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三百二十二回:行若無事,白夜浮生錄,夜厭白,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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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沫不見了。

她是突然消失的,就在與卯月君分別不久後。那天他們在一家鎮子歇腳,按照慣例,皎沫與問螢住在一間屋子,而謝轍和寒觴住在一間。第二天醒來,皎沫夫人便無影無蹤了。問螢以為她像往常一樣,早早醒來替大家買些吃食回來。但等了很久,直到太陽高高升起,皎沫夫人也沒有露面。

謝轍有些擔心,擔心她遇到什麼麻煩。這樣的顧慮是正常的。雖說城鎮算得上安全,至少光天化日之下,沒有誰敢對皎沫夫人這樣有些能耐的“妖怪”下手。可這也難說,畢竟無庸氏已經將這麼危險的訊息放了出去,皎沫還獨自一人行動,委實是欠考慮。

不如說,他們都欠考慮,沒能想到她所能面臨的情況。

不能再等了。還未吃午飯,幾人立刻動身出去尋找皎沫的蹤跡。在人多的鎮子,他們倒是能稍微放心些,分頭行動。謝轍問了鄰近的早點鋪子,自然是沒有一人見過;問螢和寒觴嗅著氣息,想追蹤皎沫的去向,卻發現他們根本做不到。她似乎有意隱瞞了自己走過的路。到了中午,街上又熱鬧起來,人一多這氣息便更無法辨識了。就連在客房裡,問螢也只能聞到淡淡的、海的氣息。

話又說回來……

皎沫夫人,真的有屬於自己的氣息嗎?

她們是鮫人,與人類和其他陸生妖物多少有所區別。而日夜相處又讓他們放鬆警惕,沒有牢牢記住屬於皎沫的氣息。這太奇怪了,任憑問螢和寒觴如何回想,也記不起來。倘若是皎沫再出現一次,他們八成還能重新記起那熟悉的味道,可她當真不見了,毫無預兆。

預兆嗎……也許是有的。他們開始回想起這些天皎沫的表現。記憶裡,她似乎變得有些沉默寡言,注意力也難以集中,時常要多喊她幾聲才能回過神來。她偶爾是會這樣,所以三人都沒有放在心上。硬要說,便是對卯月君那番話的思考了。幾人都輪番勸說過她,不要太過糾結於這個問題,沒有人會唾棄她。不論是誰上門找來,他們都能對付。

但她還是離去了。究其原因,他們能想到的只有這些。

到了晚上,他們一無所獲地回到住處。三人默契地聚集在姑娘們的房間,誰也沒先開口說話。找了一天的人,他們都口乾舌燥。只是茶水就擺在桌上,他們連倒的心情也沒有。

“她……會去哪兒呢?”

終於,寒觴還是先開了口。

“不是說過了嗎,沒什麼可怕的……她怎麼就不明白呢?”

謝轍輕嘆一聲,說道:“或許她覺得,不明白的人是我們。”

“……何以見得?”

“皎沫夫人……是難得的善人,甚至比很多人類更具備人性。她選擇離開,我傾向於朝著好的方向理解。若往壞處想,我的腿被無庸藍的兵器傷過,他如今能隨時掌握我的動向。所以他將情報提供給想捕捉鮫人的人,這輕而易舉。那麼對夫人來說,最安全的方法當然就是對我敬而遠之,這樣麻煩只會落在我們身上,不會波及她。”

“她才不是這種人!”還未說完,問螢便打斷了他,“她肯定會想到,麻煩找上你,她留下才是增加戰鬥力的方式……她肯定不願意因自己帶來的麻煩,給旁人造成困擾。”

“嗯,你說得對……但請聽我說完。”謝轍抬起手,輕輕向下壓了壓,示意情緒激動的問螢冷靜下來。“她會考慮很多事,考慮很多……我們也考慮不到的事。倘若說,她留下來才會讓我們成為靶子,那是因為,敵人的目標是她。若她不在,這麼一來二去,人們也會懷疑妄語情報的真實性。”

寒觴乾笑道:“哈,妄語……怎麼會說實話呢。”

“所以……她才選擇離開嗎?”

“這只是一種可能,也許還有其他的原因,我們不得而知。但不論如何,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如果她決意如此,恐怕我們再怎麼找,她也不會讓我們發現。”

“硬要打聽也不是不行。”寒觴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但若這是她自己的意願……”

“是啊,你能想到這點,我有些意外。”謝轍坦言。

“什麼意思?”

“就是……你會想到尊重她的意見。以往的你,或許不太會考慮當事人的想法。我以為這句話,今天要由我來說。”

謝轍說著說著輕笑一聲。倒也不是輕蔑,只是有些無奈,但同時又對寒觴的發言產生了一些……認可。寒觴的眉頭皺得更緊,他莫名地問:

“很奇怪嗎?你就當跟你混久,有點長進了吧。可她真不是被誰綁架的麼?說實話,這讓人難以安心。”

“若她真是被綁走的,應該會極盡所能留下一些痕跡……但沒有。當然我們也不能完全寄希望於此。就算走,她也應當留下什麼信件才對,她不是這般欠考慮的人。”

問螢小聲說:“可是……她近日一直與我們在一起。若她真急著離開,說不定,沒有時間寫信?”

