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二十六回:開陽卿,白夜浮生錄,夜厭白,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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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

曲羅生只敲兩下門,便急促地推開進來。殷紅正梳著頭髮,目不轉睛地盯著鏡子。

“正好,”她拿著梳子,朝斜後方門口的方向遞去,“幫我梳一下。那家燙得不好!你看,這兒又打結了。貴也未必是好的,還是找老熟人放心。”

“老闆,黑皮狗已經到了。單是車就開來了三臺,現在堵在門口,沒法做生意。”

曲羅生嘴上做著彙報,接過梳子的手自然地湊上去。殷紅抱起肩,又瞥一眼窗戶。

“看到了。他們一共才幾輛?警廳的資源是不是有點冗餘?生意不打緊。灶照起,場子照開,不礙事。傷還疼嗎?”

從鏡子裡能看到,站在她身後的曲羅生臉上有塊一寸見方的淤青。他用捏著梳子的手背碰了一下,眉角低下去,露出溫和的笑。

“有您這句話就不疼了。很抱歉,沒能阻止他們打起來,老主顧還是被殺了。”

“整個曜州,敢攔著走無常的人就沒有幾個。水無君一踏進門,我就知道她是帶著任務來的。阻止他們沒有任何意義,但是面兒上的事還是要做的。別到時候說我們什麼都不管,任由土匪在咱們的地盤作威作福呢。”

“事情基本處理乾淨了。其他的……死了的老主顧的貸款還沒還上,他老婆不像會替他解決,大約要收拾細軟跑路,還是要儘早抄了他的家。還有個欠我們錢的,之前不是關起來了嗎?身子骨太弱,也是昨夜裡頭死了。他家眷不少,怕是要報警。”

“唷。那剛好,今天可要和他們老羿家打好招呼了。老主顧還在一樓呢?”

“在的。羿昭辰已經在大廳坐著了,您看……”

打結的頭髮終於梳開了,曲羅生將梳子放到臺上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讓他候著吧。死個人而已,多大點事兒。”

曲羅生的雙手輕輕放在她的肩上。他看著鏡子裡的殷紅,語氣有些遲疑。

“您之前不是說,他是個挺有意思的人,當多加聯絡嗎?”

“我不介意和他聊久一點兒,不過光天化日,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可不能太積極。”

聽到窗外又傳來引擎的聲音,曲羅生走到窗邊。他將窗簾的縫挑得更開,看到警察廳第四輛車緩緩駛來,停靠在對準緋夜灣大門的最後一處縫隙。

先前來的警察開啟車門,恭敬地敬禮。

“……開陽卿也來了。”

“嘶。”殷紅忽然向前傾身,“這就不好耽誤了,下去吧。”

她的手摸過梳妝檯前的一排口紅,折回倒數第二支,很快給嘴唇染上更鮮豔的顏色。她對著鏡子露出一個有點血腥的笑,拎起椅背掛著的皮毛快步走出去。曲羅生帶上了門。

新來的人大搖大擺就走進來,黑色的長外衣鬆鬆垮垮架在肩上,像個斗篷。衣服上的描邊、花紋、飾品,都是明晃晃的金色,每個動作都像要昭告天下。再柔軟的地毯也很難吸納這厚重鞋底的叩擊聲。雖然步伐並沒有很用力,但很難讓人不去懷疑這有幾分刻意。

此人停在羿昭辰的沙發邊。他的呼吸聲有一瞬的不自然,但誰也沒有察覺。

“都說不必勞廳長您大駕了。”

他站起來,對她敬了一個端正的軍禮。羿昭辰遠高於她,即使她戴著帽子,也超過一頭有餘。他看著帽前熟悉的警徽,邊緣的花紋與帽子上的家紋自然地銜接在一起。整個警察廳也只有她一人的帽子這樣“特立獨行”。帽簷下的碎髮間,一左一右各有兩縷頭髮呈很淺的金棕色。被燈光照到,泛著古怪的明光。

“沒事兒!正好找九爺聊聊,看看她這裡有沒有什麼新的好貨。”

羿暉安把自己扔到沙發上,抱起手臂,將雙腿自然地架上面前的茶几,全然不顧一旁羿昭辰喝一半的酒杯,比回了家還放鬆。她伸手調整帽簷,讓不自然的髮色藏到陰影裡。

羿昭辰伸手想把杯子拿走,又決定算了。

羿昭辰推了一下眼鏡。他的視線挪向那邊蓋著白布的屍體,又挪向她。

“不去看看嗎?”

“你不是看過嗎?記錄了就行。”

太可惜了。他是想讓她看看那人被割斷的氣管,恰好在聲帶處。他生前反抗太激烈了,自己又很能打,於是死得不夠乾脆,很痛苦。要是老老實實被割開動脈,那就輕鬆很多。

“身份確定了嗎?”

