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百七十二回:無傳之秘,白夜浮生錄,夜厭白,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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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聲寒連連嘆氣。白涯慢慢地坐下去,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樑,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他也覺得這種行為簡直不可理喻。若國君在這兒,他怕已經一拳打碎那老東西的鼻樑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聲寒沉住氣問,“請您告訴我們,我們不在的時候,究竟……”

也不過是兩三個月前的事吧……國君不再上朝了。

國母知道的事有限。雖然她直接受到香神的指使與管控,但她所能瞭解到的訊息是越來越少。似乎在不知不覺間,他收緊了對這個小姑娘的信任,也不清楚是否與白涯他們有關。能讓國君安眠並且夢到自己重返庶民的身份、與家人團聚在一起的蠟燭,早就用盡了。不過香神並沒有讓她告訴國君這件事,也從未透露過蠟燭的製作工藝。只告訴她,原料有限,早就用盡了。別說九天國,就算把整個人間翻個底朝天,沒了就是沒了。

那怎麼辦呢?如何才能穩住日漸憔悴而狂躁的國君?大事小事慢慢都交給內閣去做了,而內閣都是香陰教中的要員。年輕的國母終於意識到,香神並不想幫國君,國君愈發瘋魔這件事,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如今,計劃快到尾聲,他將自然而然地一腳踢掉沒用的國君,順理成章地將香積國的大權納入手中。至於為何採取這種緩慢的方法,是因為他需要時間。讓信仰一夜間深入人心是不可能的事,任何文化的傳播與沉澱都是潤物細無聲的過程,哪怕邪教也是一樣。什麼?迷藥?那可不行。全靠迷藥並不長久,還傷身體。要讓信仰的力量紮根在人的身體裡,還要保持人勞動的職能,才是最完美而溫柔的掠奪。

香神與他幾個手下,研製出了一種新藥。

這種藥有極好的麻痺作用,只要吸入一些,就能及時隔絕身體的疼痛,同時讓人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它最初的方子,就是民間的某種麻藥,如今又加了幾十種原料,多了十幾道工序。他終於將這種藥批次生產成香膏,一次性批次發放給虔誠的信徒們。這東西摳一點放在爐子裡燒,更能激出其中的香味。

其中重要的一種原料,叫五霞瑛。這也是國母后來才知道的事。香神的保密工作總是做得很好,連煉藥的場子都隱蔽極了。

性情溫厚的國君變成這副樣子以後,將怨氣撒在了國母頭上,日夜非打即罵,還將她從先前的寢宮趕了出去。他說若不是他,國母根本沒有今天的待遇。國母聽了也只能苦笑,完全沒法說些什麼。香神也並沒有給她新的指示,就像放棄了她一樣,她也只得忍氣吞聲。

短短的幾十天罷了,一個人竟可以變得這樣快。每當國母覺得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就對自己說,他以前對自己也挺好的……他只當是夢罷了。算了,計較什麼呢。何況近來隨著香膏純度的增加,他越來越多的時間都擱在薰香裡了。

對了,那香膏的名字,對信徒們說的是忘憂香。但私底下香神稱起它時,叫的分明是攝魂香,也不知有什麼講究。

“你這裡有那種香嗎?”柳聲寒問她。

國母搖了搖頭,遺憾地

說:“那些東西,是絕不會給我的。它消磨人的意志,損耗人的精氣,而且一旦聞過,就離不了了。怕是因為我還有用,大人是不會給我賜香的,也絕不讓我碰它們。”

君傲顏還在生氣。她說:“我看你趁現在跑路算了。反正宮裡也沒那麼嚴,我們想辦法帶你出去,你就不用在宮裡受罪了。”

“你想得倒是簡單。”白涯為這個點子感到可笑,“南國的疆土內,到處是那些假神仙的眼線,她能去哪兒?”

“跟著我們啊。我們一起回家,讓她到新的地方生活。或者,先躲我爹那兒也行。”

白涯還沒說話,國母便表態了。她憂愁地說:“君姑娘有心了。只是,不論教主也好,國君也好,他們都算是有恩於我。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何況白少俠說得對,不論我去往何處,他們總能找到我的。我跟著你們,也只是平添累贅,就不勞煩你們費心了。”

其餘三人也嘆了口氣。雖說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但這也算一種個人選擇。國母從小到大都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牽牛花若是抽走它攀附的枝幹,也只會無力地趴在地上,是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的。倘若就這麼離開,是要爛在地裡的。他們知道,所以不再說什麼。

“唔,有一件事,不知對你們有沒有幫助。”國母忽然又說。

“什麼事?您還知道什麼?”

“原本教主大人,給你們準備了第三個任務。”

“啊……確實。若我們帶回了歌沉國駙馬的屍體,恐怕就要去做了。”

“這個任務也非比尋常。”國母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而且,這也與歌沉國有關。”

“因為是盟國?因為兩個神仙關係好?”

