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五百一十七回:心中有數,白夜浮生錄,夜厭白,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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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赤色植株散發出粒子狀的微光。顏色亦是鮮紅的,更暗沉些,像是有微小的血珠從它的表面滲透,擴散到空氣中,以恰能被人察覺的速度揮發。
同時,以深坑為中心,一陣既空洞又悠長的尖嘯聲擴散開來,經久不息。
這聲音又像是從每一個與它相關的物體傳出,像是那些花枝,那些菌毯,還有源源不斷的人形生物。
“它怎麼了?”神無君看得出這陣異常,卻不知為什麼變故突然發生。
至少這怪物看上去很痛苦,這是顯而易見的。神無君盯著邪見的輪廓。
在他眼中,有什麼東西明顯地
“斷”掉了,妖氣的紋路跌宕起伏,如翻滾不息的海浪——靈的狂潮。
“……它和地獄的聯絡被斬斷了。我能感覺到。”朽月君如此說著,神無君便領悟到了什麼。
雖然暫時不知這一切如何發生,又是怎麼做到的,但他知道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弄死它。”神無君調整了刀的握法,
“就現在。”話音剛落,還不等他有什麼行動,一隻巨大的、白色的影子從後方突然閃現。
他與朽月君同時怔住了。由於在影障內部沒有影子,它的出現顯得更加刺目,更令人猝不及防。
而且它是那麼快,讓兩人一點都沒來得及察覺。但,這個身影他們確乎是認識的。
除了問螢之外,沒有更多解釋。它變得如此龐大,尖銳而嶙峋的牙齒幾乎將臉擠得變形。
指甲是那麼鋒利,像一排冰刀閃著寒光,能割開一切阻礙在它面前的東西。
它的動作太快,看不清身後有幾條尾巴。純白的身軀沒有一絲雜色,但它的外輪廓,隱約散發著一種灼熱的紅。
比起血,更像火,卻未在燃燒,只是一種警示的顏色去宣告它的危險。
它看上去像一團滾燙的雪。它斬開重重障礙,用四爪攀附在邪見的主幹上,深深嵌進去。
它惡狠狠地撕下一大團組織,這部分離開主體後,在白色的狐妖口中化為一灘粘稠的紅水。
固體和液體的混合,像展現出腐爛的狀態,卻仍新鮮無比的動物內臟。
由邪見傳出的尖嘯聲顯得更淒厲了。它攀著的地方,突然有尖銳的刺竄了出來。
問螢是那麼警覺,它迅速錯開身子,但還是被刺穿了肩胛。它後翻落在地上,用牙生生將植物的刺從體內抽出來。
血混著植物的液體將它前半身染紅,身上的窟窿飛快癒合。它一聲不吭,雙目不知為何已是猩紅,卻透出一股堅韌。
這時,又有刺從四面八方襲來,幾道橫空而來的音波突然將它們盡數震碎。
“這小孩要是死了,即使不是她兄長,活著的人中也有人要傷心吧?”朽月君的手撫過琴絃。
“那就別讓她死了。”神無君叮囑道,
“邪見的狀態很不穩定,它自愈的速度不如從前,靈體也很渙散。必須抓住現在的機會……”即便在戰場的後方亦不和平,應該說,沒有任何一處角落是和平的。
有卯月君相助,凜天師很快找到不再是謝轍的
“謝轍”。同時,卯月君還找到了被問螢與寒觴遺落的降魔杵。此刻的妄語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棵高樹的枝幹上。
它斜著生長,下半部分卻淹沒在一座房屋之中,這相融的樣子十分怪誕,而這種怪誕在當下的青蓮鎮卻成了一種常態。
失去養分的供給,樹葉已經沒了精神,但它依然活著。
“你做了什麼?你為什麼要讓她——這是白白送死。”面對凜天師的質問,妄語無動於衷。
“她的死也不會是毫無意義的。”他看著不遠處的戰場,語氣異常平靜,
“而且她與她最珍視的人在一起,做出不會讓自己後悔的選擇。而你們呢?你們又會如何?不去鼓勵弱小之物變得強大,反而將他們保護起來。又能保護多久?邪見存在一日,人間便一日不得安寧。不如按照她的心願,將她的力量以情感為牽引,發揮到極致。這樣一來,也能極大程度地削弱邪見的戰力。這難道不是你們所希望的嗎?”卯月君皺起眉。
他的表情有些困惑,也將令他困惑的原因坦言出口。
“照你這麼說,所有人遲早都要死——尤其是在這裡的人們。那麼先死後死又有什麼區別?你口口聲聲說,這就是問螢姑娘的心願。但在肯定的災難面前,任何人都不能倖免。”
“未必。”他回過頭,露出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用謝轍這張臉做出這樣的表情,不論是否與他本人熟悉,都會讓人感到強烈的不適。
“謝公子會。”
“你以為你也能全身而退嗎?”卯月君冷冷道,
“挑這個節骨眼回到人間,很難說你是不是自尋死路。除非……”
“除非你知道。”凜天師將話接了過來。
“我當然知道。”妄語說,
“我不正是在地獄之中嗎?正因如此,才能察覺人間鉅變。很多人都死了……一定有什麼事發生。為了拯救黎民蒼生,謝公子,一定會做些什麼。一切都如我所願,我這才有了可乘之機。”
“你也想將人間攪得天翻地覆嗎?”