“確定了。他很有背景,與上層機關有聯絡。那方面和虞氏有衝突,事關一處崗位。”

“嗯?”羿暉安拿起他的杯子,跟拿起自己的一樣。她慢悠悠地說:“這種人……怎麼會替虞家打工的?還是說,牽扯到那個小丫頭的人身安全了。不覺得奇怪嗎?水無君是不是對她的監視物件干涉太多了……”

“應該是這樣。誰知道里面什麼門道。神仙打架,總是我們在擦——”

“嗨呀,羿廳長怎麼有工夫親臨現場?看來是不得了的大案子啊。”

殷紅穿著魚嘴的高跟鞋,慢吞吞地從樓梯上走下來,後面跟著曲羅生。她鬢邊彆著一個精緻的紅寶石髮夾,把一側的頭髮攏到後面。黑色的貂絨披帛一樣,掛在她的肩膀和手臂上。

她一路走來,路過羿昭辰身邊,雖不看他,卻伸手摸一把他的臉。羿昭辰沒料到,反應很快地向後閃頭,還是讓她的指尖刮過顎線。殷紅坐到沙發的把手上,側著身對羿暉安說:

“吃點兒什麼?”

“不必。等死人抬走,以後有機會再來訛你。”

“那羿廳長日理萬機的,哪兒還有心思來我們這兒做客啊。我們還是去樓上雅間好好聊聊吧?那兒清淨。您可來巧了!緋夜灣才換了應季的選單,得好好招待咱們的老朋友。曲羅生,安排著給門裡門外的弟兄們倒點水,髮根煙,大夥兒都辛苦了。再叫兩個嘴甜的妹妹好好陪陪羿科長,咱來一趟可不容易。”

曲羅生心領神會,點頭答應,馬上便招呼大廳裡其他的侍者行動起來。羿昭辰聽懂了弦外之音。她是暗示所有人都識相些,不要上去打擾她們呢。有警員要跟過去,羿昭辰伸手阻止。他雖然巴不得出點什麼意外,好看樂子,但再怎麼說警察廳在黑道的地盤見了血,局勢定會打亂的。殷社的人再怎麼說,也沒這個膽子。

曲羅生當然是會來事的。一番招呼下來,穿著黑色制服的警務人員,還有穿著深紅制服的舞廳侍者,都三五紮堆坐在一塊兒,嘮起了家常,耍起骰子牌九來。

羿昭辰被請到單獨的包間去。兩個年輕漂亮的舞娘繞在旁側,一個攬著他的手臂,一個纏著他的頸子。香粉蹭到他頭髮上,他試圖推開她們。

“也不必如此。這是典型的賄賂警務行為。”

您不也沒拒絕嗎?曲羅生的微笑帶著這層意思。他單手拎了一打洋酒來,雖說都不是那種常規的大瓶子,但擠在一個鐵架子裡也重量客觀。把酒“咣”一下襬到桌上,另一手推過起子,曲羅生用打趣的語氣說道:

“不給姑娘們開幾瓶嗎?”

“擱這兒等著我消費呢。”

“哪兒的話。您有公務在身,怎麼可能會在高檔場所裡留下消費記錄?”

聽了這話,連兩位姑娘都有些欣喜。這意味著業績仍算她們的,提成的賬卻走九爺。無所謂,這筆錢能拿到手便好,算是羿科長賣的人情。他又無奈地輕嘆一聲,向前傾身,利落地開了幾瓶,又拎起其中一瓶度數不那麼嚇人的灌了大半。兩個姑娘開心地鼓掌喝彩,腦袋上的絹花靈巧地晃動。

“我們的姐妹是看您來了高興,才放下平日的矜持呢。與那些風月場所的姑娘不同,大家都是讀過書的高知分子,上崗還要持陪舞證。什麼狐步舞、桑巴、探戈,您喜歡什麼都能讓她們陪您來一段兒。”

“不了不了。”

羿昭辰皺起眉,擺手拒絕。他看到酒瓶旁就是菸灰缸,還有一個火柴盒,上面印著硃紅的火苗。但仔細看,能發現火苗上描繪的紋路,是玫瑰花苞的形狀。這是個有趣的設計,但羿昭辰沒打算誇出來。他沒什麼煙癮,可看到這玩意兒還是想來上一根。就好像出門的時候分明不餓,路過一家小攤聞到了味兒,饞蟲就被勾起來了。

看他眼神落到火柴盒上,又剛取出煙,一位姑娘便殷勤地替他點上。另一位姑娘乖巧地粘在他身邊,伸出手,無聊地給他馬尾的髮梢打著圈兒。他伸手給曲羅生遞了一根,後者卻擺擺手,笑著說自己並不抽菸。

一團白煙從羿昭辰嘴裡逃出來。他也不知是對誰說:

“這世道,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由得女人拍板了。”

兩位姑娘對視一眼,再無更多感觸,只有曲羅生聽出他話中有話。

“這世道,向來沒誰指名該由誰來當道。史書之中,也不乏女中英豪皇權在握。”

羿昭辰冷笑一聲,向後一靠,沒拿煙的手順勢攬住那一側的姑娘。他一抬菸頭,問:

“你多大?”

“比您小三四年吧。”曲羅生答。這幾位大人物的資訊不算什麼秘密。

“哦。有家室嗎?”

“嗯……有過。您呢?”

“別提了。老不死的天天催,遠隔千里,也沒一日清淨。”

“看來您的心思都放在除暴安良的事業上了。”

“啊,對對。”

羿昭辰翻了個白眼,發狠的指甲在菸蒂上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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