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百五十一回:危命之託,白夜浮生錄,夜厭白,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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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吟鵷幾近絕望的時候,她忽然聽到遠方傳來接二連三的破碎的聲響。
這聲音與她打碎陶偶時的聲音別無二致,而且越來越接近了。她有些困惑,並且她看到幾乎所有的傀儡都僵硬地停下來,扭過頭去。很快,一道青光閃過,眼前幾個站立的傀儡從腰間齊刷刷地斷裂,倒地,露出中空的結構來。
“……!”
葉吟鳶驚異地發現,倒下的那幾個傀儡,已經是最後剩下的了。它們不再遮蔽吟鵷的視線後,除了一個持刀者,先前所有的傀儡無一例外地倒在地上,殘破不堪。有些完整的手還勾了勾指尖,簡直像真正的人類一樣神經性抽搐著。
“還好吧。”
這語氣不像在詢問她,而是經過觀察後做出了結論。連主語也沒有,可顯得有些冷漠。實際上,從帷幔下傳來的的確是一陣略微冷淡的、低沉的女聲。若硬要吟鵷來做個比喻,她實在找不出務實的東西來。就像……墜落的流星,短促而沉重,一晃而過,非常吝惜每一個出現的瞬間。那帷幔是白色的薄絹,有些長,過肩,末梢到人的肘部。薄絹之下,能看到人面部的輪廓。她穿著紺紫的長衣,似乎是男性的襴衫,中衣是丁香色的。
她一手提著一把環首刀。在吟鵷心有餘悸地打量她時,將刀收入鞘中。
刀鞘沒什麼特別。據吟鵷觀察,就是普通的木製刀鞘裹上麻布上漆製成。但那把刀,有些值得在意。看那色澤……是什麼材質?紫銅?還是僅僅在青銅上漆了什麼?她爹對刀劍很感興趣,她稍有了解。兵器一般都是青銅玄鐵製成,堅硬耐磨。紫銅是極純的銅,近些年才能做到這樣的純度與色澤,通常做酒杯、宮燈、神像等象徵身份的物件,畢竟更高的純度帶來了更高的身價。可它於情於理都不適合做刀劍才是。紫銅更軟,不利於砍殺,而且冬天特別冷,夏天又特別燙。所以……
“你為什麼在這兒?”
這次是正兒八經的疑問句了。雖然這女子的態度仍顯得刻薄,但既然收回了武器,應當沒把她視為威脅。畢竟,在剛才的險境中需要拯救的人,怎麼看也沒有多少戰鬥力才是。只不過她側著身,專門擋住了吟鵷凝視環首刀的視線。
吟鵷無助地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擺擺手,示意自己不能說話。女子在帷幔下略微皺眉,心裡覺得她可疑。吟鵷在內心不斷地向鶯月君求助,卻只換來了這樣的回答:
“嗯……真是奇怪的女人,我從未見過呢。”
吟鵷在心裡暗暗叫苦。怎麼想,這話都是那女子該對她說的才對。不過好在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沒怎麼為難自己。她蹲下身,拿起一隻假人的手臂端詳一陣,又扔掉它,撿了半個人頭直起身,就著白日最後的天光好好審視一番。吟鵷稍微靠近了些,發現這位女子很高,與鬼仙姑差不了太多。她雖是長髮,卻在腦後低低地挽作一團,顯得幹練。
“我不知你是,怎麼來到這裡,不過,還是遠離此地的好。你是個普通的人類,這裡,卻是妖物的據點。你該回去了。”
說話的時候,她會在有些地方稍作停頓,就像是一口氣將一句話說完很費力氣似的。而且說實話,她的聲音令人覺得……有些蒼老。聲音是不會老的,嗓子若是保養得好,甚至年邁時仍能與少女無異,吟鵷家裡有很多老人的嗓音都很年輕。吟鵷猜不出薄絹下的女子多大年紀,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只是無奈地搖頭。回去?回到哪兒?
大約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女子問道:
“莫非,你是迷路了?”
吟鵷想了半天,只好點了點頭。這是一個很方便的理解。
“家在哪兒?”
