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百二十三回:莫展一籌,白夜浮生錄,夜厭白,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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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鵷小心翼翼地問:“是……和小時候有關係嗎?抱歉,我記得你說過,兒時有不好的經歷。”

薛彌音短促地笑了一聲,像冷笑一樣,面前的火光倏忽一顫。聆鵷略感不安,總覺得她這下意識的反應像是在嘲笑什麼。莫不是自己說錯話了?其實根本不該提的。

“有的地方,不止是窮人缺衣少食,有錢的人也買不到肉吃。沒有別的肉時,還有一種肉不會缺……我也在沒有食物的時候,吃過這種肉。”

雖然已經開春,聆鵷仍感到寒意流過指尖。她輕柔地將手覆到彌音手背,拍了拍她同樣冰涼的手。

“而且,我喜歡動物,動物們也都很喜歡我。人會欺負我,欺騙我,或者害怕我,躲著我……”她搖了搖頭,怔怔地盯著牆壁上的紋路,“但動物不會,它們對我好就是真心實意。我不傷害它們,它們也不會傷我。若非不得已,我不忍心對它們下殺手。不過,當它們成為端上桌的菜餚,就已經失去了生命。若是不去吃它們,它們也照樣活不過來,還浪費了珍貴的食物和生命,太假惺惺。我是這樣想的,所以也會吃上一些,只是到底心裡抗拒。你們能認真享用,不如留給你們,也算尊重這些動物的犧牲了。”

葉聆鵷小聲嘆了口氣,想要說些什麼,可語言又太蒼白了。她只能握住彌音的手,注視著對方重重點頭,試圖傳遞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解和支援來。但她只覺得彌音的手很冷,怎麼都不會暖起來,好像生來就是塊捂不熱的石頭。她感覺自己很無力,因為那略微發灰的右手也是一樣的冰冷僵硬,即便現在已經是春天。

兩人安靜地坐了一會兒。這一路上,謝轍和寒觴都和她們一道,兩個同伴都是好人,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需要刻意隱瞞的。只是姑娘們依然覺得與彼此說話,要更自在些。與另外二人一路同行,使得她們有好些日子沒有像這樣單獨相處,好好說過話了。以至於忽然有了空間,也似乎得回憶一下自在聊天的感覺。

況且,她們還有一個共同的秘密。一旦沒有了不知情的兩人,這秘密便不再有理由被迴避。它浮上來,哽在彌音喉口,令她不吐不快。

“你的傷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這麼些天下來,你覺得……”

她頓住了,與聆鵷一道注視著捲起的袖口下露出的小臂。那兒的膚色是那樣灰暗,雖尚且能判斷出是普通人的手臂,可與聆鵷的膚色依然不太相同,而順著經脈分佈的細小黑色也格外醒目。不知天氣熱起來後,曾經受過傷的地方會變成什麼樣子?現在雖說已經癒合了,異樣在見過歸海氏後也不再擴散,更沒有任何惡化的跡象——卻也不見好轉。

有時,薛彌音甚至感到焦躁,倘若她真的變成活屍,或虛弱得明顯,需要大家看護,自己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膽。她在擔憂嗎?擔憂聆鵷若是變成活屍,會威脅到自己,還是……她在這樣真切地擔憂一個人的安危嗎?

“不必擔心,你還是像這樣看著我就好。就算有什麼變故,就像我們說好的那樣做,就可以解決了。”

葉聆鵷依然掛著慣常的笑容,美好得彷彿未經世事。這印象卻與現實的反差太大,令彌音感到不知所措。

“直到現在我還覺得,每每我以為你夠瘋狂了,卻還是小瞧了你。大概因為,我總以為你和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是一類人。但仔細想來,你已經隨他們倆走這麼久了。”

“我也一直覺得,你有很多很多秘密,我依然不夠了解。”葉聆鵷說完,又補充道,“這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當我這樣想時,是我發覺了新的東西,更加了解你了。”

在不遠處的房間裡,也在發生著談話。氣氛並不如這裡微妙,卻也不是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話題。

“今天在集市上,我看到一個妖怪。”

謝轍這樣說。寒觴扭頭瞥了他一眼:

“你面前不就有一個麼。人來人往的地方,有妖怪偶爾湊個熱鬧,其實也不算稀奇。”

“他有點不一樣。不是那種似妖非人的感覺,”謝轍搶在寒觴開口前說,“那個男子似乎不完全是妖怪,他的氣息比較特別。妖氣略淡,有些混雜,好像是一個半妖。我沒看仔細,他就進一間鋪子去了。”

“你這麼一說,也許我當時也聞到了。”寒觴若有所思,撓了撓自己鼻尖,“但人太多了,氣息全亂得很,他妖氣不濃,我以為那是個離得很遠的妖怪。”