“的確如此。這第三個任務,原本是讓你們找一把失落的古琴……”

“啊。”柳聲寒短暫地驚呼一聲。

另外三人都看向她,意思寫在臉上:怎麼了,你知道?

柳聲寒點了點頭,誠實地說:“我的確聽過——另一位六道無常告訴我的,是朽月君。如果真是這個任務落到我們頭上,說來……還有些麻煩。”

“怎麼個麻煩法兒?”君傲顏不解,“很難找麼?”

“這琴……確實很有說法。教主大人讓你們去尋,一方面是擺明了不讓你們完成;另一方面,就算你們做到了,他與歌神也能得到好處。那把琴,傳說是死人打的。”

“死人?”

於是國母與柳聲寒便你一句,我一句,一點點將琴的傳言拼湊了出來。琴是一把古琴,五根弦,但它與一般的古琴不一樣。一般的古琴,就是這字面兒的意思,“古時候的琴”。這琴嚴格來說,卻是在這一代出現的。具體什麼年歲,精確到前多少年,也說不清楚。短則幾十年,多則上百年,但不論如何也算不上“古”這個稱號。而這把琴古就古在它的木頭上——木頭是上好的楠木,金絲楠木,而且是七八百年的老木頭。此木水不能浸,蟻不能穴,其色淺橙黃中透著灰,木性溫潤細膩,紋理淡雅文靜,

在陽光下能閃著淡淡的金光,如雲霞,如玉帛,美得攝人心魄。

它是棺木。

這棺材原本躺在墓穴中,主人應當是個樂師,也可能是愛樂之人。因為在棺材裡擺放了十三枚母貝製品,散發著細膩美麗的光澤。有懂行的人說,這是琴徽。十三枚琴徽自古以來就象徵著十二月的說法,剩的一枚代表閏月。而關於這屍體的身份,實在是眾說紛紜,沒有一個確切的定論。因為它很特別,沒有墓碑,也沒有其他能表明身份的陪葬。更特別的是,她是個女人。不過或許也正是因為她是個女人,那時候的人們才覺得她應當無名無姓,不配多麼風風光光的大葬一場,而且墓裡也沒有任何機關。

其實她是有很多陪葬的,但在那些東西重見天日的一刻,忽然全部在眾目睽睽之下化作了塵灰,隨風飄散,掘開墓穴的人們瘋狂地衝上去抱住它們,最終只攬得一抔塵土。這事並不新鮮,許多常年深埋地下與世隔絕的墓穴,在暴露在大量新鮮空氣裡時,都會消散而逝。何況挖到它本身就是個巧合,是一群人在開礦罷了,根本沒想到會有這出,自然毫無準備。

最終剩下的也只有這口大棺材了。有了陪葬品的經驗,開棺就多了許多準備。她的屍體在這樣的棺木裡儲存完好,看得出,她死的時候應該很年輕。但沒有任何人能判斷出她是怎麼死的。外傷找不到創口,內傷查不出毒藥,可是在棺材蓋底部卻沾著暗紅發褐的痕跡。那會是血嗎?怎麼會在上面?是棺材主人的血嗎?可她分明沒有傷口才對呀。

這個無名的女屍就在這兒放著,也沒有人怎麼樣。可朝廷還沒派人來,就在開棺的第七天,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棺材蓋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古琴。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姑娘的屍體也不見了。有兩位礦工說,他們確信這把琴就是這個棺木製成的,因為那棺木原本有無色漆,由於木質在冷熱伸縮下出現了斷紋,像古琴罕見的梅花斷似的。而這把成型的古琴上,有著一模一樣的梅花斷。可這琴上了新的鹿角霜胎,安了母貝的琴徽,鑲了玉石的琴軫,還拉好了五根蠶絲琴絃。現在的琴,已經是七根弦了,而且“七”了也有二三百年。估計是按照姑娘所生年代裝的。

這屍體怎能不翼而飛呢?這棺材板這麼就搖身一變,一夜間就變成了一把成琴?

那時墓穴邊上也沒有守著人,最晚到的和最早來的,都說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也沒有見到任何陌生的腳印。屍體人間蒸發,連灰都沒留下。造的這把琴,也沒有一點點餘料散落在墓穴內

。若不是當事人堅稱這絕對就是那棺材板,上面還有礦鎬刮花的一點不起眼的痕跡,人們簡直都要懷疑是有人拿造好的琴偷樑換柱。可就算是造好的琴,又怎麼能悄無聲息地放進來呢?且不說屍體和原來的板子怎麼運走,光是預估會有人何時挖到這處墓穴,對本國最好的風水師、陰陽師和算命先生而言,都是難如登天的事。何況根本沒人知道這裡有棺材。

這女屍的去向和古琴的來路,都是玄之又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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