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你是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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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肯定是一個善良的人。”

“是的，她像大海一樣溫柔。”

“那你為什麼最終選擇信仰秩序了呢？我的意思是，你不應該選擇信仰她麼？”

達爾領主指了指米爾斯女神的凋像。

“在我找到她之前，我已信仰了秩序之神。”

“哦，最終還是晚了一步。”

“我覺得關於信仰，一切的早晚，不過是生命中早就標記好的註定。”

“呵呵，是的。”達爾領主環顧四周，喊道，“大家再往前走一段就能到達餐廳了，我相信我的僕人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精緻的晚宴。”

眾人繼續前進，前方出現了一座藍色的屏障，像是一道豎立起來的水霧。

在這片水霧裡，卡倫感知到一些海神的氣息，也不曉得是海神身上的哪出部位被拉涅達爾切了下來，佈置在了這裡。

達爾領主直接走了進去，卡倫跟在他身後走入，裡面，竟然是一片陽光沙灘，腳下的沙灘上，還有一串清晰的腳印。

先進來的達爾領主正踩著那些腳印，一步一步前進。

等到穆裡和巴特等進來時，卡倫抬起手，提醒道：“避開腳印，我們走邊上。”

達爾領主走出了很長一段距離，回過頭，看見卡倫等人避開了腳印，從沙灘另一側排成一條佇列跟來。

“我覺得你們有些過於謹慎了，我不喜歡我的客人太過約束。”

卡倫馬上回應道：“我覺得必要的謹慎是對主人家的尊重。”

“可為什麼連腳印都不敢走呢？”

“我相信每個人心裡都有一串不想被外人踐踏獨屬於自己的印記。”

“嘖，請你相信，當我對你微笑時，我心裡可能想的是如何撕裂你身上的得體。”

“很抱歉，我會反省的。”

等回去後，把家裡那條狗打一頓。

達爾領主很認真地看了一眼卡倫，然後繼續向前走，沒多久就走到了沙灘的盡頭，那裡，還有一道水霧，不過在水霧旁邊有一個比較幹整的平臺，上面有一個水池，水池前還有一面巨大的鏡子。

水池裡一直有活水注入，達爾領主先走到水池前開始洗手，道：“諸位，前面就是餐廳了，大家可以在這裡整理一下，我是個很隨意的人，但我擔心你們中有人會比較注重用餐禮儀。”

鏡子裡呈現的達爾領主，神情自然，和煦，和他本人一樣。

卡倫面帶微笑地走上前開始洗手，鏡子裡的卡倫依舊面帶微笑。

達爾領主抱著臂膀，饒有興致地看著洗完手走過來的卡倫，好奇地問道：“我原本以為你是裝出來的得體，沒想到，你竟然是真的從容。”

嗯？是因為那面鏡子麼？

“可能是因為我真的餓了，您知道的，在這裡，我們有血肉身體的活人想找到合適的食物，真的很難。”

“所以，你覺得我這裡怎麼樣？”

“很安靜，很舒適，我覺得這裡是一個很棒的度假勝地，在這裡可以得到很好的放鬆與休息。”

“休息？”達爾領主笑道，“那麼，你有興趣永遠留在這裡麼？”

“沒有興趣，因為我暫時還沒到那個年紀。”

“年紀，很快的，這世上啊，走得最快的，往往是時間，可能你睡一覺，再睜開眼時，自己都詫異竟然已經過了這麼多年。”

“我暫時還無法領會這種感覺。”

“如果你能領會，你還會想在這裡休息麼？”

“還是不想。”

“為什麼？”

“因為我家裡，還有一個未婚妻。”

“真好，你說，她現在會不會正在想你？”

“我想，她現在正在睡覺。”

巴特走上前洗手，鏡子裡的他，神情嚴肅十分緊張，還能看出一種極度的不安，彷佛隨時都會拔劍準備戰鬥。

這一幕的轉變，讓大家都愣了一下，這面鏡子竟然能夠折射出真實情緒。

巴特一時有些無措，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自己的隊長，卡倫抬顎示意他可以站過來。

緊接著是艾斯麗、布蘭奇等人，大家在洗手時，鏡子裡沒有一個意外，全部呈現出的各自無比緊張忌憚的神情。

沒有人是傻子，在進入山洞後到現在，所見所看，以及那環繞在身邊越來越重的無形壓力，早已讓大傢伙產生了強烈的警覺與不安。

只不過先前大家都掩飾得很好，無論是“餵魚”時的歡笑還是經過地底沙灘時對環境的讚美亦或者馬斯與迪加特對這段環境到底是陣法還是術法的爭論，都是眾人在刻意地把自己代入到一種“遊客”的心態中去。

