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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施無棄再三強調“我對活人沒興趣”的保證下,外加前因後果的解釋,幾人勉強相信了他。其中很大原因的確是看在認識這麼久的份上,他的確不是個色慾燻心人。

他最好不是。

“可我都還沒泡澡……”黛鸞在一旁嘀嘀咕咕。她知道這麼一折騰,山海肯定不讓她下水了。慕琬在一旁想了半天,跟他們說,自己的確沒見到有什麼異常。

“如果是女鬼女妖,出現在男人的浴池裡,怕是要加害男人了。”山海分析著。

“媽的,幸虧我機智。”

“你不是對活人沒興趣嗎?這個不算啊。”

“興趣有限”施無棄忽然抱緊旁邊的柒姑娘,“對特定的才興趣濃厚。”

山海嘆口氣,讓他們別鬧了。他提議,還是去問問掌櫃的,此地是不是出過什麼意外。他們是來幫忙的,興許掌櫃的就實話實說了。

“那我去找他。”

阿鸞舉起手自告奮勇,然後不由分說地拉開門跑到走廊上去。

入夜了,走廊又長又黑。因為沒什麼客人,店家也不曾往兩邊點燈,黑漆漆的道路看不到盡頭,似乎隨時會有什麼東西衝過來。

阿鸞盯著眼前的黑暗看了半天。

“明天再去。”

她噠噠噠跑回來,盤腿坐回原來的位置上。

“喲,我們的大小姐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施無棄用合攏的扇骨點點桌面,拿她打趣。

連慕琬也有些好奇:“你見過的還少麼?怎麼會怕這種妖怪。”

“心理陰影!”

山海扭頭看著她:“你以前見過這種妖怪?”

“倒也不太一樣吧……小時候我曾隨父親出過一次遠門,住在別的府上。他們似乎是開什麼會,但不少人都帶了自己的妻兒。我和一群小夥伴在另一個屋子裡,大家聚在一起講鬼故事。”

“……真是巧了。我小時候,一旦掌門不在,晚上師兄師姐們也圍在一起講故事。”

“你們的童年這麼豐富多彩嗎?”兩個大老爺們以迷惑的眼神審視她倆。

“真的。我聽過和浴池有關的,就是一個小男孩講垢嘗的妖怪。他說他們家的澡盆可髒了,怎麼洗也洗不乾淨,知道他半夜上廁所路過那邊,才發現有妖怪在舔澡盆,越舔越髒。他嚇暈過去,尿了褲子,連續發了三天高燒。後來家裡請了人才弄走了那妖怪……”

“啊,我聽師姐雁沐雪講過一個,現在印象還很深”慕琬回憶著,“好像是說一個叫角盥漱的妖怪,是木盆遺棄不用變的。他窺視人們不留神映在水面上的臉。若是夜裡頭再去偷看,那妖怪變讓盆的支架纏住你的袖子,讓你的臉消失。”

“唔,的確有這種妖怪。”山海說。

施無棄來了一句:“你說的這不是笑面狼嗎?”

“……你這麼一講,怎麼變得完全不可怕了。”

甚至有點氣人。

“說起來,這種聚在一起講鬼故事的遊戲,是不是有個名字?”

對於慕琬的這個問題,山海倒是知道答案。

“百鬼燈?”

“對,是百鬼燈。傳說地獄的小鬼變成人的模樣,誘騙人們來玩這個遊戲。點上一百支蠟燭,講一個故事就吹滅一個。最後的蠟燭熄滅,所有參與的人都會被帶往地獄。這傳說也是真的麼?”

“試試就知道了。問題來了,蠟燭在哪兒?”

“姓施的你怎麼這麼來勁?你是鬼變的吧?要不要拿山海的八荒鏡先照照你?”

山海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畢竟,一般操作起來也並不那麼嚴格。比如一般就沒人特意找來一百支蠟燭,而且到最後,基本上大家也都睡著了……”

施無棄伸了個懶腰:“也是。像是類似的遊戲倒也有挺多……說白了,都挺作死的。”

阿鸞又問:“比如什麼碟仙筆仙麼?那些也是真的嗎?”

“別鬧”山海皺起眉,“那都是扶乩衍生出的東西,別以為真只是遊戲罷了。請神容易送神難,何況請來的哪兒是什麼仙,都是妖魔鬼怪魍魎怨靈罷了——都是招魂,損陰德。”

“你們要說直接和妖怪掐架,我還受得了。若提到鬼魂,我還真有些……”

“咦?阿鸞怕鬼麼?”

“鬼是人變的。”阿鸞認真地說。

時候不早了,可是兩個姑娘都沒有回屋休息的意思。即使沒什麼話題可以繼續,五個人還是正襟危坐,大眼瞪小眼。

“你倆讓不讓人睡了?”施無棄終於開口,“怎麼,慫了?”

“完全沒有。”

“沒有哦。”

“……那你們倒是走啊!”