吟鵷搖了搖頭,她不知怎麼回答。
“哦,你不能說話。”
天完全黑了,女子忽然轉身離去。吟鵷有些害怕,快步跟上了她。她隨手將“人頭”丟到一處,它磕在一塊石頭上,碎成數片,殘渣迸到吟鵷腿邊,她下意識地收腳。不過這位女子似乎只是在附近遊蕩,偶爾彎腰撿起什麼。吟鵷意識到,她在撿柴。於是她也在女人附近挑挑揀揀,試圖尋找一些能用的幹樹枝。女人的夜視力似乎比她更好,不一會兒,她就完成了自己心裡定下的任務。
她走到一處,將所有木柴嘩啦啦丟到地上。等吟鵷回頭的時候,火已經不知被怎麼生起來了。她抱著一隻手抓得過來的柴走到篝火邊,並彎腰將它們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後挑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坐在女子附近。鶯月君不知為何不說話了,這讓她心裡更加恐懼。
附近還有許多殘破的陶製肢體。火光將它們的影子放大,投射在殘垣斷壁上,看上去實在駭人。晃動的影子不知是火焰使然還是有些東西真的在動,偶爾會傳來陶片摩擦的聲響。吟鵷環顧四周,看了幾眼就不敢再回頭,於是盯緊了面前的火焰。眼睛有時候被燒得痛了,她就挪開視線,看看天上,偶爾瞄一眼那個女人。女人的帷幔撩到了帽簷上,露出一張冰冷尖削的面龐,年齡大約在二十過半與三十過半間,吟鵷猜不準。不論如何,她的聲音不該是那樣“蒼老”的。她明白了,那或許只是一種氣質,一種感覺,畢竟女人的語調是如此疲憊、黯淡、懨懨不樂。女人的顴骨微高,嘴角微微下垂,襯得眼神更為漠然,彷彿目空一切。可她看向女人的時候,卻發現她每次都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不知是視線壓根沒有挪開,還是真就這麼巧。這讓她心裡有點發憷。不過比起那些可怕的殘肢,這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森林裡的夜晚很冷,她伸出雙手烤著火,偶爾搓搓單薄的雙臂。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冬衣收在少得可憐的行囊裡——不如說就這兩件衣服。於是她取出那件雪篷。雪篷已經有些髒了,但在火光的照耀下,上面金線繡的桂花仍煜煜生輝。她試著在女人面前比劃了一下,表示詢問對方是否需要加件衣服。
“不用。”她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並做出回絕。
就在吟鵷剛披上時,她看出什麼,又說:“像你這樣……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火光前,吟鵷微微皺眉,不知如何回答。就算她現在能普通地講話,這個問題本身也令她感到無所適從。因為解釋起來太複雜,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淪落到這個地步。但不論如何,待在水無君準備的住處對她而言都沒有更多意義,她並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我是忱星,”女子忽然說,“但好像告訴你……也沒什麼用。”
話雖然有點傷人,但吟鵷還是理解了她的好意。她好像不如之前那麼冷漠了。忱星讓她再次想起了水無君,她也是那樣冷清而瀟灑的女子。不過,水無君比她話更多、更親切些。大概只是因為她與這人剛剛相識的緣故。
“那些偶人,我不是第一次見。我見了一個,在附近的鎮上,還會動。我追查過來,我發現它從靈脈來到那裡。你好像……靈力很強,會讓它們活過來。上一個,不知是怎麼動的,或許也有人來過……驚動了它。”
吟鵷睜大眼睛,覺得忱星的膽子真大。這些東西太可怕了,越像人的東西,越容易喚起人內心的恐懼。若是她自己遇上了,躲還躲不及,更別說去調查他們。她有些敬佩地看著忱星,忱星卻將視線放到篝火上。
“我這樣的人……被稱作遊俠。這些事,都是生意。我總得活下去。”
吟鵷微微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偶人是陶……尚未上釉,燒製成瓷。不過,也不知始作俑者究竟要做什麼,做到了哪一步。”忱星的聲音變低了些,彷彿自言自語,“它們沒有眼睛,但會回頭看向有異樣的地方,或許是……某種本能。”
的確,吟鵷想起來,在她從後方一路斬殺,趕到自己面前時,距自己最近的那些偶人都回過頭去,但它們的眼部分明是空的。難道是聽?也不應該,畢竟它們的裡面空無一物,不是說被捏出了耳朵就能聽見聲音的。不過照這麼說,有了眼睛也不一定看得見才對。她也跟著忱星一併思考起來。至於它們如何活動,至今令人毫無頭緒。
“這裡,有妖氣。”忱星接著說,“但不亂,大約……是很從容的妖物。那麼,它們只會對人類出手了。為何?它們倒是不會襲擊我。”
吟鵷的眼睛瞪大了些。她有些驚訝,難不成忱星不是人類麼?
“我大約還算是人,”忱星瞥向她,看透了她的心思,“只是不如你那般尋常。”
她一定不是什麼尋常人物,尋常人哪兒有幹這個的?說不定是什麼仙人,就像鬼仙姑那樣的。吟鵷看著她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憧憬。不過,忱星的眼中還是那樣死氣沉沉的。她好像缺乏一種……生的活力。
所以說,偶人專挑她這樣的普通人下手?真不知道為什麼,平凡竟然也成了罪過。吟鵷想著想著,便有些困了。她放鬆下來,才覺得渾身脫力,手腳都有些痠痛。想來可能是鶯月君借用她軀體的時候,用力過猛,做出了許多她自己做不出的舉動。也有可能“附身”這一行為本身就很費力氣……她也不是很清楚,只覺得自己忽然想到那兩個字,顯得又可怕,又貼切。可鶯月君不知去哪兒了,現在不論她思索什麼都沒有回應。
她太困了。在溫暖的火光邊,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她做了夢,在夢裡再度見到了鶯月君。這次,她使用的是一張憂鬱美人的面龐。她沒說太多話,只是忽然說自己有事要處理,而且是關於白天那些偶人的事。大約不會太久,只要她跟緊忱星,應該不會有危險。
這怎麼……真是亂來!怎能將一切寄託在初次見面的人身上?
不給她多說什麼的機會,鶯月君便匆匆讓她從夢中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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