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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琬仔細打量起那一塊塊泥漬。它們有些發硬,用指甲輕輕刮在上面有沙沙的質感,卻一點也弄不下來。黛鸞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半天,有點兒不可思議地說:
“你的手……還有腿都是怎麼回事?”
木棉抬起雙手,左右看了看。她的手指變得又細又長,甚至不止五隻了——每根手指都“節外生枝”,長出了綠色的嫩芽。她白色長襪上露出的腿的部分,也成了奇怪的褐色,這讓人心生疑惑,不知泥巴是怎麼隔著襪子摔在腿上的。
山海有種不好的聯想。回憶起來,她走向他們的時候,動作就踉踉蹌蹌,隨時會摔倒一樣。如月君看了她一樣,有些遺憾地說:
“她是個妖怪……這裡的結界會隔絕妖氣。她殘留著的維持人形的法術在消退。這孩子應該是個樹妖吧?若不快些出去,會在亡人沼變成無法動彈的原型,終日不見陽光。”
木棉還在解釋著。說他們下去之後,施無棄什麼時候回來過,又來了什麼人,留下了什麼人,而施無棄又是何時回去的。可距離他們下來已經過了很久,那小姑娘——叫江豆豆,只得與她為伴,又不敢亂跑。所幸她吃的不多,拜託一些飛鳥舊友還能帶些果子來。
“但她病了……我猜人是不能只就著一樣東西吃的。我沒辦法,只好下來找你們。”
“時間怎麼會這麼亂?”慕琬看著如月君問,“為何無棄來的時間就……並不很久?”
“因為沒有在不同宮門間移動。一旦進行空間上的跨越,時間就會出現輕微的擾動。不會太久。一些無常不愛走這兒是有願意的,會耽誤事。除非時間掐得好……通常走亡人沼只是為了省事,卻沒有真正的省時。到達目的時用的時間與實際應該用的差不太多。”
“我們得救她,還有江姑娘。”
黛鸞的話只能代表一種心願,卻不一定能真正實現。那孩子和他們沒關係,可一想到如月君之前的話,想到她或許會死,幾人就無法坐視不管。而現在距青璃澤又不那麼遠,醫蠱的兩件事也不敢耽誤。
“現在還來得及。”如月君說,“在她完全變回樹之前。”
樹化在加劇。他們的肉眼幾乎都能看到,那些樹皮的膚質在慢慢擴散。有根系撐破了她的襪子,伸出須狀扎進地裡。她向前走一步,都能掀起一些泥巴,產生明顯的拖曳感。她的頭髮變得很硬,像發出來的枝芽兒似的。連指甲片都變成嫩葉了。
“這裡好可怕……”見了他們,木棉像是把所有憋著的委屈都放了出來,“我感覺很不好,毒霧裡好像能看到我的朋友們。都是幻影,有些我不記得了……很奇怪,我不喜歡。”
他們突然想起一路上,偶爾會看到枯死的樹,或者倒下的爛木頭,多已腐爛黴變。泥潭中也有浮木出現。這些木頭是哪兒來的……?亡人沼是在裂隙間獨立開闢出的地方,不該有原生的東西出現。還有這些瘴氣,或許不是皋月君當年所為,而是這些木頭……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不希望木棉看出來。
如月君看出他的憂慮,輕嘆一聲,壓低嗓音說:
“亡人沼形成之初,即使所有入口都與死生之界相連,作為緩衝,依然令現世變得一片荒蕪……葬頭河畔本不至如此。這兒也是一片茂密的林地,紅花綠樹都生在這裡,許多美麗的妖靈也常駐於此。只是……他們後來都走了,這兒沒法再住下去。包括你的母親。”
“我的母親?”
山海驚異地看向她。今天之內——誰知道現世過了多久,他已經接受了太多的資訊。若說之前那些都與他沒有切身關聯,而如月君看似隨口的這番話,讓他震撼無比。雖然嚴格說來他母親的事,也與他沒什麼關係了,只是他才知道那片荒蕪之地曾是母親的家鄉,說不準他曾不知在何時踏過母親生活過的地方。
“她……是個怎樣的人?依您看?”
“唔,我不瞭解她,只知道她是個苦命人。”
“苦命人?”
如月君望著他,問:“你可曾聽過這樣一句話?‘緋色的花為何絢爛,緋色的花為誰而開?’”
“我似乎沒什麼印象……啊,莫非是一首歌謠?小時候聽別人唱過。是旅人唱的,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們當地沒有這首歌。”
緋花飛,緋花飛。
緋色的花無人陪,緋色的花無人觀。
緋色的花為何絢爛?
緋色的花為誰而開?
“是了,是從這一帶傳開的歌。不是人寫的,是林間妖精唱的,在人間傳開了。這童謠還有後半段,興許是傳的太遠,沒帶過去。”
緋花開,緋花敗。
緋色的花空自哀,緋色的花空垂淚。
緋色的樹下埋著誰?
