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二百七十六回:暗藏殺機,白夜浮生錄,夜厭白,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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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

問螢剛喊一聲,謝轍立刻注意到寒觴的異樣。他流了鼻血,額上還有汗。

“切斷妖力!”

“……切不斷!”

他們慌了神,一時有些無措。但謝轍反應還算快的,他原地抽出風雲斬,一記劍氣甩向寒觴。他立刻被這股劍氣彈開,整個被直直打到骸骨堆裡,發出“喀啦啦”的聲響。不少灰塵被揚起,他掙扎著爬起來,止不住地咳嗽。問螢連忙跑上前幫忙。

“咳咳、咳——老謝,我真是謝謝你啊!咳呃……”

“不客氣。”

簡單粗暴的方法往往有效,就是有些傷感情。謝轍將劍收回鞘中,轉過頭繼續審視這一面石壁。切斷寒觴的妖力供給前,他所傳輸的力量夠法陣再顯形一次。這次與之前一樣,仍是幾道赤色流光擴散開來,像是日升照過特定形狀的水漬反射的光澤,不快不慢。

“連不知火都不能喚醒它麼?”

皎沫緊張地看了走來的寒觴一眼,說道:“這只是很小一部分。若要讓它將你全部的力量掠走,可不是一劍就能彈開的事了。唔,你……你的耳朵?”

寒觴立刻摸到臉側,作為人類的耳朵果然隱匿蹤跡。他的手向上摸去,碰到一對毛茸茸的尖耳朵。問螢又指了指他的身後,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他尷尬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趁機將這些象徵妖怪的部分藏了起來。

“別逞強了,你連人形都維持不住。”謝轍嘆了口氣。

“那是我大意了。”寒觴伸手清了清嗓子,“咳……行,不說這些了。總之這個法陣,你看清什麼樣子沒有?”

“看了個大概。這法陣果真十分龐雜,若要完全弄清其原理,就算對著完整的陣,少說也要十年九載的。妄語雖是妖怪,可今年……才多大歲數?”

“比你大點兒吧。”寒觴道,“但也大不了多少。”

“雖說建立子陣的可能不大,可我們不能掉以輕心。至於現在怎麼辦……”

謝轍聲音越來越小,陳述逐漸轉為自言自語。他還沒想好,話便也沒說明白。這時候,問螢伸手摸了摸石壁,感慨道:

“那個叫摩睺羅迦的什麼神,竟然能懂如此晦澀的東西?這法陣該不會是它找人畫的吧?不然,一條大長蟲沒手沒腳的,怎麼刻這陣呢?還是說,它附身在自己那個神官身上,拿工具一點點鑿出來的?就算這樣,這也是個大工程呢。”

謝轍看了一眼寒觴,艱難地說,“你妹挺有想法的。”

“……她沒見過什麼世面,你要理解。”

“我不理解,”問螢自個兒說,“到底是什麼意思嘛?我說的不對咯?”

謝轍思考著解釋道:“這法陣的確不是蟒神繪製的,而是當年曾與它廝殺的六道無常:桜咲桃良·鶯月君所作。原本法陣的目的是用於將它封印,並化解它的精元,沒想到最後反被它掌握主權,篡改了其中的內容。它透過走無常的法陣學習到很多東西,併為己所用。現在的陣,已與那個走無常所作的截然不同。”

“哇……那,蟒神學會了人類的陣法嗎?”

“呃,陣法是很複雜的東西。它是靈力的載體與反饋,是獨立存在的一種體系。每一個陣法的紋路都有自己的規律,它們有條件地反饋法術的具象形式。蟒神不需要刻意構建什麼文字與圖形,它所做的僅僅是施法,並將其鐫刻在實體上作保留。至於最終呈現什麼影像,與它的個體意志無關。人類研習法陣,所學的正是它們反映出的規律。正如世上本就有紅色,因而說蘋果是紅的;而不是先有蘋果,人們才說世上有紅色。”

“好像懂了,好像沒有。”問螢老實地說,似懂非懂。

“嗯……算了。陣法是很複雜的東西,倘若你以後有興趣學,我們再議。”謝轍把手抬起來,指向石壁後又掠過身後的骨堆。“當務之急,是想想我們下一步怎麼做。”

在地下,冥思苦想的是他們;而在地上,親臨戰鬥的人沒工夫想太多。無庸氏的偶人真像不滅的蝗蟲,連那些活人勞工都不知道,在角落裡還藏了那麼多“怪人”。它們實在太結實了,就算是人體的構造也不該這麼牢固。不論刀還是拳,神無君打上去的時候,都明顯地感到偶人的釉質吸收了他的力量,讓他的手像是揍在了棉花上。霜月君也並不輕鬆,她幾度想召天狗作戰,卻在看到倉皇的人群時猶豫再三。

“根本是給那廝當猴耍。”神無君用力卸下一個偶人的手臂,對霜月君說,“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再不控制局面不知要出多大亂子!”

