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九十六回:無著疼熱,白夜浮生錄,夜厭白,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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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煥試著伸出腳,往下探去。他的腳尖剛夠到樹幹上,忽然被白涯一把撈起。他驚得腳下一滑,若不是給結結實實地拽住,一定就掉下去了。
“你幹什麼!想嚇死我嗎!”
白涯將他抓上來,往路面上推了一把。
“算了,就你這身手,我怕連人帶東西全賠了。”
“切,那你上!”
白涯也不多說什麼,雙手扶著地,一扭身直接跳了下去。他穩穩地落在樹幹上,小樹微微震顫了一下。幾人擔心地探著頭,又不敢上前,生怕驚擾到他。
他伸出雙手保持平衡,向前穩穩當當走了幾步,來到樹冠的分叉點。此時,樹杈已經因他的體重發生了較大的彎曲,白涯的高度也沉了下去。木雕還卡在那裡,估計被卡得很牢固,否則先不說這番折騰,幾年前的任何一次風吹雨打都足以將它擊落。白涯伸出手,努力去碰它,卻始終差一點距離。可他若是再往前走,任意一根細枝都會被踩斷的。
白涯往旁邊看了一眼,除了光能照到的少部分石壁,仍只有漆黑一片。他雖然不至於緊張到腿軟,心裡卻始終捏著把汗。
“你、你悠著點啊。”祈煥遠遠地喊了一句。
“知道,煩死了。”
白涯皺著眉,從背後抽出一把白色彎刀。他半屈膝,彎腰,俯身壓低重心。君傲顏不禁攥緊了陌刀,擔憂不已。她知道這種動作很費力,要不了多久便會肌肉痠痛,關節打顫。當下白涯還是很穩的,他將刀向前伸去,把刀背卡在一處分叉的樹枝上,將刀尖伸到木雕的下方。緊接著,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將刀柄往下一摁,木雕突然從樹杈裡“發射”出來。角度有些偏差,它險些掉下去,白涯立刻伸出手將它接住,大半個身子從樹上探出去。
“小心!”君傲顏驚呼。
白涯的腳勾著樹脖子,整個人翻了個身,倒吊在樹上,簡直像是霜月君剛見到他時一模一樣。他左手握著木雕,右手攥著刀,一晃一晃的。這時候,懸崖邊上的幾人感到腳下的土地有些鬆軟,可能是剛才來了這麼一出,樹根將這塊地撬鬆了。他們連連後退,同時擔憂地望著下方,儘管這個位置已經看不到樹了。
背後的黑色彎刀忽然滑了下去,白涯用力將木雕拋上去,同時迅速伸手抓掉落的武器。他腳下用力一勾,將人沉得更深,這才抓住了刀柄。上面的人只看到一個小木雕被扔到地面上,卻看不到白涯的人。祈煥上前準備冒險去撿,忽然聽見“唰”的聲響,樹冠間的葉片發出劇烈的摩擦聲,緊接著白涯便突兀地重返視野。
“真有你的。”祈煥撿起木雕。
“就當你在誇我了。”
白涯反手將彎刀別入環中,拍了拍手,準備向回走。祈煥伸出手,打算順手在上面拉他一把。可就在這個時候,失重感唐突佔領了兩人的腦海。那棵樹的承受到達了極限,忽然就從崖壁上脫落了。粗壯的根系掘起了一大塊已經鬆動的土壤,兩人的手還沒碰到一起,祈煥就順著沙土滑了下去,白涯也同那棵樹一併墜落了。
“啊!”
君傲顏發出驚叫,下意識想要衝上去,被柳聲寒一把抓住。她沉著臉,搖搖頭,說道:
“別衝動。你可真是出生入死了太多次,怎麼對危險一點意識也沒有。”
“可他們……”
“不會有事,相信他們。”聲寒攥緊了她的手腕,“別忘了當初我們是什麼處境。”
聽柳聲寒這麼一說,傲顏倒略微放心了些。從始至終,霜月君都漠然地注視著這一切,就彷彿所有事都與他無關。但此刻,他似乎來了興趣。他慢慢地走到那已經塌陷的邊緣,伸頭向下看去。
“可我們得找到他們……”傲顏反抓著柳聲寒的手,“你能、你能畫個藤蔓……或者瀑布什麼的嗎?我們必須下去!”