但這種事,其實他們已經習以為常。在這樣的時代,人類的數量爆炸式地增長,如同大地的瘟疫將爪牙伸向每一處山川河流。武術、法術、技術……一切也都在隨之進步,當下的朝廷也治理有方,只是即便怎樣擴充套件疆土,資源總是不夠。其他生物——包括妖物在內的生存空間也受到排擠。許多足夠聰明的妖怪,時常會隱蔽在人群之中穿梭、交易,甚至生活。行走在人群密集處,總有一兩個不同尋常的氣息。可日子總是那樣太平,只要妖物不主動興風作浪,當下的很多陰陽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夜色漸濃,四個人接二連三地睡去。睡床的機會很珍貴,這是一個沒有夢的香甜的夜。

天亮得越來越早,尤其浣沙城足夠熱鬧。天矇矇亮,許多小販就已經收拾收拾出攤了,街上很快變得吵鬧。但難得能這樣好好休息一下,他們很默契地誰也沒有起床。寒觴多躺了一陣就不躺了,不過他輕手輕腳,並沒有打擾到任何人。直到所有人都自然醒時,已經快到中午。四人都能聽到隔著地板,一樓的大堂逐漸變得吵鬧起來。於是他們洗漱過後,幾乎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樓梯口,準備一同下樓用餐了。

不多時,瀧邈帶著卯月君,徑直走進這家熱鬧的客棧。

正是飯點兒,客棧的大堂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小二們忙得不亦樂乎,店內的招呼聲此起彼伏。他們走進去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瀧邈對卯月君說:“他們昨夜入住這裡。我今天盯了一陣,沒見誰出來,說不定他們正在這兒用午膳。”

現在太熱鬧,人的氣息和食物的氣息交雜在一起,瀧邈不好分辨。他正在左顧右盼的時候,卯月君忽然看向角落靠窗的一個位置,直直走了過去。瀧邈立刻跟上去,果然看到有四個人坐在這張小桌子上,正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卯月君隨手拉了張凳子,坐在他們靠窗的另一面桌邊。謝轍四人幾乎同時停了筷子,有些茫然地看著她。為什麼一位漂亮的女性會忽然坐在他們這裡?因為沒有位子了麼?旁邊還有一位看上去比較年輕的男性,但他是站著的,而且沒有就坐的意思。

“您是六道無常?”放下筷子的謝轍忽然這樣說。

“我來找你們。”

卯月君恬靜地笑著。正午的光從窗外照進來,恰好將她籠罩在光紗之中,讓她的臉龐與頭髮似乎散發出淡淡的微光。瀧邈默不作聲地退到陰影處,等待他們接下來的對話。

“找我們?”寒觴不明所以,“您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麼?不如和我們一起吃個飯,然後回房間慢慢談論也不晚。”

卯月君輕輕搖頭,道:“沒有關係,我認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他們的位置較為偏僻,因為四人是直接從二樓的客房下來的,能很快選出了這個不容易被打擾的好位置。即使人們依然十分吵鬧,他們仍能將卯月君的話聽得很清楚。而且這個地方和時間,也確實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的談話內容。

卯月君的視線輕快地掃過他們,並沒有審視,並沒有冒犯。只是到聆鵷的時候,她的視線多停留了一陣,還有臥著阿淼的窗臺。但對這些微妙的反常,她並未言語,而是開始了正式的自我介紹。

“在下清和殘花·卯月君,打擾諸位用膳屬實迫不得已,我再找不出更好的時機,還請你們原諒。這位是謝公子吧?”說著,她望向了謝轍。

“是……絕無打擾,倒是我們招待不周。”

“要不加幾個菜吧?”聆鵷有些急了,“六個人會不會不夠吃?”

“不必擔心我們。葉姑娘能有這番心意,我們二位已感激不盡。”

“那——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謝轍有種莫名的憂慮。通常被走無常找上門的人,都要遇見些麻煩,畢竟閒著沒事兒誰來找你呢。難道是關於之前活屍的事?浣沙城並沒有活屍作祟,百姓們的生活平和得令人懷念,但不代表這裡不會受到活屍威脅,瘟疫的蔓延只是時間問題。還是說,關於他那柄寄寓天道的風雲斬,亦或是從天界而來的寒觴的短劍?會和彌音有關麼?也不知卯月君與霜月君的關係如何。不過,他現在最擔心的其實是睦月君……

“睦月君並無大礙。”

簡直像聽到了自己心中的問題,卯月君脫口而出。謝轍嚇了一跳,但表現得並不明顯。他只是僵了一下,隨即便反應過來,急切地說: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先前他的佛珠被……被朽月君斬斷,解開了殺的封印。我還擔心他那邊會不會大傷元氣……”

“的確如您所說。為了抑制殺之惡使的本性,他不得不為佛珠源源不斷地傳輸力量。因而那份羈絆被斬斷後,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謝轍的表情僵住了——雖然他之前也沒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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