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百一十八回:莫名其妙,白夜浮生錄,夜厭白,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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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位好生俊俏的男子。
即使是瀧邈也不由得發出這樣的感慨了。他樣貌精緻,面容稜廓分明,雖然看得出是位男性,膚色卻細膩白皙,像個女的。他是塗抹了女人的暗色眼妝,還是他的五官本就是這樣深邃的?他鳳眼微挑,長而濃密的睫毛生在略微低垂的眼瞼上,舉手投足的氣質都像個王爺似的,上身端得筆直。他黑色的長髮柔順亮麗,光斑處透著深藍,頭上戴了頂特別的半扇形羽冠,定是與著裝配套的。再說那身衣服,也是貴族才有的樣式:精緻、繁複、斑斕,碧、青、靛三色錯落有致,相得益彰。還有那身披風……雖然和這衣服很是相稱,但是不是太誇張了些?伴著晨曦的初光,披風泛著紫銅色的薄光,流光溢彩,華美絕倫。
這是絕對不該出現在這等荒野的裝扮。
是個妖怪,瀧邈很快做出判斷。有時候他的視覺比嗅覺起作用得更快,這有些不像妖怪的作風。不過他能看出眼前這位如假包換的妖異,應當比自己小上許多,說不定只有自己年齡的一半兒……看上去也就二三百歲吧。若以人類的模樣為標準,也絕不超過三十餘歲。
不過,那人是比瀧邈要略高一些的。即便如此,來到他面前時,那人仍昂起頭來,自上而下地審視著他,眼裡帶著瀧邈說不清的東西——但輕蔑的部分他認出來了。
“這就是你的搭檔?”他問。
聲音也不錯,就是妖品太爛。這是瀧邈的結論。
“你是……”
“在你休息時,我四下轉了轉,遇到這位朋友。”卯月君接過話茬,主動介紹,“我們聊了一陣子,他有求於我們。”
“嚴格地講,是有求於您。”那妖怪的態度明顯變得恭敬,“畢竟只有見多識廣的走無常才能幫到我。”
“哈哈哈,不敢當。說實在話,我也只能將訊息委託給更多同僚了。”
“什麼事?竟需要麻煩那麼多走無常麼?”瀧邈沒聽明白。打一開始,這兩人就在自說自話,他覺得自己跟沒睡醒一樣跟不上二人的話題。
卯月君簡單地說了一下發生了何事。這位男性的確是妖異,且與瀧邈同族——都是鳥雀的妖精。難怪,那羽冠、衣裳與斗篷的色澤,的確是與孔雀相關的搭配。衣料上覆著一層細密的、泛著漸變光澤的羽絨。羽端處有橢圓形眼狀斑,斑的中心有暗紫色的虧圓小斑,外圍的藍綠色明亮搶眼,再外又圍有一圈寬闊的綠褐,圍以淺黃狹緣,最外層則是淺葡萄紅色。披風的末梢倒是沒有眼斑,羽端是菱角形,末梢處成鐮刀狀羽片。根據目前的表現,瀧邈不認為他沒有點破自己半妖的身份是給彼此面子,而是因為這廝壓根沒看出來。不過無所謂,反正他這不是還沒說嗎?卯月君是絕不可能主動給別人提起此事的。就算他看出來又怎樣?對瀧邈而言,只要自己不尷尬,那麼尷尬的就是別人。
而這位妖鳥,本有自己的領地與族群,甚至自稱當地的王。他的地盤離這兒很遠,出於某些原因,他離開那裡,暫時四處雲遊。有趣的是,他結識了一位朋友,是個妖力強大的龍族。說到這兒,瀧邈都覺得有些不可信了,這傢伙該不是在吹牛吧?可既然卯月君講得那樣認真,他便很給面子地聽了下去。那位龍族朋友是才來到陸地上的,他在找人,是個鮫人姑娘。在深海中,她白髮明眸,婀娜動人,可來到陸地上成了人類,便難說了……在鮫人中,她十分年長,雖仍保持美貌,可在人類中說不定是個老太太了。
“一千二百歲……”瀧邈思索著,“俗話不是說,鮫人千年,龍族萬年麼?一千二百歲的確是高壽了。”
“真沒見識。”那妖怪忽然冷嘲熱諷起來,“九千年也是千年,九千萬年也是萬年。人族尚不存在之時,龍族就已經誕生,甚至有的今日依然活著。而鮫人的平均壽命大約在三千歲上下。聽我的龍族朋友說,那鮫人的親屬中,最長壽者大約活到四五千歲才離世。與妖怪和人類年齡的演算法都不同,鮫人的壽命從來不能按一歲頂幾歲的演算法來——在他們幼年、青年、中年、老年,都要以不同的比例換算。”
他的話語中透著一股無所不知的優越,雖然長了見識,但瀧邈高興不起來。卯月君還說那鮫人可能與陰陽往澗有關,按照那個龍族的說法,他們二人可能認識。既然機緣巧合與自己相遇,有機會便轉告神無君此事吧。
“神無君?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輪到你提問了嗎?”
