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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一股奇異的味道便撲面而來。屍首雖然已經移走了,整個房間為了保留現場,並沒有做任何清理。屋子也並未透過風,一股腥臭與潮溼的黴味混合在一起。或許是因為時間太久了,並不很刺鼻,但絕不讓人好受。凝固在地上的黑色血跡像水脈般縱橫交錯,大致能判斷出源頭來。
涼月君告訴他們,證人還說了,下午看到那傻姑姑給什麼人開了門,怕是妖怪變的,就這樣潛伏家中。
低矮的牆角與桌子腿上有濺上的血跡。或許有人在夢中被咬死,驚醒的人與妖怪爭鬥了一番,但失敗了。施無棄還發現,有一道血跡在廚房裡。涼月君說,是傻姑姑死在那兒,興許是半夜渴了,起床找水喝。
線索還是太少。只好等到了冰窖,親眼去見那些屍體的樣子了。
中午他們隨便找了家館子填肚子。其實並沒有人覺得該吃飯了,連阿鸞也沒有喊餓,只是到了飯點兒,覺得不吃不合適。等著小二上菜的時候,山海問涼月君,那轉讓地契的文書在何處。好在這東西就在涼月君身上——是他討來的。那財主敢怒不敢言,也不放他走,只是再耽誤下去,怕是沒什麼藉口扣留下來調查了。
當家的男人讀過兩年書,識些字,只是不會寫。文書的描述倒是簡單又直接,不太存在他們被騙的可能。紙的最後還清晰地印著大當家的指紋。
“萬一真是被財主派人害死的?”
慕琬並不排除這個懷疑。她對當官的偏見,從來都大得很。涼月君卻搖搖頭,說:
“那財主惦記檀家小女多時了,但如今她卻被妖怪擄走,他自己也是恨得牙癢。”
這時候,小二端著盤子走過來了。於是幾人便不再討論,動了筷子。飯菜並不難吃,也不可口,只是味同嚼蠟,吃到嘴裡像沒吃一樣。雖說幾位都是見過世面的,但早上的那副場景,或多或少對胃口有些影響。
吃了飯,涼月君仍帶著他們。見了父老鄉親,兩邊依然客客氣氣地行禮。
冰窖在靠近山區的地方,是村子的另一頭。洞挖得很深,他們小心翼翼走了許久。沒曾想此地的藏冰量很大,形狀參差的冰塊碼在一起。涼月君說,這都是入冬時,村民從山間或河裡鑿來,齊心協力貯藏於此的。
怕火的溫度讓冰融了,百骸主抬起扇子輕輕一揮,山海與慕琬手中的火把就成了盈藍色的光。光線依然明亮,卻讓人覺得冷冷的。
再走深一些,他們如願見到了那五具屍體。
涼月君說注入了靈力,這話不假,即使過了幾個月,他們依然維持著當時的樣子未曾腐爛,整個冰窖也並沒有什麼異味。兩個老人都是心口有利物刺入,傷了心臟,一命嗚呼。女人被刺破了喉嚨,斷了血管,男人更慘些,被利物刺入了兩個眼睛,穿了腦。而那個死在廚房門口的傻姑姑,衣服上印著血,卻沒有傷痕。
單這樣看上去,像是某種擁有鋒利獠牙的猛獸或妖怪所為。
“他們說,擄走檀歌姑娘的妖怪,是什麼妖怪?”
“犬妖。”涼月君如實回答。
的確像是犬齒留下的痕跡。可是……
總覺得蹊蹺。
施無棄伸手在幾個屍體上方比劃了一下,山海也繞著木架轉了幾圈。慕琬站在旁邊,來回打量著那些貯藏的冰塊。施無棄示意山海搭把手,再加上柒姑娘幫忙,將幾個屍體翻了面。他們這才發現,那傻姑姑的受到的傷是在她的背後。
整個過程中,山海的動作小心謹慎,並不忌憚,施無棄更是毫無感覺似的直接上手,在屍體上摸過來,掰過去,市場挑菜似的。
“有問題。”
他抬起手,將右手的大拇指與食指抻直了些。
涼月君轉頭看著他:“您但說無妨。”
“若是同一個妖怪做的,犬齒的間距卻有些變化。那姑娘叫檀歌是嗎?以檀歌她爹為例,就當這兩枚牙齒相距正是一人兩眼的間距。可這到她娘細細的脖頸上,卻恰好在喉管兩側,縮小了一截。至於兩位老人家……並無太大差距,只是咬痕的截面形狀,略有不同啊。”
“施公子說的不錯”山海皺著眉,緊接著說,“以我見過弱些的犬妖來講,咬碎人的顱骨並不成太大問題,但姑娘她爹的眼眶卻毫無破損,一點骨渣也沒有。再說那受到背刺的姑姑,兩個窟窿恰好迴避了堅硬的肋骨,直刺心臟。”
“哦?你們是說,此事並非妖怪所為麼?”
