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百九十八回:風中秉燭,白夜浮生錄,夜厭白,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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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的回憶戛然而止,雷聲在不斷的雨聲中時不時出現,令人心驚肉跳。原本以為小男孩只是在院兒裡玩,可過了一刻鐘他還沒回來。操心的爹孃坐不住了,想要出門看看。可除了大雨,還颳起了大風,連開門都無比艱難。出於理性考慮,尹歸鴻勸他們再等一等,至少等雨小點再出門尋人。別是人沒找回來,又搭了兩個出去。
夫妻二人心急如焚,卻知道尹歸鴻說的不錯,只是急得來回踱步,碗筷也顧不上收拾。到了後半夜,雨停了,當媽的急著出門,卻踩了一腳水。還是孩子的爹足夠冷靜,勸她現在不是時候,只能等太陽昇起來,天亮一些,路幹一些再找。於是女人便急哭了,埋怨起相公不讓她出門,若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當媽的也不活了。在屋裡的老人見不著孫子,再怎麼耳背也該能想明白。前半夜的雷鳴電閃令她大氣都不敢喘,甚至怕得緊閉了嘴,一晚上愣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東邊剛泛起一絲微光,夫妻倆二話不說便衝出家門,比村內的雞鳴更快。
說難聽話,整件事呢,與尹歸鴻沒有太大關係。不過,當初孩子他娘讓孩子出去玩時,似乎是刻意讓他迴避舅舅的話題。這樣一來,尹歸鴻又不能心安理得地拍手走人。何況這一家人好心收留他,提供食宿,他轉身就走未免也太忘恩負義了。他站在高處眺望的時候,發現山下有一處滑坡,將下山的路堵住了。若要清理,恐怕也得山上山下兩村齊心協力,花費大半天時間。回去的路倒是安全,但他不可能折返,他的目標是一路向南。
如此一來,他還是決定替那對夫妻尋找他們下落不明的孩子。雨雖然停了,但後半夜完全不夠這些降水蒸發,道路依然泥濘不堪。說真的,就算那孩子留下了什麼蹤跡,也一定被暴雨沖刷乾淨了。尹歸鴻仗著自己輕功好,飛簷走壁,藉著鄉親們的屋頂落腳。他的視力與速度,自然在那對夫妻之上,到了正午便有了發現。
在河邊的淤泥裡,他看到了一隻小布鞋。
這鞋子他有印象。昨夜撿地上的刀時,他就瞥到了那雙藍灰色的小鞋子。鞋很舊,上面有打了個補丁。這補丁被他娘繡成了一隻小小的燕子,黑衣白肚。當然,白色的部分已經泥濘不堪了,只能從整體上認出燕子的輪廓。尹歸鴻用大拇指摸上去,感到針腳很密。他確定這是小男孩的鞋子了,可他的人究竟在哪兒?
暴雨沖垮了村子下游的橋。若是水足夠平靜,他還真可以用輕功過去,只是現在水流泥濘、湍急,他沒有辦法。他的腦內已經浮現了最壞的可能:這孩子被暴雨捲走,衝到河裡去了,怕是屍骨無存。
不對……等等,他可能想錯了。
多年前的一個暴雨天,他自己不也正是在這樣的山中逃命麼?那時候,雨是在他走在山路上時下起來的,那這孩子也一定如此。畢竟天黑著,他不可能去村子邊緣的、危險的河邊。至於這個鞋子,有沒有可能是他很早就弄丟了,鞋被雨水衝到這兒來?
他望向相反的反向,心中不斷揣摩。
“喲,這不是……那個誰麼。”
有人聲傳來,他警覺地回過頭去。尹歸鴻攥了一把冷汗,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有人接近這裡,他怎麼能沒察覺到?看來他還是太放鬆了,不夠警覺,或者說,被其他事情擾亂了心神。但說話的人,他是認識的。那人站在河岸更遠處一塊高高的石頭上,雙手背後,看戲似的打量著他。
“佘氿?”尹歸鴻皺起眉來,“你怎麼在這兒?”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
“難不成這是你家地盤?管的可真夠寬的。”
從佘氿身後蹦躂出一個小鬼,十幾來歲,比那丟了的孩子大些。他從高高的石頭上勇敢地跳下去,穩穩落地。這個高度,就是一般的成年人也會猶豫,他可真是膽大妄為。比起那個丟失的孩子,這傢伙更不討人喜歡——從他說第一句話開始。
“你該不會是在做什麼好事吧?”