瀧邈欲言又止。他再度更改了對這位妖怪的認知。不如說,這股莫名的敵意已經開始令他感到匪夷所思。而卯月君總是那樣和善,對他的無禮以忽略而包容,仍是一副溫吞的姿態。而這妖怪對她的態度呢,又是帶著恭謙的。難道這傢伙不喜歡同類嗎?瀧邈是想破腦袋也不明白他為什麼對自己是這個態度。
卯月君不是也沒見過嗎?怎麼光說我。儘管他很想這麼問,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尤其看在卯月君的面子上,瀧邈並不做聲了。
“那龍族是從九天國來的。”妖怪說,“我的父親也從那裡來。”
卯月君微微點頭道:“令尊少說也千餘歲了呢。說不定這些事,他還知道些。”
“我的父親已經過世了。不然我大約也是會直接問他的。”
“喔……抱歉。我該想到的。”卯月君露出一個善意而歉疚的笑來。
“沒關係,這是很久前的事了。神鳥迦樓羅殞身後,人類開始對殘餘的妖鳥一族進行迫害……很不幸,我父親就是神鳥的手下,是修煉成妖的藍孔雀。他從南國逃到這片大陸,險些脫了一層皮。當時他的許多同胞都未能倖免。尤其是對鳥神大人祈願,借過如意珠的,人類甚至像妖怪吃人一樣反過來吃掉他們……就彷彿自己能得到這份力量一樣。”
“人類是這樣的,”卯月君平靜地說,彷彿自己不是其中一員,“不過,如意珠因祈願誕生同等的詛咒,已經侵入迦樓羅的亡骸,自生前就由他一人承擔了。”
“確實如此。不過聽說他的心臟是純淨的琉璃,能淨化一切災厄,也不知是真是假。我父親逃亡這片大陸的南方,在山澗中與我的母親相遇——她是綠孔雀修煉而來。”
原來他是個混血,而且算個妖二代呢。像這樣的妖異,也難怪優越。自己不用經歷什麼修煉的苦處,與生俱來就擁有強大的妖力。在人與各種禽獸之中,血緣關係越遠,生下的後代越是健康強大,這是自然的法則。所以,這傢伙恐怕天生就沒吃過苦頭,是個成長之路順風順水的大少爺。既然他父親曾遭受苦難,保不齊有些寵溺。不過,說不定也對他的教育有些好處,不然他也無法率領一方水土的妖怪。大概吧……這些都是猜測,畢竟瀧邈也不知道他帶領的那片區域,妖怪們生活得如何,他是不是很有威嚴——說不定是繼承母親的地盤和子民呢。算啦,都和自己沒有關係。
“我母親一族,在當地也過得很糟。許多人知道有南國妖鳥逃往此地,不分青紅皂白地濫捕濫殺。即便沒有這檔子事,綠孔雀也常被捕捉,作為貢品獻給人類的王公貴族,永遠失去自由。所以,我對人類可是很難喜歡起來的。”他的視線斜向瀧邈,不知是無意的還是在暗示什麼。他頓了頓,接著說:“凡事都有例外,我父親教育我,不能總是滿足於自己現在的優秀,更應向各個種族的強者虛心學習,而這並不止是妖術方面,還有很多我所欠缺的。我知我心高氣傲,有些六道無常也是入不了眼的——唯獨您值得我百般尊敬。”
卯月君微笑著,不知心裡對這番恭維做何評價,但至少看上去欣然接受了。瀧邈感覺很彆扭,但也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
“對了,差點忘記說,”卯月君伸出一隻手示意瀧邈的方向,“我介紹過他了,他便是瀧邈,是白鷺一族。這位公子名孔令北,是……”
孔令北難得主動打斷了卯月君。他幽幽地說道:“您說是白鷺,我還以為是一位多麼翩然若仙的公子。誰曾想,竟是一介莽夫。”
“你要是想打架可以直說。”他如此回敬。
孔令北的雙臂忽然向身後一收,抽出一對武器來,原來它們就收在他的披風之下。那是一對尖銳的分水刺,泛著一層黃銅色,在末端呈現紫銅,色彩自然而豔麗,在陽光下煜煜生輝。他抽出武器的動作也十分華麗,按照瀧邈的想法——太花哨。雖然僅這一個動作沒有太多破綻,但交起手來一定會暴露無遺。他不想和孔令打架,尤其是當著卯月君的面。
不過,從剛才起瀧邈就覺得他對自己很有偏見。這氣氛讓他想起了鳥雀求偶的景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雄鳥大獻殷勤,在雌鳥身邊搔首弄姿,擠眉弄眼。雖然孔令公子還是保持著一貫的矜持,對卯月君也只是十分有禮,與獻媚並不相同,可擠兌自己的架勢倒是像兩隻雄鳥在異性面前啄來啄去的。倒也無所謂,反正他和卯月君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
這場鬧劇,還是以卯月君的勸說作為收尾。他們又聊了許多,確切說是瀧邈聽著那兩個人嘮,盡是些沒營養的浪費時間的話題。終於,孔令北告別他們——告別了卯月君,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只有在她面前,孔令公子的舉止和措詞才配得上公子二字。瀧邈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只知道大太陽當頭,略微偏西。現在一定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知道嗎?他八成是怕自己曬黑了才離開的。”瀧邈揶揄著,“畢竟這兒可沒有手下人給他撐著華蓋。我說,您不覺得他奇怪得很麼?”
“是有點兒。”卯月君笑起來,忽然動身離開這裡了。瀧邈等了半天,終於要挪窩,便乾脆地趕了上去。沒走多久,卯月君又對他說:“你知他剛見我時說了什麼嗎?”
“我可以不問嗎?”瀧邈聳聳肩,“算了,您說便是。”
“他說:‘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這搭訕方式可真夠老套的。”瀧邈如此評價。
“確實如此,我也說了與你一樣的話。不過我很清楚,那孩子的靈魂是見過我的。”
“靈魂……?”瀧邈看了她一眼。
“是了。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在我成為黃泉十二月之前,曾是山中的巫女麼?”
“記得,你的預言被村裡人構陷……”
“孔令公子,便是我那戀人不知幾次的輪迴轉世。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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