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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寶是女人的魂魄,這話不論是商人還是文人雅士,似是都說過的。

喜歡漂亮的金銀珠寶是什麼天大的罪過嗎?對美好之物的追求不該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嗎?對事物貴賤的鑑別不正是人區分於獸最重要的地方嗎?霂希望全天下的男男女女,乃至魑魅魍魎都能明白這幾個道理。

兜兜轉轉,最終拿到的還是最初最想要的,真是意外之喜。世上值錢的東西很多,若有機會,她都會想方設法弄到手裡。世上誰人都靠不住,只有寶貝們是真實的。名貴的花草雖然好看,卻要投入太多精力,入不敷出,而且大多短暫。綾羅綢緞也是好的,但若是沾了汙穢或是無意被剮蹭,再怎麼修復,也不如一開始的好。時間久了,穿得多了,布匹也會開線、褪色,不比從前。而且衣物再怎麼多,穿的躺的不可能隨時去換,單是壓在箱底也沒多大意思。珍貴的樂器就更不用提,雖然光放在那裡就是有價值的,但還是交到真心喜愛樂器、能談會唱的人手裡,價值才最大。不過霂可沒那麼好心,只要這些寶貝都攥在她的手裡,那麼它們價值的天花板也就到這兒了,它們當下就是最值錢的,誰也別想重新定義它們的價值。其他的,字畫也容易放老,古董又過於笨重,雖然都是好東西,但終歸不如金銀珠寶最為輕便實在。它們是美的直接表達,也是價值的化身。

霂自然是喜歡金銀的,只是這些東西本身就與錢直接掛鉤,過於庸俗,若想讓金屬的價值更上一層樓,就要去考慮雕鏤的工藝。但那不就只側重於人工的造物,而無法體現貴金屬天然的美了嗎?雖然金銀本身的價值,她也是喜歡的,但能體現出自然的鬼斧神工,還是非寶石莫屬。上至高山純淨的石英翡翠,下至深海名貴的珊瑚珍珠,她都喜歡,乃至深愛。寶石是遠古歷史奢侈的饋贈,是無法復刻的歲月的造詣,甚至還有一些是血肉之軀的生命的孕育。尤其是這塊琥珀,比月長石色彩鮮明,比青金石質感剔透,是財富,也是凝固的時間。

琥珀的額飾,琥珀的扳指,琥珀的耳墜,琥珀的項鍊……被包裹晶瑩的藍色所裝飾,在這樣炎炎夏日中,即使是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也會感到清涼。

“我一定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了。”

正當她顧影自憐,對著鏡子自說自話時,鏡中突然多了一人的面孔。她覺得熟悉,但也沒那麼熟悉。興許……夢裡人的容貌,都是清醒時與誰的一面之緣吧?

“那可不一定。”

那面孔說話了,霂卻連頭都不想回一下。她懶懶地說:

“你懂什麼?美需要價值去襯托。精緻的面容與生俱來,就算學了什麼易容術,或者動了刀子,終歸不再是自己的。只有用這些值錢的飾品來做陪襯,你的氣質也便更昂貴了。”

“我可與你說不到一塊兒去。不過首飾這種東西,當然多多益善。”女人的面容與聲音同時改變,她接著說,“你想做什麼都隨你的意。比起你來,我實在可憐。原本到現世中去,就不能隨心所欲地展現我那麼多漂亮的臉,唯能憑衣裳珠寶稍作安慰。只是你給我的身體實在太過脆弱,我現在又只能來夢裡找你。”

“哎呀,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打碎的。你覺得它不結實,該找歿影閣去說。”

“你啊,單單拿魚,還不如拿魚竿來。你從歿影閣買來做好的偶人,卻不再做更多研究與改進,那自然一直是這個樣子。無庸氏買來了工藝與技術,到現在,即使偶人支離破碎也不會留下痕跡。”

夢境中的霂懶懶地磨著指甲,慢吞吞地說:“那你可以去找他們買。”

“若讓無庸氏獅子大開口,他們可比慳貪還要貪心。”

“畢竟是一個家族的胃口,怎麼能和我一個人比?”

“我瞭解他們,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不過你也真是的。每次拿到新的身體,不出多時,又要跑到你這裡換,有時候你又會開些我沒興趣的條件,這也並不長久。”

霂指責道:“你若更愛惜自己一些,就不會讓自己受傷了。”

“陶瓷本就是脆弱的東西呀。你收藏數以百計的瓶瓶罐罐,自然知道保管有多不易。”

“也沒有很不容易……找個空曠的地方,放在架子上就行了。平時就在那裡吃灰,只要沒有地震山洪什麼的,出不了什麼問題。”