“倒也並非那麼絕對……”施無棄攤開一隻帶著凝固血汙的手,“保不齊,是化作人形的妖怪做的。但我是覺得沒什麼必要,能有化人的修行,還用得著這麼麻煩?”
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慕琬領著黛鸞也轉了一圈,仔細看了看屍體。她也附和著說:
“的確,如果說是犬妖,恐怕站不住腳。妖怪傷人毫無章法,力量也絕對在人之上,可這些……招招致命,更像是對人的構造極為了解的刺客所為。”
黛鸞幾次伸出手,想要碰碰屍體的手臂,卻總想起大師父如月君的交代,只得作罷。
涼月君走到山海面前來,皺著眉,側著臉,面色凝重。
“依道長與諸位的意思……檀家上下,是為奸人所害麼?”
“我們並不肯定。但,僅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的確如此。不如我們先到地面上,您再把那一紙契約借我們看看。”
走到上面去,天色已近黃昏,光線暗了些,但並不影響文字。他們把這張紙傳來傳去,反覆看了幾遍,都要看穿了,也沒瞅出什麼名堂。
“借我看看?”黛鸞伸過頭,追著那張紙在幾人間跑來跑去。
“我說小丫頭,你可別添亂了,你師父頭疼得很呢。”施無棄苦笑著,將紙遞給山海。
黛鸞又跑到山海身邊,使勁拉扯著他的衣襬,盪鞦韆一樣地晃。
“山海山海你給我看——看——”
“別鬧。”
他正反多看了這張紙幾眼,它被涼月君儲存的不錯,還比較新。他坐在一塊石頭上,輕輕嘆了口氣。
“山海啊”阿鸞又開口了,“死人的血是不是……都是黑的啊?”
“那是自然。”
涼月君看了她一眼。
“可是我剛才看那個男人的大拇指還是鮮紅的啊。”
這時候,所有人都看向她了。被幾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她還有些不太自在。
“怎、怎麼啦?可能我看錯了……”
山海忽然站起來,盯著最後的指印看,幾乎要看穿了。
大意了。
沒想到有問題的不是文字本身,而是最後的指印。有了阿鸞的提醒,他意外地發現了最為關鍵的、也是決定性的證據。
所有的文書契約,都是先寫好了內容,再簽名或是壓指頭。可這封,墨水的字跡偏偏覆蓋在了指紋的硃砂之上。雖然筆很細,字很小,只有一點筆畫覆蓋在上面,但這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涼月君,您看,這分明是先殺人,後取印。”
“……說的在理。那麼,新的問題也隨之而生了。”
“還有什麼問題?”慕琬問他。
“如何證明,這不是犬妖所為?”
“這……”
一群人說不出話了。
聽上去著實荒唐,哪兒有這麼推斷的事。可稍微細想一下便能明白,當人一旦篤定是妖怪所為時,需要做的是證明此事乃人之所為。但最關鍵的——兇手、殺人動機,尤其是重要的兇器,完全沒有頭緒。
相較之下,明明是人要可疑得多。
“若是能找到兇器,便事半功倍了。”慕琬思索著。
“不如換個角度——我們上山找那犬妖,借它牙印對比一下就是,還能洗清嫌疑。”
“……您百骸主面子是真的大,人家是說來就來的?妖怪才不屑於對人自證清白。”
“打暈了綁過來!”
黛鸞瞎出主意。山海氣得瞪眼:
“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七嘴八舌,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天逐漸黑下來,涼月君也不著急,就坐在一旁看著熱鬧。溫度也降下來,晚風從遠處帶著淺淺的湖水氣息迎面而來。幾人吵了一會,山海忽然想起什麼,轉過頭問慕琬:
“你的天狗,嚴格來講……不也是犬妖麼?”
慕琬愣住了。
“你說的,似乎有幾分道理。”
“它的身形能再小些麼?”
“這倒不難。”
——既然請不到本尊,就找個替代品來,也差不到哪兒去。爭論不休的話題,就這樣達成了共識。慕琬抬起手,將手臂一揚。在夕陽最後的光輝中,她白淨的手臂上忽然閃現出一片黑紅交錯的、網狀的脈絡。但那僅是一瞬便消失了。感受到血脈共鳴的天狗顯形於蒼穹,衝破火燒一般的雲翳,雪白的身子掛著金燦燦的烈焰似的殘雲俯衝而下。
它落在他們身邊的時候,還是一隻模樣可怖的龐然大物。但它乾乾淨淨,神采奕奕,在晦暗的光景裡發著柔和的光,讓人看著覺得安心。
黛鸞一頭鑲進白花花的狗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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