緋色的樹下埋著誰?
……埋著誰?
“桜咲桃良生前是個漂亮的姑娘。她還小的時候,爹孃嫌她是個女孩,丟到花林去——花林繁花豐茂,桃花尤多,被遠道而來的旅人稱作‘世外桃源’,無非是偏僻罷了……他們說女兒是讓妖怪搶走了,倒引起了恐慌。她呢,被桃花樹的妖怪撫養,在草木之靈的照料下長大了,模樣水靈可愛。過了幾年有獵魔人來,村民請他殺了那群妖怪,不曾想那孩子被活著帶了回來。花林受創,死了些妖怪,包括她的養母。”
另外三個姑娘沒說話了,都悄悄聽著這邊的故事。
“她爹孃那時候又有了個弟弟,心不甘情不願地養回去了。長大後,他們逼她嫁給路過借宿的財主,她不肯,被財主殺了,又埋在‘桃源’的櫻花樹下。靈力充盈的她冤魂難散,花林又令她回憶起兒時淡薄的真相。於是在一個言靈的教唆下,她殺了財主和她的親生父母。他們都死在床上,第二天醒來時,身上開枝散葉,滿地血紅,像紛紛揚揚的落英……弒親之罪尤為重之,不論如何,她沾染鮮血的雙手都無以洗淨。”
你的母親是殺人犯。如月君彷彿這樣同他說。倒沒有別的感情,只是單純的陳述事實。
山海心裡有些沉痛,雖是未曾參與他人生的人,但一想到這樣的血脈聯絡,此刻心臟的跳動也令他悲傷不已。
“啊,我想起來了。”木棉突然開口,“鶯月君……對,鶯月君常來我們這裡。她很親切,一點也不像殺人犯。我還小,這故事是聽其他妖怪說的。她坦言自己被任命為走無常,不僅是為了人間,更為了認清自己的過失。可、可怎麼想,我覺得也不是她的錯。”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乾燥的摩擦聲。木棉連張嘴都變得有些困難,發聲不準確,面部的面板十分僵硬。慕琬連忙制止她,想把她抱起來以防紮根。可她太沉了,像一棵大樹。
“規矩就是規矩,那位大人怕是不想開什麼先例。當然,她當年也不支援葉月君的戀情……直到紅玄青女為此魂飛魄散後,她才隱隱明白了什麼。你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如月君看著山海,“他是個普通人。青女為你母親開啟了門,你父親將她牽了出來。”
“那我母親到底是……是那位大人……”
“不。那位大人說到做到,奉行了與前朽月君的承諾。你的母親在父親的幫助下,找到了當初教唆她殺人的那個言靈……並將它除掉了。”
“那是……怎樣的妖怪?”黛鸞問。
“是她被剖開的心。”如月君吸了口氣,“愛與自由,你母親都想要。她不捨得你父親,你父親只是說,‘去吧,去選你真正要的。這幾百年來,你受苦了’。對她而言本不在乎這隻需人類一生的時間,但愛人的家人與鎮民極力反對,百般阻撓。你父親本不在乎,但是鶯月君心疼了。她不想讓她愛人因愛而痛,便選了兩人的自由。”
她不想讓她愛人因愛而痛,便選了兩人的自由。
凜山海難受的說不出話。他過去曾一直相信,奈落至底之主總是縱觀全域性,總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總能做出諸多決策中最正確的選擇。直到現在,他也絲毫不曾懷疑。
但太沒有人情味了,太沒有了……冷極了,彷彿終年不化的寒冰。
這是規則與感情的鬥爭與融化。他能明白,但這與他為此而悲傷並不矛盾。可這悲傷無法持續太久,因為有人來了。
“真是太感人了!”
柔軟的地面吞沒了木屐的聲音,空中傳來一陣僵硬的掌聲。如月君微微皺眉,注視著穿過瘴氣迎面走來的人,緊閉雙唇,一言不發。
山海心中原本湧起些許柔軟的感觸,突然像是撞上了石頭,粉身碎骨,緩緩下沉。他分不清來者——朽月君身上的顏色,到底本身他的衣服就是這種顏色,還是別的什麼染成的。或許傳來淡淡的鐵鏽味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無棄呢?”黛鸞喃喃唸叨。
朽月君並沒有回答他。帶血的面容無比生動,比在此的任何一位朋友更有氣色。妖冶、詭譎、陰鷙……除此之外一切令人惡寒的氣質中和了這種感覺,讓他的神態更符合從血海中破浪而出的妖怪。
他張開手,纖長的指甲緩緩滴下半凝固的紅褐色液體。
“我有點兒累……但沒關係,就要結束了。”
說罷,他突然閃現在木棉面前。這是與厭倦的聲調截然不同的敏捷,如流竄迸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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