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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月君和瀧邈走在路上的時候,天突然就飄起了雪。這一帶下雪算不上稀奇。距離過年還有一陣兒,這一片荒丘已經迎來了第四場雪的洗禮。每一次雪下得都不大,剛積起薄薄的一層,一夜後便輕易消融。興許這一次也一樣。
“你也覺得,我是在欺騙孔令公子的感情嗎?”
瀧邈腳下一怔,很快又邁開步子。他分明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但卯月君就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她似乎總能這樣。不過,他並不真這麼覺得,只是腦子裡正在找一個體面些的說法。渾渾噩噩地想了一陣,他才反應過來,赤真珠其實已經回到卯月君的手上了。
可實際上,就算那東西不在卯月君這裡的一段時間,他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同。很多時候,卯月君還是能看穿許多人們不會說破的東西,就像是她與生俱來的某種天賦。
“我不這麼覺得,”瀧邈說,“或許您從我心裡聽到了什麼,但……我覺得我該辯解。”
“沒事,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你沒有這麼想,你甚至想為我開脫。但你其實不必這麼做。”卯月君輕笑了兩聲。她總是那麼溫和。
“您的意思是……”
“實際上真去這樣定義我,也沒有什麼錯。”
瀧邈大為錯愕。這種所謂欺騙與利用,說出去實在太過難聽。他承認自己對卯月君是會偏袒一些的,因為這麼多年來,他對她的經驗判斷全然相信。作為六道無常,卯月君的處事風格、工作效率、待人接物的原則都令他信服,這也是瀧邈為何能追隨她這樣久的原因。雖然直到現在,他也沒能完全領悟到這種發自內心的真善美如何指引他的行為,但至少,他可以姑且將這樣的行為定義為真善美,從而為自己定製一套好的準則。
一開始他們也不是這樣和平的……瀧邈處處懷疑,處處警覺,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人性與妖性。這也不能怪他,他那生而為“人”的短暫過去對他影響太多、太深。後來,他作為一名旁觀者,親身注視著卯月君的一舉一動,才慢慢為她的行為與成果所感化、折服。
好像也沒有那麼……那麼感人。但現在的他,比起過去的自己要好上太多,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而且一路走來,他早就對自己半妖的身份不再迷茫了。泰然接受,坦然處之,世上沒有什麼問題能再使他困惑。
呃,偶爾,也是有的。
“您難道真覺得自己是……自己,在,利用孔令公子對您的感情?因為他留下了前世今生的一些……夙願?可那也是他自己——”
“看,你對他的要求便嚴格許多了。”卯月君倒也不是責備什麼,她輕柔地說,“我們對視為自己的群體,總是要格外寬容。但我會對自己說,這件事從客觀上看,我的確像是在利用對方一樣,這點我是承認的。即便孔令公子未曾對我提出什麼期待,我卻還接受了他各種各樣的幫助,甚至會託付對方為我做些什麼。”
“可,他怎麼說都是您生前曾經……”
曾經愛慕過的那個妖怪的靈魂。卯月君知道他想說這個,便搖著頭,接著說:
“以靈魂本身分辨個體,是妖怪們會做的事,人類有所不同。再怎麼說,我身為六道無常,也是人類出身。人類一生中經歷的種種,都在對靈魂進行打磨。甚至可以說,當一個人剛出生時,與他到晚年離世時……即便沒有輪迴轉生,他的靈魂也有所不同。這之中細微的偏差,是妖怪的眼睛再怎麼也看不出來的。”
“所以……您認為,孔令公子與您曾愛過的妖怪,是毫無關係的。”
“是了。他們是不同的——即便靈魂同源。至少在我眼裡是這樣沒錯。”
“那、那您……”
“如今的他有權有勢,又是那樣一個有能力的妖怪。對他來說,在一些事上對我們進行幫助不過是舉手之勞。當然,我不能真正以無所謂的態度去看待。我是感謝他的,感謝他付出自己的時間精力,為我們做這麼多事。我也很清楚,實際上所謂為我們做的事——便是為世人做的事了。不論是人類還是妖怪,只要是紅塵之中的芸芸眾生,都是有益無害。”
瀧邈不太明白。他追問道:“這麼說來,即便說難聽些是利用,不也是好事一樁嗎?您又何必對自己加以貶低呢?”
