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十一回:夢與影,白夜浮生錄,夜厭白,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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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惠又做了一個夢。這次,她對夢的記憶十分清晰。

眼前的一切籠罩著一層暗灰。色彩並不明晰,還帶著朦朧的噪點。景象本身她倒是有些熟悉,這不正是樓下莫惟明租住的地方嗎?整個客廳沒有太大變化,但是茶几上卻擺滿琳琅的茶具。她想起來,在自己第一次和啟聞來這間屋子時,前任租戶的佈局就是這樣。

她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場夢,在夢裡她回到了過去的這個地方。那小方桌、冰櫃、門簾,都不曾換過。在區分於現實的濾色之下,她試圖在屋內搜尋起來,但暫時沒看到什麼人。

一切都很安靜,一點聲音也沒有。唯獨一扇門微微敞開,是更大的那間臥室,也就是收藏室。她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將手貼在門上。

她看不到自己的手。但既然是做夢,什麼怪事都有可能。梧惠稍有些猶豫,因為她還記得曾經一晃而過的黑影。她安慰自己,反正是在夢裡不是嗎?真嚇到自己,無非就是睜開眼罷了。想到這兒,她就大大方方把門推開了。

是白天,不需要燈。至少窗戶大開,有光灑進來,這和莫惟明居住時的樣子完全不同。其他區域也是,保留著前任租戶的傢俱擺放習慣,牆紙也不曾換過。他的藏品整整齊齊地擺在林立的收藏架與展櫃上。但是梧惠一靠近,視線就會變得模糊,無法真正看清它們。或許也是在夢裡的緣故。雖然是白天,可似乎時間已迫近黃昏,屋內的一切都有種迷濛的昏黃。

而且,有另一種東西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一團黑色的、周遭有些朦朧的霧。與她曾見過的黑影相似,但不完全相同。在夢裡,它的形態更加接近人形。梧惠也不知自己哪兒來的膽子,竟然直直走過去,靠近它,仔細打量起來。不論梧惠從什麼角度看它,它都展現出一種至純的黑色。就好像一大塊漆黑的、平滑的紙片,隨著人視線的移動而改變,瞧不出任何破綻。

而這樣的一團黑色,是會自己移動的。它周圍那些淡淡的煙霧,像是有意識地在改變形態,雖然弧度很小。就好像沒有肢體的人在擺動肢體——這個假象讓她自己也很驚訝。這黑影若真是一個人的話,一定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梧惠的視角正如在夢裡一樣毫無邏輯地代入到黑影的立場。它像是在與什麼無形之物掙扎。一種莫名的恐懼感降臨了,她不清楚這情緒究竟是否完全屬於自己。整個過程沒有一點聲音,就好像她的耳朵聾了一樣。

在不間斷的反抗與掙扎中,梧惠看到自己眼前有幾個光粒閃過。它們像是突然出現,又好像存在已久。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那都是什麼,又一共有多少,它們就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微弱的、繚亂的、清脆的迸濺聲。

她從夢中驚醒,那種沉悶的恐懼仍沒有褪去。大冬天愣是讓她悶出一身汗。她扭過頭,目光落到隨手擺在床頭的珠子上——也就是從莫惟明家順來的那枚。她忽然就覺得,夢裡的那幾個光點,與自己隔著冰櫃所看到的十分相似。

梧惠不由得想到很多。短暫的猶豫後,她將珠子揣進兜裡,帶到了報館。啟聞在珠寶鑑定方面並不專業,但他一定有門路,介紹一些專業的人。何況這勉強也算案發現場的東西,她覺得告訴啟聞無可厚非。只要注意,千萬別提起莫惟明自己的事就好。

“該不會是象牙吧?”

歐陽啟聞拿著放大鏡,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桌上的珠子。今天天氣晴朗,太陽光透過鏡片在柱子上凝成一點。梧惠真擔心他把那玩意兒點了。

“真的假的?那也太值錢了。”她起了疑心,“你不是在騙我吧?”

“瞧你說的,我騙你幹什麼?當然了,我也只是覺得看起來像。象牙就是乳白色的,表面油潤光亮。但它好像掂量起來會沉一些……我不好說。不過象牙表面有交叉的十字紋理,或者螺旋的文理。如果是縱截面,會有平行的波紋。你這個從質感上看,可能很接近琺琅質的部分,而且太小,很難判斷。”

“那就是不值幾個錢了?”

“話不能這麼講。既然你都說了,是那個收藏家留下的東西,指不定是珍貴的寶貝。莫醫生也真是心大,就這麼白白送給你。對了,你問到他想要什麼了嗎?”

“……我忘了問了。”

“……”

歐陽啟聞不作聲,就這麼看著她。她別開視線,心裡卻突然泛起嘀咕。他姓莫的,一定繼承了很多家產吧?他爹可是能買得起一座島的人啊。他好像有個弟弟,但聽他的意思,也已經不在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該讓他繼承到一筆不小的數字吧?