表面上所看到的一切活潑，本質上都是極為深沉的嚴肅。

“用餐吧，美妙的食物，能夠讓人心情愉悅與放鬆，大家要多向你們的隊長學習，瞧瞧，他就一點都不緊張和拘束，不是麼？”達爾領主笑著說道，然後走進了水霧。

卡倫看著達爾領主消失的背影，微微搖頭，他們怎麼能和自己一樣呢。

自己的不緊張並非是偽裝的，雖然自己清楚這裡的局面很是危險，自己和手下隊員們的性命全都在達爾領主的一念之間，但這些都無法改變自己來到這裡時，像是進了自家狗子在外的另一個狗窩的感覺。

穆裡走到卡倫身邊，示意卡倫注意一下身後隊員們的情緒：“大家都有些要承受不住了。”

後半句穆裡沒說，大家是聽從卡倫的安排，才主動走入這裡的，像是主動投入虎口一樣，因為達爾領主以及他家裡所呈現出來的東西，早就遠遠超出了所謂城主這個級別的範疇。

卡倫卻不以為意，因為他相信隊員們在此時，絕對會懂事地繼續配合下去，沒人敢在這個時候消極和怠慢。

強大的外界環境壓力，可以暫時壓制住隊伍內一切不和諧的聲音，都是成年人了，誰還不會個強顏歡笑呢？

走入水霧，前方是一片極致的黑和極致的白，黑是周圍的環境，像是所有不需要的地方光亮都已被抽走，白，則是腳下所站的位置，竟然是一條白色的骨骼。

骨骼自腳下延長過去，是一座龍形態的骨架，而餐廳的位置，就在龍肚子位置。

其他人走進來後，都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撼。

艾斯麗伸手觸控了一下身邊的白骨，道：“是一頭幼年水系龍族。”

馬斯也開口道：“骨架保留得很完整，而且水屬性力量也都被封存進了骨骼裡，這是刻意製作出來的標本。”

帕西奧說道：“這東西現在很少見了吧？”

艾斯麗回答道：“我聽我父親說過，純種的只有上個紀元時的海神教飼養過，後來海神教分崩了，就基本沒再出過水系純種龍，我父親所在的研究所裡，只有亞種。”

站在胸肋骨包裹下方餐桌前的達爾領主張開雙臂，笑道：“歡迎來到餐廳，希望你們喜歡我餐廳的裝修風格。”

“隊長，您覺得他到底是誰？”巴特小聲問卡倫。

卡倫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在達爾領主的邀請下，眾人落座。

一條長桌，達爾領主坐一端，大家本以為卡倫會坐另一端，但卡倫卻挨著達爾領主在其右手下面坐下，穆裡坐卡倫對面。

達爾領主拍了拍手，吩咐道：“上菜吧。”

第一道菜，是刺身。

每個人面前盤子裡都有一塊晶瑩色澤的食物，像是水晶蝦，但形狀和蝦完全不一樣。

“請大家享用。”

卡倫用叉子，將這一塊刺身送入嘴裡，肥厚多汁，入口即化。

隊員們都在等待隊長的評價，這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們所養成的習慣。

卡倫點了點頭，道：“好吃的。”

眾人馬上開始進食，然後臉上紛紛露出享受的表情。

第二道菜是炸肉排，沒有煎炸太久，但切開後，發現裡面的肉質極為香嫩，送入口中後外皮的鬆脆和裡面的嫩滑形成了對味蕾最好的挑逗。

“好吃的。”

可以看得出來，達爾領主是真的請大家吃飯，他沒興趣在餐品上做什麼手腳，更沒打算借食物來噁心人。

一道一道菜被送了上來，烹飪的方式其實都很簡單，一點都不復雜，但勝在食材新鮮且高階，在這一點上，很符合卡倫一貫的飲食習慣。

不過卡倫也清楚，離開了這裡，自己是吃不上這些菜餚的，食材根本就買不起。

不過他也沒因此感到灰心，別看達爾領主還在熱情地招呼大家用餐，也在一起享受著美味，它的本尊，嗯，現在也吃不起這麼高規格的菜。

美食確實是緩解壓力舒緩情緒的最佳藥方，雖然大家心底對現在所處的環境依舊帶著未知的焦慮，但已經比先前好多了，有種死前吃了頓好的，也不算虧的心態。

最後，甜品被端了上來，發現竟然是由12個護衛一人一碗端著過來的，放下甜品後，每個護衛都站在了每個隊員身後。

在這一刻，氛圍又繃緊了。

達爾領主笑道：“我一直對秩序之神充滿著崇敬，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無法去信仰秩序，我必然會是秩序之神最為虔誠的信徒。”