“不,那太無聊了。我只是為了我的修行。雖然用我的方法,的確能實現從欲界蛻升,但我也說過……這並非是真正的,斷、離、滅的修行。有邪見在,很危險不是嗎?我怎能允許我生活在如此危險的環境中。我當然會以自己的方式,擺平眼前的一切麻煩。”凜天師道:“若你是這樣想的,還真與你惡使的身份並不相符。”
“我說過,一切都可以利用,一切都可以是工具。惡使的身份又如何?我並不追求這些,更對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沒有半點興趣。遵循本能的慾念,卻無真正理解慾念的心。這樣毫無意義。”
“你這樣的怪物,也敢自詡
“有心”?”卯月君毫不客氣地說,
“況且你該不會覺得,自己真實的樣貌有多體面吧?”
“在合適的地方,選擇合適的模樣,這是為了更好地存在的第一要義。”完全說不通。
不如說,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各種意義上。當然,也並不是人。
不論卯月君自己還是還魂的妄語都是。不論他有怎樣的說辭,按照六道無常的職責,都應該把這樣屢次踐踏鐵律的傢伙送回地獄裡去。
但是,卯月君卻猶豫了。他成為六道無常,卻並不打算真正接受屬於無常的規則。
他知道,上一個
“本分”的卯月君落得了怎樣的下場,雖然她正是死於自己唯一一次
“不本分”的行為;也雖然,在這之後的念想是一個長期持續的過程。就連他自己,也深受這些思想的影響。
他並不是執意要與無常鬼的規則對著幹,他只是更想用自己的方式。這一切,他也是親口對那位大人說過的。
他將目光轉到了凜天師的身上。這是他長久以來一直懷有欽佩之心的另一人。
或許他的決策是更
“正確”的,至少他好好地活到今日不是嗎。而凜天師在猶豫。冷汗從他的額邊滑落。
他再清楚不過了,謝轍變成這副模樣,與他有最直接的關係。他並不後悔答應他這件事,只是如今事件引發的後果,遠遠超過了他的設想。
原本因觀落陰迷失的人,就沒有成功回來的先例。即便是有,回到肉身的也不是完整的三魂七魄。
那些人最終都淪落到一動不動的下場,只是勉強保持呼吸,像是柔軟的、鮮活的屍體。
稍好些的也成了痴傻之人,完全失去了作為人類的尊嚴。且不論謝轍是否還有撿回一命的機會。
若不處理掉眼前的麻煩,更多人恐怕要因為他的瘋狂而喪命。不論是邪見還是妄語,惡使的存在本身就意味著危險。
可是該怎麼做?就在這個時候,卯月君的臉色有些變化。
“……凜天師,”他顯得那麼緊張,
“似乎,有我認識的人找上來了。”
“竟然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
“的確讓我倍感驚訝。”
“想必妄語不會有什麼舉動,沒有必要。你不必擔心我,不如去接應尋你的熟人。能被指引到這種地方,恐怕……”的確,在這裡和妄語糾纏爭執沒有任何意義。
暫時他們也不敢對謝轍的血肉之軀動手。卯月君將降魔杵交還給凜天師,振翅離開這是非之地。
雖然在影障內,也沒有不算是是非之地的地方。下方盡是草木與房屋異常交疊的景象,他並不想看。
卯月君其實對這位訪客的身份,算不上心裡有數。他很清楚,對方是利用信物來找到自己的。
那是一根屬於自己的翎毛,在他還不是六道無常、凜天師也不是凜天師的遙遠的過去,他曾將其贈給三個人。
一個小妖怪,已經不在了。另外兩位,都是霜月君——也都已經不在了。
那麼答案會是……?在這時候,定義敵我早就沒了意義。能憑此找上門來的,必是不得逃避的物件。
他落到一處空地上,附近只有一口乾涸的井,和一座完全嵌入巨石的涼亭。
涼亭上有因乾燥而開裂的紋路,巨石的部分卻攀附著溼潤的青苔。暫時沒有看到別人,但卯月君確信來者就在這裡。
他已經進來了。
“你還和以前一樣。”巨巖之上,也就是涼亭的頂端,忽然有白鷺扇動翅膀,落在他面前。
觸地的那個瞬間,一雙熟悉的眼睛與卯月君四目相對。
“滄羽?”卯月君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太多驚訝。
“唉,你要願意再叫我一句兄長就好了。”
“不、不是的,我……”
“因為我不記得你的名字了。”滄羽手上玩著一根白色翎毛,苦笑著,
“但也好,你還記得我的名字。說真的……我很高興。”卯月君看到他手中的信物依然潔白,像新的一樣。
他的心中泛起微妙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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