不行,一定要找機會問問。

下班就問。

回到公寓,梧惠站在莫惟明家門口,毫不客氣地敲起門來。但他好像不在,左等右等也無人理會。正當她決定先回家去,吃了飯再來找人時,旋轉樓梯口便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你……又來蹭飯?”

“……不是。”

莫惟明慢吞吞走到門口,慢吞吞掏著鑰匙,視線始終落在梧惠身上,神情古怪。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梧惠覺得他一定認為自己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有事問你。”

“……好。”

莫惟明嘴上答應著,另一手將她從門口“撥”開。她起開身,鑰匙孔這才被讓出來。莫惟明走進屋,把鑰匙隨手丟到茶几上。今天醫院的工作可能有些累人,梧惠覺得他的步伐比以往沉重些。他眼裡帶著倦意,但還遠不到讓他累得笑不出來的程度。

“自己坐吧,也沒罰你站。”

他的語氣有些好笑,但梧惠就是不進門,一副堅定自己不是來蹭飯的架勢。就好像她向前半步,她此行便動機不純。

“不用了。”

“好吧。那你今天有什麼事?”

莫惟明大概真的有些累了。他放鬆地靠在沙發上,歪頭問她。燈光讓他的鏡片上反射出兩道光線,亮亮的,但鏡片後的那雙眼睛卻死氣沉沉。

可能不是說笑的時候。

“你,週末有空嗎?”

“……?”

莫惟明微微抬起眉來,眼神有點不可思議。他不明白這個問題有什麼用意。也許本來是明白的,但是,這話從這個書呆子嘴裡說出來,他又不太明白了。

梧惠好像也意識到了某種歧義。但她從容地解釋道:“喔,沒有別的意思。我同事推薦了我一個地方,是專門鑑定珠寶首飾的。你記得吧?就是住院時常來看我的,歐陽啟聞。”

“嗯,”莫惟明緩緩點頭,“我記得他。”

“我把那個珠子帶給他看了——放心,我沒有說你的私事。他覺得這個珠子,可能比我們想象的要更貴重。我想,萬一真是很值錢的東西,還是給你說一聲的好。再怎麼說,也是從你住的地方發現的。”

“你不怕這萬一真是個稀罕物件,我反悔了,不和你分錢麼?”

“那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雖然我可能會不太開心,但確實算你的東西。我拿的時候,是當不貴重的東西才帶走的。如果我知道它的價格很有說法,反而不會動。”

莫惟明向前傾身,微微躬身,雙肘架在茶几上,用手背托起臉認真看她。

“挺有意思。我週末有空。”

“好的。回頭我找你。”

“想說你有點傻呢。”

梧惠剛帶上門準備離開,突然聽到他來了這麼一句,又不服地將門推開。

“幹嘛?剛要走就說人壞話。”

莫惟明噗嗤一聲,馬上用手背擋住。他又搓了搓原本就不整齊的頭髮,慢條斯理地說:

“我在想,你不如自己一個人去,不值錢就當沒發生過。要真是個好看的價,就偷偷賣掉悶聲發大財。結果你就這麼老老實實跑來告訴我,有點……有點意外。也有點傻。不過也好,萬一真的很貴重,讓你身邊的人惦記也不是好事。”

“我不是這種人。”梧惠斬釘截鐵地說,“啟聞也不是。”

“好好。我是說,我可能是。”

梧惠又有些猶豫了。

“你……很缺錢嗎?”

“為什麼這麼問?”話剛出口,莫惟明便意識到了,“啊,也沒有很缺吧。我只是習慣省錢罷了……藥物和醫療器材都很貴。我剛出來工作的時候,確實也身無分文,那時候就過慣了省吃儉用的日子。”

“你小時候不是還有私人保姆、老師和廚子嗎?但你和有錢人家的少爺完全不一樣。”

“確實。小時候那些照顧我的人的月錢,還有生活品的費用,應該都是不小的數字。但沒人慣著我,也沒人告訴我價格,就沒太大概念。過起窮日子,接受起來還是很快的。你知道嗎?你剛說你有事要問,我還以為你眼睛又怎麼了,當時就一陣頭疼。”

“那倒不至於。嗯,不過……我做了個夢,倒是夢到那些影子了。含糊地和啟聞聊了聊,他說那個看珠寶的,還會解夢。”

“……”

你該不會被騙了吧。

莫惟明忍著沒說出來,只是點點頭。他站起身準備做飯,梧惠也要上樓去了。在她閉上門前,莫惟明又說:

“真不吃?”

“不吃。”

“但是有三鮮豆腐湯。”

“來了。”

“一會講講你那個夢吧?”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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