了很多年,老太太病臥在床,被一群強盜——自然也就是村裡那些歹人找上門來。他們說,是老太訓那貓來偷東西,他們要把物件都拿回去。雖說如此,他們缺搶了她當年來時的嫁妝,小白不在,她拼命阻攔,被打得丟了大半條命。等小白回來的時候,已經無力迴天了。”
“我當時想,我要是能分她一條命就好了”白姑娘忽然抬起頭,“可我那時沒這麼大能耐——知道吃人能有這樣強的妖力,我早該把他們都生吞活剝了!栽在你們這群江湖術士的手裡,算我倒黴。我命還多著,你們殺了我,我還會回來報仇——”
“小白,你當真這麼恨他們?”黛鸞走到她眼前,雙手撐著腿問她。
“他們都該死!人類沒有一個好東西!只有……奶奶不一樣。有一次,她誤見我化成人形樣子,擇著菜,卻並不因為我是妖怪而怕我,趕我走,不像我以前見過的任何人一樣。他們只見得我是貓,或是人,若是變了模樣,一個個都不再認我,只會大罵著妖怪。”
“所以你想就一個個吃掉他們?”阿鸞問,“可並不是所有人都害了奶奶,你這樣,不也害了無辜的人嗎?”
“我不在乎!冷漠的旁觀便是無罪嗎?我要讓他們每個人都知道失去至親的滋味!”
小白又露出兇相,施無棄拉開了阿鸞。他湊上前,認真地對她說:
“妖怪對人的恩恩怨怨,我聽得夠多了。你這樣的妖怪,我也是見了不少,殺你嘛,我第一個不同意。不如我來告訴你件好事吧?我有辦法替你報復那群人,你就此收手,離這山村的是非遠遠的,如何?”
“憑你?你又算什麼東西。”
“百骸主,施無棄。”
小白的眼睛忽然亮了,比起白天時瞳仁大了很多。早上強光令她的瞳孔略顯纖細,多了幾分妖媚。現在看來卻顯出幾分柔和來。
“你就是百骸主?那個……更喜歡和妖怪來往的人?難怪你身上有那麼重的妖氣。可,你有什麼辦法?若不親自手刃惡人,我不甘心。”
她態度很堅決。山海稍作沉思,走上前來:
“這樣吧,白姑娘,我們各退一步。我們自不會殺你,也請你放過其餘的村民。至於奶奶的仇,施公子替你想辦法。而這之中的遺憾……我與一位六道無常是舊相識,我替你打聽奶奶轉生到何處,你離開這兒去尋她,便能與她再會,如何?”
“……真的?”
白姑娘的眼睛亮亮的,似乎天上的星都落進她眼裡了。
“騙你不成?生意人,講究的就是誠信二字。”
“……可你要怎麼做?”
施無棄抬起扇子,湊在她耳邊悄悄說了些什麼。這般如此,如此這般,小白微微點頭,像是認可了他的法子。慕琬有些好奇地問:“你們到底要如何?”
施無棄只是“啪”地一聲收了扇子,笑著說,秘密。
他讓山海解了束縛小白的陣法,山海面露猶豫,他卻說不打緊。於是山海從袖口抽出了符咒,用靈力燒掉了它,陣便解開了。
小白試著站了起來,有些搖晃。慕琬還有些警覺地抬起傘,一手護著阿鸞,見她的確沒有攻擊的意圖,才稍微放下心來。
“對了,慕琬你先前說的御火的妖怪,是在何處見到的?”
於是,他們分為了兩路。這次,慕琬帶著山海和阿鸞去先前交手的地方,小白與施無棄在一起。兩處有些遠,她喚來天狗,將三人載到事發地去。阿鸞第一次飛的那樣高,興奮又好奇地向山林間張望,山海真怕她一頭栽下去。
不消一會,他們便落了地。凜山海將燈提高了些,光圈所及之處,都是些燃盡的草木灰塵。焦味早隨著山風散盡了,可偶爾,還是有未完全熄滅的星星之火在黑暗裡閃爍。
被破壞殆盡的樹木山石,無聲地闡述著不久前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當時我在這兒,被火牆困住。施公子及時趕來,將致命的火勢驅散了些……他這人,若少說幾句話,還是有兩下子的。”
雖然不願承認此事,但慕琬也並未吝嗇誇詞。
忽然間,前方的草叢傳來窸窣的聲音。三個人都警覺起來,生怕招架不及。
從灌木間現身的,竟是他們的老熟人,極月君。
“咦?這大晚上的,你們竟然還未休息呢。”
雖然看不見,但極月君既然知道面前的幾人是誰。方才如臨大敵的三人鬆了口氣,阿鸞抱怨似的說著:
“你才奇怪呢,大晚上跑到這裡做甚?我們還以為妖怪來了。”
極月君撩起一邊的鬢髮,語氣也有些許困惑。
“我為何不能在此?這裡可有一處靈脈,我來尋你們倒是方便的很。”
“靈脈?”
慕琬陷入短暫的思考。她忽然想起什麼,提高了音調,有些激動地說:
“當年在浣沙城,你們還記得嗎?不是說,有人破壞了靈脈,才壞了兩道的平衡。我恰好兩次與那妖怪相遇,都在靈脈旁,莫非他就是……”
山海皺著眉,回應說,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極月君拈起下頜,不緊不慢地說道:
“雖不知你們說的妖怪是何許人也,不過我此行的確是來告訴你們浣沙城一事的進展。那邊的事,那位大人交給葉月君去做了。我回冥府稟告時見到她,她雖暫時未查明真相,但她卻告訴我,困住禾神狐狸的人,竟然是裴員外。”
“裴員外?!”三人幾乎是同時驚撥出口。
“倒也不能這麼說,是有人裝作裴員外的樣子與你們交換,真正的他,被綁起來困在了裕安酒樓的柴房裡。給人發現的時候,他差點要餓死了。只是他清醒來時,什麼都不記得了,還有冒充他的人也是——你們見的冒牌貨,是禾神的另一個式神,一隻狸貓便的。只是那狸貓也被注入了假的記憶,什麼也記不得了。”
他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最為詭異的是,他們竟然誰也沒有看出那冒牌貨的真身,至少連他並非人類這點也未曾發現。像是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似的,極月君接著說:
“唔,按理說我應當能察覺,那裴員外是妖怪變的才是——但我也竟未看出破綻。看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定不是個等閒之輩……對了,你們剛說的妖怪,又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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