尹歸鴻不想和他多話。他知道,歿影閣的妖怪都對人類有著莫大的偏見,幾百年來一向如此。此地又沒有皋月君管束,他自然更有理由為所欲為。要向他說出實情,別說是幫忙,不嘲笑他幾句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不關你的事。”
“那你手裡的鞋子是偷誰家小孩兒的?真不害臊。”那臭小鬼竟蹬鼻子上臉了。
尹歸鴻不想與他們糾纏,準備往上游走回去。沒想到,佘氿卻突然對他說:
“如果你是要找一個孩子,我來的時候,在上游那個林坡那兒察覺到微弱的人類幼崽氣息。不過,我有點忙,顧不上管瑣碎的事。”
“……”
雖然見死不救大約就是他本人的風格了,但既然願意分享這個資訊,尹歸鴻對他的看法略有改觀。前提是,這是一條正確的情報。
“最好是真的。”尹歸鴻還是說,“謝了。”
“不用客氣,舉手之勞!”佘氿抬起雙手,一副樂於助人的熱心模樣。尹歸鴻知道自己不瞭解他,但總覺得有些可疑。不曾想,佘氿比預料中更快暴露出自己真實的面目。
“我們的研究還差很多素材。但現在,明目張膽地做些什麼已經不太可能,江湖各方勢力都察覺到了端倪,甚至許多隱歸的高手也紛紛重出江湖。我們只能四處排查,尋找可以下手的目標。這裡連著山,銜接了許多處村子,說不定……總有什麼合適的試驗場地。”
尹歸鴻怔在原地,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惱怒。
“你在擔心什麼?擔心自己人類同胞的安危嗎?”佘氿也從高處跳下來,接著說,“不過你放心,我的任務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我要去忙自己的事了。祝你好運。”
說罷,他領著那孩子便離開此地,朝陸地深處去了。臨別前,那小鬼還回過頭來,衝他做了一個難看的鬼臉。怎麼會有這樣不禮貌的孩子?初次見面,就這樣沒大沒小,一點也不討人喜歡。尹歸鴻皺起眉,決定不再管他,而是專注於找另一個孩子。
好訊息是,佘氿並沒有騙他。他來到河流中上游的樹林,很快就聽到小男孩微弱的呼救聲。這裡其實和他家沒有很遠,但落差很高,他家的房子在山坡以上。恐怕是下雨後,他急著回家,卻失足從高處摔了下來,掉在這一片林地裡。
他發現了那孩子。他一身泥巴,髒兮兮的,臉像個大花貓。他可憐兮兮地抽著鼻子,在見到他的時候便開始大哭。說是大哭,不過徒有架勢,他已經虛弱得沒法發出很大的聲音,流出很多眼淚了。尹歸鴻幫他檢查了外傷,面板多處被樹枝戳破,但都不深,估計也是這些樹枝為他的下落起到緩衝作用,才沒要了他的命。他扶著男孩起來,背起他,一步步回到了男孩的家中。路上,幫忙尋人的少數村民看到他,立刻派人通知他的爹孃。更多的人去疏通下山的道路了,若不是兩方同時動工的話,往南村的路要封更久。
黃昏時分,夫妻二人對他是千恩萬謝,當媽的更是準備跪下磕頭,讓他硬生生攔住了。他們說,尹歸鴻就是兒子的再生父母,要兒子認他做義父。他連連謝絕,笑稱自己還年輕,連戀人也不曾有過。至於那孩子的情況,經過檢查,發現右臂脫臼,左腳也崴了。他傷得很重,恐怕要在床上躺好幾個月才能走動。究竟是現在他的傷勢更嚴重,還是那時尹歸鴻自己的更重呢?不論如何,那位老獵人也是毫無怨言地照顧了自己很久,就像自己真正的父親。
父親、母親,還有其他家人,也曾不厭其煩、日復一日地照顧病榻上年幼的他,直到用硨磲的粉末將他孱弱的軀體治癒。可這一切,都被左衽門,和它幕後的元兇……
他感到胸口一陣灼熱,原本只剩餘燼的心臟死灰復燃,熊熊燃燒,要順著他的喉管噴湧而出。雖然這孩子爹孃懸著的心沉了下來,他的心卻無法安寧。
一家人盛情邀他多住幾天,他不好推脫。雖然嘴上應了下來,到了夜裡,他卻收拾好行囊,悄悄離開了院子。南邊通往山下的路並沒有清理乾淨,但比先前好上很多,尹歸鴻有辦法憑自己的身手離開。臨行前,他給孩子的父母留下一封信,大意是說,建議他們與村民搬離此處。有條件的話,讓周遭村落的居民也趁早離開。具體的情況,他沒有說明,只是說若長期留在這裡,或許會引來殺身之禍。他不知道佘氿和歿影閣在盤算什麼,只知道被他們盯上的地方,必然是凶多吉少。而這些淳樸的村民會不會相信,信了又會不會照做,他並不清楚。畢竟誰也不會因為他救了一個孩子,就對他無條件地信任,言聽計從。
世上總有好人,他不願善被惡蠶食鯨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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