“……不無道理。唉,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知道她沒事。”

“是啊。若是有機會,我們該委託六道無常注意她的行蹤。畢竟除了黃泉十二月,誰也不值得相信……”

謝轍幽幽地嘆了口氣。今天他們幾乎什麼也沒有吃,但誰都沒喊餓。比起一天一夜的激戰,這樣沒頭沒尾的變故才更令人疲憊。三人又都不說話了,只是不約而同地看向窗外的月亮。今天的月亮並不圓滿,但格外明亮。

被月光照耀的海沫啊……

寒觴不禁回想起那個名字的含義。他攤開手,一團紅色的火焰在掌心上灼灼燃燒。屋裡變得更加明亮,連燭燈也黯然失色。謝轍和問螢的目光從月亮上挪到寒觴的手心。很快,這團火光化作藍色。問螢有些驚訝地看向兄長,但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這藍色的火光使得屋內變得清冷,普通的燭火無法與其爭輝。

那天在海面上燃起的不知火,帶來了獨一無二的青海奇景。

或許此生再無可能見到第二次了。

他們最後的猜想,倒是迫近真相。好訊息是皎沫當然沒事,她也當然是自發選擇離開。對於她這樣的人,做出這種行為不難理解,要不然謝轍他們也不會只花一天就接受了這種可能性。不過那三人不知道的是,曾在謝轍腿上留下傷痕的那一劍,在更早些時候已經劃過了她的面頰。她本想告訴他們的……但知道這又有什麼用呢?

妄語還是能找到她,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她只是蹭破了點皮,如今傷口已經癒合,但算不上完全治癒。因為在強光的照射下,還是能看到她面頰上一層細細的線條。這線條若是乾重活的粗人隔著繭摸上去,當然是毫無感覺。但若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那細皮嫩肉定能察覺這條微不可見的裂紋。

臉上的裂紋……

它或許永遠也無法消除。倘若是用一些特殊的手法,說不定能將它遮擋起來。但也沒什麼必要,畢竟這本就是不仔細看便無法察覺的東西。而且僅僅是遮擋外表,並不能完全抹消它的本質。水無君的神兵無可挑剔,這一點,數千年的風雨已充分將其證實。

怎麼辦呢……接下來該去哪兒?實話說,她離開的時候並沒有考慮。等她考慮清楚,怕是為時已晚。還不知那些好心人要因為自己遭遇什麼更多的麻煩,還是早早離開的好。難不成真要回到南國的海域去?家人們早已往更南處去了吧。她在南國,也並沒有從水中得知家人就在附近的低語。

而且她當真能再回到大海里去嗎?

十年……這十年她已獲益良多,尤其認識了這些有趣而正直的人們。她如今的壽命,在人類之中還遠不能被稱作年邁,就這麼離開,未免太不划算了。她本想像個正常人一樣壽終正寢,度過充實的一生,見證大江大河,也見證人情世故。但這何時才是個頭呢?她何時才覺得滿足呢?大陸上的光景,總能讓她耳目一新,枯燥的海洋的千年的生活也不可比擬。

今晚的月亮可真亮呀,像是為她照耀前進的路。走到這個時候,皎沫一點也不困。不知是否與月色有關,她甚至覺得精神十足。妖物都是喜陰的,或許連自己也不例外。走在鋪滿銀光的小徑上,她的腳步變得如此輕快,就好像她並非離別,而是正在造訪故友的路上。

“您看上去可真精神呢。”

陌生的聲音。皎沫立刻停住腳步,繃緊了全身的神經。是殺手?當真是的話,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應付得來。聽聲音似乎只有一人,但他竟然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傳達出能被自己察覺的氣息。若是這樣的人,有再多藏在暗處,她也應付不來。

“借一步說話。”她淡淡地說。

“你不會真以為自己一走了之,他們就不會被無庸藍糾纏了吧?”

那聲音的主人還沒有出現,卻淨說些令人揪心的話。這很有效,皎沫微微攥緊拳頭,也不急著讓這位不速之客現身了。她對空氣質問道:

“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你不會真以為,無庸藍盯著的人是你吧?”這男女難辨的聲音令她開始煩躁了。一陣故意似的停頓後,那聲音接著說:“所以你才覺得,自己一走了之就沒事了?真是天真吶。你該不會忘了,被那可怕的兵刃所傷之人不止你一個吧?那人傷得,恐怕也比你更重吧?”

記憶中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真是的,稍微被說上幾句,就覺得自己能拯救誰了。你這種自毀的美德,實在配不上我的讚美。”

“我不需要你來讚美我。”皎沫堅定的說,“不論你是誰。”

“不論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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