柳聲寒苦笑道:“若是能畫,最初我便會造一座橋了,也不必這麼麻煩。眼下我們沒有必要的顏料。若無施展法術的媒介,一切都是徒勞,何況我們不知這向前到底多遠,往下到底多深……你不要慌,他們不會有事。”
霜月君短暫地嘆了口氣,似乎很無奈。柳聲寒剛抬眼看向他,就發現他已經站在了最為危險的邊緣。
“你……”
“你不能直接就這麼跳下去吧。”霜月君看了她一眼,“還是尋其他路的好。”
“唔……”
柳聲寒遲疑了一陣。霜月君忽然縱身跳了下去。君傲顏一驚,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柳聲寒只是搖搖頭,似乎頗為無奈。
裂谷之底,是一汪狹長的靜水。
雖然它不是多麼激烈的大河,卻很深,又深又靜。從天而降的碎石、土屑、枝葉,與兩個活生生的人砸進水中,激盪起沉悶的聲響,將這陣冗長的安靜突兀地打碎。
白涯費了很大的力才從水中掙扎而上。這裡的水很冰冷,也很“沉重”,令人覺得無比黏稠。導致這個現象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他沒心思追究。周圍太黑了,他什麼都看不見,只是死死抓著漂浮的樹幹。
接著又是一陣噪音。祈煥再度掀起水花,就在他附近。他一面在水上撲騰著,一面四處對著白涯喊話。他的聲音不斷地在空谷間堆疊,吵鬧極了。白涯終於應了一聲,他這才確定了方向,扶住了那根樹幹。
“果然是水。”祈煥抹了把臉,“下墜的時候我覺得很潮,便猜有一條暗河。畢竟這山上我們就沒見過溪。水往低處流,果然就藏在這裂縫裡。”
“真是高估你了,我以為你會放什麼法術。”
“那可是紙人!不論水火,遇到了就是白搭。”
“我不跟你扯有的沒的——他媽的,這下怎麼上去?”
“我問誰!”即使是連對方臉都看不見的黑暗裡,他們兩個也要爭來爭去。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了。他們都覺得,這水冷的要命,沒一會半個身子都要凍麻了。祈煥試著動動腿,好推行樹幹,試圖貼近任意一邊的崖壁。可不知怎麼,他完全無法動彈。
“……老白,你有沒有覺得這水,太冷了。”
“凍住了。”
“什麼??”
“我已經鬆開樹幹了。”白涯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我們都被凍住了。”
祈煥心裡一涼,僵硬而緩慢地鬆開手,不知是懷疑還是確信導致的恐懼。他發現自己果然沒有沉下去,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在空中與墜物的碰撞和心理壓力的雙重作用下,他的痛覺暫時失靈了。可是直到現在也沒有恢復——除了冷,他沒覺得任何不適。凍麻了?
祈煥摸了摸自己手上沾著的水珠,不知何時,它們已經成了小小的冰晶。有一種糟糕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拍了拍水面,發現自己已被凍得結結實實。
祈煥破口大罵了一聲,迴音在山崖之間不斷跌宕。
“別嚷了。”白涯一拍冰面,“快想想辦法。”
“這這這這怎麼回事啊?!”
“我見過江湖上有個戲法,叫點水成冰……一碗水,乾淨得很,就是涼。不管什麼東西掉進去,石頭也好手指也好,馬上就會蔓延冰晶,慢慢就凍實了。我以為是什麼法術,但我爹說不是,那水本身就該結冰了……因而稍有風吹草動,就凍成了冰疙瘩。”
“啊,那我聽過。不過沒親眼見過。”
“別廢話了,有辦法嗎?點火什麼的?”
“這,我什麼都做不了啊!你刀呢?”
“凍住了。”
“……”
白涯仔細想著,既然現在已經能聽到迴音,證明兩邊的石壁已經不那麼遠了。而且,附近應當沒有什麼花草樹木,否則聲音也會被削弱。只要他們能離開下面的冰,至少能踩到結實的“地面”了。
如此想來,倒是多虧了他們都會游泳。若是在水下稍微多停留一些時候,掙扎得更劇烈一些,恐怕他們也要成了琥珀。
“稀奇啊。”
他們忽然聽到霜月君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兩人十分確信。他們轉過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此地漆黑一片,但至少,他們能聽到霜月君越來越近的腳步。冰面上發出細微的“咯吱吱”的聲音,像是被慢慢壓實了。
“你怎麼也下來了?”祈煥盯著黑暗說,“別起哄了,快幫幫忙啊。”
“一個個都變成了地裡的蘿蔔,真是得不償失啊。伸手。”
祈煥暗想,雖然這人話裡話外都帶著些許輕視與嘲弄,但好歹幹了點人事。他伸出手,卻半天沒有反應,直到旁邊傳來一陣冰層破碎的聲音。同時,還夾雜著白涯的痛罵。
“你他媽生拽啊!”
“又沒斷裡面。”
祈煥還沒來得及抱怨,聽到這話,心裡又冷了半截。他知道,若是時間再久一點,他胸腔往下基本都要報廢,可照霜月君這個救法,下半身隨便哪個部件當場退役也說不定。
“手。”
“呃,這,我覺得……”
白涯冷冷說:“看你那慫樣。”
嘴上雖然罵著,他還是抽出了刀,刀與刀環分離時發出咔嚓的冰響。他先將兩把刀相互摩擦一下,除去上面的冰霜。那刺刺拉拉的聲音令祈煥直冒冷汗,彷彿自己是塊案板上的魚肉,下一刻就要去鱗拔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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