“你就喜歡幹那些老鼠攢倉的事。”鶯月君沒好氣地白她一眼,“不知多少年以前,我也是有過活生生的軀體,還有很多——儘管我早將那些記憶拋卻了,甚至那些也算不上是屬於如今的我的記憶。我就想要一個能跑能跳的軀殼,為何比登天還難?只能在虛幻的世界裡度過漫長的時光,水月鏡花般毫無用途。我總不能像你的古董一樣,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

“我說你啊,不如直接去找皋月君算了,讓她給你個結實些的。你是她的同僚,找她應當容易,哪兒像我一樣難於登天。”

“你當我沒問過麼?我可是沒辦法,才找到你的頭上。我在歿影閣儲存偶人的村子裡,見到那些東西時,就意識到它們是歿影閣的東西。那時候,我所寄宿的軀體的主人有著不錯的靈力,我能借此感覺到,附近有通往青璃澤的靈脈。我急匆匆地便去了,滿懷欣喜與皋月君在夢中相會。到頭來,還是被潑了冷水,熄了熱情。”

“為何?”

“精心製作的偶人,不是沒有。用那種工藝製作出來的軀殼,不論鈍器或法術都不會輕易使其傷殘。但,那是她自己親手所制的第一個偶人,心血與手法都頗有講究,還有法術加護。之後所有的偶人,都是固定的模子燒製。她為第一個偶人注入了意識,讓它為那些粗製濫造的傀儡上妝,使它們看上去更接近人類。但因為法術的失控,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那最精良的上妝偶人如今下落不明,她也沒有精力去做第二個了。”

“我好像也確實聽她手下說過有這檔子事……之後他們才直接將成品賣掉的。”

鶯月君嘆了口氣,滿面愁容。說話的這段時間,她不知道又換了幾張面孔,霂也並沒有留心。鶯月君看著那些打磨好的晶瑩的藍色飾品,便問她:

“你找到合適的匠人了麼?”

“還沒有呢。真讓人難受,費盡心思拿到手的東西,竟只能在夢裡穿戴。我找的好幾個老熟人,剛拿到東西的時候信誓旦旦,說是能給我打最好的首飾,結果呢?一個兩個,連切都切不開。我現在也不追求什麼手藝了,隨便什麼人能把它砸碎就行了。”

“我早跟你說過,法器不是那麼容易破壞的。”

“硨磲不就被磨成手串了麼?怎麼琥珀就不行。”

“那是尹家的手藝,現在當然失傳了。何況,他們最大程度地保留了法器的靈力,順其天理而解構,你光想著拿錘子打個稀碎,當然沒那麼簡單。”

“那我該怎麼辦?尹家都絕了後了。”

“還有一個毛小子,似乎是當年神無君大意放走的。不過那時他只是個孩童,對家中的事一無所知,恐怕就算你現在找到他也沒辦法。”

霂氣餒地癱在綾羅軟墊之中,伸了個懶腰,像個疲憊的大貓。鶯月君也不知是不是在開玩笑,她這樣說:

“既然法器都是堅硬無比的,不如你再弄來一個,兩兩相撞,總有個能碎吧?”

“說什麼呢!且不論你這方法有多邪門,我拿到一個就費勁得要死,何時才能得到另一個法器呢。不過,你剛才提到神無君……”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傳說中,他的刀,是不是連龍珠都能破壞?”

鶯月君挑起眉,笑出了聲:“天呢,你可真會打主意。”

“舉一反三。”霂伸出三根手指,“既然他的刀,是過去的水無君打的,那是不是說明六道神兵也能做到?”

“你可真敢想。”鶯月君搖了搖頭,反應談不上樂觀。

霂從軟墊上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我說真的。這是不是很有道理?不如這樣吧,你告訴我上哪兒能找到其他刀劍,或者乾脆幫我拿來。在這前後,不論你的軀殼被破壞多少次我都將新的隨便給你!”

鶯月君扶住額頭,一副頗為困擾的模樣。

“我怎麼覺得,你又是在挖坑讓我往裡跳呢?”

“唉,你就幫幫我吧!這不就像是做好了熱飯,卻不給人碗筷一樣難受嗎?”

“你這女人……唉。要說六道神兵,業·劫在朽月君手上。”

“我不認識。”

“怨蝕在無庸藍那裡,魘天狗的眉心。”

“我才不要和牲畜打交道。”

“燼滅牙,似是在尹家遺嗣的手中。”

“說得簡單,這上哪兒找呢?”

“斷塵寰在一位仙人手中,他被稱作凜天師。”

“哎呀,這不是更難找,也更難借了嗎?”

“切血封喉的話,在另一位惡使那裡。”

“你是說殺吧?雖然只是個孩子,但他殺氣太重,我和這種人處不來呢。”

“……這這那那的,可真難伺候。啊,對了,風雲斬的話,我倒是剛和它的主人見過。它的主人是個普通的人類,周圍卻有幾個妖怪相伴,也不算好對付。”

“真的?說來聽聽!人類可就好辦了。”

“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我只知道他想去哪兒……好像,是南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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