“……好。”

一念之間,雪白的妖物從天而降,像是天邊巨大的雲團衝向地面。陰影逐漸擴大,勞工們慌不擇路地尋找掩體。天狗落到地上,也不知該從何下腳,雖然場地寬闊,但實在施展不開。一直在一旁看戲的妄語拍了拍手,幽幽道:

“我就猜你們沒這個耐心。那麼記好了,是你們先按捺不住性子,並非我等尋釁滋事。”

也不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從側方襲來一團黑影,快得誰都沒看清。等那影子將白色的天狗撲得老遠,四周的火把才晃悠了一下。那是雪天狗的同類,只是它散發著不祥的氣息。不遠處傳來一陣嗚咽,霜月君的天狗在掙脫後,竟三兩步繞回這邊,不做反擊。它就這樣緩慢地挪動,繞到場地的另一邊去,口中雖然發出呼呼的震懾,行動上卻不進反退。

“你在做什麼?!”

霜月君真覺得不可思議,她從未見它這個樣子。他們並肩戰鬥了那麼多年,作為她最優秀的式神與夥伴,它從未退縮。哪怕在面對比自己大上數倍的強敵時,它也從不服軟,對霜月君的命令也向來毫不猶豫。但今天為什麼……

“不怪它。”神無君冷冷地注視著那個漆黑的怪物,“死而復生之物,根本算不上什麼勢均力敵的對手。人在看到人屍走動也不會安心,對死亡的恐懼是任何生物求生的本能。或許單純的廝殺並不能讓誰察覺什麼,但對它而言,魘天狗是死的化身,理應警覺。”

“可這樣一來——”

“你的命令可以讓它死鬥。”

“……我不想做這種事。”

“我知道。”神無君瞥她一眼,“所以,拔刀。”

魘天狗步步逼近,純白的天狗不再後退,但它似乎對自己並沒有信心。它壓下頭,喉中滾出警告的嗚鳴,爪子上的尖刺深深叩進土壤。霜月君的嘴開了又合,手上卻沒有任何動作。

“我的刀沒了。”

神無君猛一扭頭,面朝著她。隔著帷帽,霜月君都被那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她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吞吞吐吐地說:

“我無意隱瞞,本想早點告訴你們……但從白天到現在,一直沒有機會。”

“哪兒去了??”

神無君側過頭,果真發現她的那邊腰側空無一物。他本能早點注意到的,但先前他很少從激烈的戰鬥中脫身,並沒有額外的精力去發現這些細節。

“被、被……”

霜月君吞吞吐吐,她有些緊張。這麼多年,她很少像是被長輩質問的犯錯的孩子。她話音未落,神無君突然一掌將她推向別處。這力氣著實沒與她客氣,她還沒反應過來,便重重摔到了後方的一棵樹上,脊柱和後腦勺震得發麻。緊接著,她聽到“咔嚓”一聲巨響,十分刺耳,令她心頭一緊。霜月君努力讓視線聚焦,終於意識到剛才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

魘天狗不是衝著自己的式神來,而是他們二人。在那鋒利的巨爪朝這邊揮來的剎那,神無君沒有猶豫地將她推開,自己被狠狠拍向別處。他整個人磕在岩石上,脊椎折斷時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的身軀完全彎折,跪下的雙膝還朝著石塊,上半身像是下腰一樣完全翻折,後背交疊,幾乎沒有一點距離。這場面足以令任何看到的人覺得驚悚,隨即一陣骨痛。

帷帽的布翻下來,露出他沒有情緒的臉。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從那雙嵌在臉上的、黑白倒錯的眼眸裡,看不出什麼波瀾。他還是那麼年輕,似乎從未老去。

神無君開始重新構築自身的骨骼順序。將破損的癒合,將錯位的復原,將折斷的重新挺直。這段整理骨與肉的過程中,不斷髮出細小的咔嚓聲,實在算不上悅耳。他的動作也有些奇怪,令人看著彆扭,像是衣服裡鑽進去一條蟲。他很快重新站起來,而魘天狗直直奔來。在它即將靠近的那一刻,神無君單手一甩彎刀,一道黑色的刀氣橫衝直撞,穿透魘天狗的身軀,斬過前方目所能及的一切。

死過一次的天狗自然不會死第二次,但它著實受到阻力般放慢了速度。刀氣將它虛幻的身體斬斷,切面散發出深藍的粉塵與薄霧,又在刀氣穿過時重新貼合,恢復如初。但這個角度的確是神無君計算過的,穿過它的刀氣勢如破竹,將不遠處的妄語攔腰斬斷!

咔!

那身體支離破碎。一顆眼珠骨碌碌地滾到一邊,瞳孔放大的同時褪去了藍,只留下黑。與此同時,周圍所有活動的偶人,包括被兩個天狗踩斷的、在地面掙扎的肢體,也全部失去了行動能力,迴歸死物。

“是假貨!”霜月君高聲道,“我們都被騙了!”

“又是替身。”神無君收回了刀,不悅地說,“還是被擺了一道。我們有麻煩了。”

“你的眼睛也看不出他是人還是偶人?”

“看不出。我懷疑他在替身裡摻雜了自己的血肉作為‘本質’,用來混淆視聽。”

周圍的勞工一片譁然,這次連一丁點議論聲也沒出現。他們不過是一群討生活的普通人,被這樣的場面鎮住是很正常的事。有被誤傷的勞工發出哀鳴,大多數人被嚇得不輕,面色煞白,說不出話。少部分膽大地從掩體後冒出頭,面面相覷,戰戰兢兢。

“小、小心啊少俠!”

有人這樣說。神無君回過頭,看到魘天狗如公牛般將前肢在地面上摩擦。他與持傘的霜月君並肩而立,道:

“先送它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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