“一會就走。”

“馬上走。”

“你們倒是動一下啊!”

說來也怪,講怪談的明明只有這兩個姑娘,現在反而是她們不願意挪窩了。說來也怪,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的原因,整個旅店都變得有些陰冷了。

山海在一旁鋪好了褥子,轉頭對她們說:

“若你們真的不怕,我這兒還有幾個故事可以講給你們聽。”

“再見。”

“告辭。”

倆人各自攥著柒姑娘的一條胳膊,離開了他們的房間。

“燭臺留下!”

然而並沒有人理他。

施無棄在黑暗中翻了翻白眼。

“話說山海,百鬼燈的故事,是真的麼?”

“不知道。你真想試?”

“沒什麼意義,算了。不過……你對今天我看到的那個東西,有何見解?”

山海緩緩地躺下,將杯子往上拉了拉。

“興許是溺之女,淹死在浴池中的女人化成的,誘惑男人吃……或者找替死鬼。這旅店興許有我們不知道的很多事。明天一早,還是去問問掌櫃的。”

“他若不說?”

“你不是有一萬個方法讓人開口?”

噫,凜道長學壞了。

施無棄一邊咋舌,也躺下休息了。

姑娘們的屋子離得不遠,但她們實在是寸步難行。柒姑娘若是能開口說話,是一定要抱怨這兩個拖油瓶的。

“慕琬,你說……”

“什、什麼?”

“我們為啥要慌啊。柒姑娘,不也是個妖怪嗎?”

“……你說的很對。”

受到安慰一般,慕琬鬆了手,單手整理了衣襬,另一隻手拄著傘。阿鸞端著從他們桌上順來的燭臺,忽然又僵住了。慕琬正奇怪,發現阿鸞回了個頭,就不動了,背對著她,僵硬地指指地面,她順眼看過去。

明明是三人,卻投射出了四個人的影子。

“我了個……”

不論是當真“多了個人”還是燭臺鬼在作祟,都夠讓人喝一壺的了。

阿鸞手一滑,燭臺扣在地上,眼前立刻陷入一片黑暗。慕琬手忙腳亂在地上摸索,終於撿起燭臺,用靈力點燃它。火剛一亮,又熄滅了,如此反覆了六七次,她都有些生氣了。

直到最後一次,火焰終於不再熄滅了。

藍色的。

吹都吹不滅。

“慕琬慕琬”黛鸞抓著她的手腕,“兩個可能,一,我們在做夢。”

“不可能,你掐的我超痛。”

“那二,這是座鬼屋。”

兩人呆呆地對視著。這時候,天花板上有一滴水落下來。她們的第一反應都是這屋子漏雨,但不可能,外面的天氣很不錯,根本沒有任何雨聲。她們慢慢抬起僵硬的頭,看到的是一張女人的臉。

不是柒姑娘。

也僅僅只有一張臉。

這張臉之後,伸了很長很長的脖頸,不知從何處伸來,蛇一般在屋頂上蔓延。慕琬抄起傘本能地想要刺過去,卻被阿鸞拽著拔腿就跑,險些絆倒。

“不是,等等,柒姑娘該怎麼辦?”

“無棄的女人一定有兩把刷子,相信她可以的!”

“就算你這麼說……”

鬆動的木地板被踩的嘎吱作響,耳邊的聲音卻嘈雜許多,就彷彿身後還有許多追兵一般令人不安。慕琬明明記得山海的房間就在旁邊,她們根本沒走幾步,可自己跑了很久,卻還像是在原地踏步一般,根本一扇門都沒有看到。

“等等!”

慕琬甩開了阿鸞的手,一手撐著自己的膝蓋,一手拄著傘,累得直喘氣兒。

“這太、太奇怪了。阿鸞,你不覺得不對勁嗎,我們……”

慕琬覺得自己的眼睛略微適應了黑暗,方才的燭臺早被丟下了。她直起身子,忽然意識到,整個走廊裡似乎只有她一個人。她說了半天話,喊了半天阿鸞,都沒有人應。

牆邊的木欄窗外,似乎傳來什麼人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十分明顯。但她聽不清具體說了什麼,於是靠近了些。她看到窗外有一口井,從裡面傳來瓷器摩擦的聲音。

“三個、四個、五個……”

被稱作皿數的妖怪嗎?她從前也只聽同門講過,若數到最後少一個盤子可就麻煩大了。雖說當時她不信這個邪,但這節骨眼上,她還是貼著牆,躡手躡腳地溜了。

而阿鸞呢,跑了半天,才覺得不對勁。

她轉過頭,喘著氣兒,也靠在一扇窗邊。

“慕琬,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一直低著頭的慕琬忽然揚起頭,出現在她面前的,竟是一張過分乾淨的、連五官也不復存在的臉皮。

黛鸞怔怔地望著她。

“咦,你不怕嗎?”

“慕琬”輕聲問她。

隨後她閉了眼,原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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