“因為這非我本願。”卯月君的腳步慢下來。
“但他是自願幫您做事的。”
“那一天會與他相遇,是我占卜後得到的結果。我知他會出現在那裡,只需我們恰巧路過,接著一切都會水到渠成。我的良心是感到歉疚的,你明白麼?我知道我在做一件錯事,他本不該遇到我,而是繼續當他逍遙的領主,指不定能在後世留下名姓。但我就是這麼做了,我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藉助他前世之緣的藕斷絲連,為六道無常的工作效力。這是合理的麼?若不是這層感情維繫,他又是會主動幫助人類的妖怪麼?利用就是利用,無可辯駁。”
瀧邈感到有些混亂。他不知該說什麼,但他總覺得,事情不該這麼難堪。
“我是會賠罪的。”卯月君又說,“暫時還不是時候。”
半晌,瀧邈只是尷尬地憋出一句:“他會原諒您的……”
“是呀,他是那樣有風度的公子。否則,也不會成為掌管一方水土的、令妖物們信服的‘山大王’。即便是歿影閣的人對他透露那些所謂的事實……他也沒有一絲動搖。這一切,也在我的考慮之中。他是那樣堅信,如今對我生出戀慕的,是他自己的、獨一無二的心。”
“您……聽到了?”
“怎麼都能想到的。”
瀧邈覺得有些微妙的難過,但具體又說不出什麼。雖然這傢伙對自己說話難聽,尤其總是刻意擠兌他,就只是因為自己離卯月君太近——如此不成熟!可他的的確確又是某種程度上的……好人。他該佩服他,也該感謝他。
“罷了,先不說這些了。當前我們的任務,是要找到惡口才是。”
“啊,對。”
差點忘了,他們來到這一帶荒郊野嶺,正是因為得知了惡口之惡使在附近出沒的訊息。他曾經是人類的小少爺,後來因佘氿從中作梗,將他變成了承載著過多記憶的……或許該名為縋烏的容器。卯月君告訴瀧邈,這種行為是極其危險的。或許現在的惡口承認了自己作為縋烏存在的身份,而實際上並非如此。佘氿曾與同僚對他的身體進行了“調整”,這對他的靈魂也造成了損傷——甚至是故意為之。如今,他的靈魂是如此不穩定,隨時有支離破碎的風險。這聽上去對人類而言是好事,卻沒那麼簡單。那些植根於新鮮靈魂的記憶,會誤以為自己是真實存在的什麼人格,從而對本體產生佔據的慾望。可到最後,他誰也不會成為,誰也無法扮演。像人類中的瘋子一樣失控且癲狂,說不定就是他的最終狀態了。
但,這也不算唯一的結果。
“佘氿那麼相信,屬於縋烏的部分會佔據全部麼?”
“他了解自己的故友,所以……他堅信縋烏能做得到。何況在他的記憶中,屬於縋烏的部分是最深刻、最沉重的,因此在這少年體內,縋烏的人格始終佔據主導。”
“真是不可理喻,”瀧邈感慨道,“這真的是摯友能做出來的事麼?簡直……簡直像是鬥蠱一樣!”
“別忘了,佘氿可是歿影閣的人。”
很快,他們看到了——看到了那個在荒涼山丘上漂泊的少年。他穿著藍玄交錯的衣裳,樣式看上去很是精緻,大約價格不菲。不論是佘氿送的,還是他自己設法搞來的,遠遠站著都能嗅到一股銀子的銅臭。在“虛榮”這個方面,他們可真是捨得下血本啊。
“您還沒告訴我,您準備怎麼做?”
“告訴他真相。”卯月君的眼睛直直盯著那個少年,“那位大人知我並非善戰之人,有你跟著也只是以防萬一。我上報喚魂儀式的結果後……祂也將之後的事都委託給百骸主,這便證明,我們的人手確實不夠了。祂怎會輕易將重要的事託付外人?想來讓我們對付惡口這般危險的孩子也是無奈之舉。但既然那位大人將此事委託給我,便是信任我們的行事風格。”
話音剛落,那遠處的少年忽然回過了頭,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動靜。但這距離還十分遙遠,他是如何察覺他們就這樣靠近的?雖然,他們也沒有隱藏行蹤的打算。
“真的要直白地……告訴他?”瀧邈皺起眉,“您說過,在南國的時候,神無君可是與他真正交過手的。他是那麼危險。”
“所以,就拜託你隨機應變了。”
“好。”
說罷,瀧邈往前走了一步。卯月君突然拽住他,讓他不要再前進。瀧邈回過頭,茫然地看向她。卯月君指著他眼前的位置說:
“他佈下了蛛絲,所以能察覺到我們。你再往前一步,那附近的絲線收攏,便能將你絞碎。啊……真沒想到,縋烏的人格已經強大到將人類之軀改造至此的地步。不過,這與佘氿他們之前準備的法術也有關係……”
瀧邈一怔,便不敢再前進一步。如此細節,連自己都不曾察覺,卯月君是如何知道的?可一想到赤真珠就在她的手上,或許這個距離恰好能讓她聽到什麼……那這也不難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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