卡倫心道：特殊原因是你自己也成神了？

“但我習慣在生活中的細節上，去膜拜和呼應一些屬於秩序神教的習慣，比如這12人是我最信任最優秀的手下，12個人，不多也不少，應該很符合你們秩序的審美，對吧？”

卡倫回應道：“是的，12，在我教裡，一直有著特殊的含義。”

“嗯，我知道，有時候也會覺得挺有意思的，很多事物的收集就忍不住想要湊到12這個數字，湊不到的話就會感覺很遺憾。可偏偏，要想遵從一開始的1、2、3的標準，一直嚴格要求套用到第12個，這個工程，想想都讓人頭痛，讓人覺得漫長。”

“您說的是。”卡倫深有體會。

自己安置在艾倫莊園的那12口棺材，現在才躺進去2位，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把這個份額填滿。

想遇到合適的人，很難；想遇到合適的死人，更難。

看來，以前的拉涅達爾也有極為嚴重的收集癖。

“你們，都是祥瑞啊，都找到契約物件了麼？”達爾領主問道。

卡倫回答道：“大部分都簽訂好契約了。”

“哦，是麼，那真是可惜了。”達爾領主有些無奈道，“就沒誰剩下的，還沒簽訂契約麼？”

卡倫微微有些驚訝，看這語言鋪墊的意思，是他也準備簽訂契約？

可問題是，你是一道精神印記，而並非完整的靈魂，更不是本尊。

但卡倫不由得又想到蓋坦伯特與芙妮特斯，他們的靈魂經過漫長歲月後，早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甚至和他們原本的自己，幾乎都不是一個人了。

所以，拉涅達爾當年留下的精神印記，現在也不再是純粹的精神印記了麼？

好歹是神留下來的東西，沒有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

穆裡站起身，開口道：“只有我還沒有簽訂靈魂契約。”

他故意斂去了卡倫，倒不是穆裡想要刻意表現自己，而是在場所有人都清楚這位請大家吃飯的領主，並不是一位好相處的角色，所以穆裡打算自己一個人來承擔風險，這也算是他對卡倫的一種力所能及的保護。

“是麼，那你得抓緊時間找啊。”

“好的，我會的。”

這個話題，沒有再擴散下去，達爾領主又開口道：“外面是不是有些亂啊，現在？”

卡倫回答道：“是的，壁神瑞麗爾薩甦醒了，我們只能來到這裡，尋求您的庇護，因為壁神是被我們的秩序之神親自鎮壓封印的，所以壁神應該不喜歡我們這些秩序神教的人。”

達爾領主笑道：“不不不，壁神不會這麼小氣的。”

同樣作為神，他能理解神。

神，是沒興趣專門找年輕人麻煩的，這就等同是兩個成年人之間有仇怨，結果當天晚上一個人偷偷跑到對方院子裡去踩死一隻螞蟻來當作對那個人的報復。

穆裡開口道：“我們原本以為神不會這樣，但事實卻告訴我們，針對我們的追殺，真的已經開始了。”

達爾領主開口道：“我覺得你們可以繼續深究一下緣由，肯定是有具體原因的，不可能這麼籠統。”

卡倫剛準備接話岔開一下話題，誰知道達爾領主忽然伸手敲了敲他自己的額頭，道：“來人，帶諸位客人去其他地方再參觀遊覽一下，很抱歉諸位，我有點私事，需要先處理一下。”

說完，達爾領主就起身離席，走到水龍的頭骨位置時，身形直接消失。

幾個護衛過來，引領眾人離開了餐廳，去往了地下的其他地方，這裡面，竟然還有藏書室。

大家一下子都興奮起來，有著先前的這麼多鋪墊，大家對藏書室抱有很大的期待。

可翻找之後才發現，偌大的一個藏書室內，竟然沒有一本術法書和陣法書，也沒有教會日記這些，竟然全都是各類小說讀物。

這時，一名護衛走了過來，對卡倫道：“我們領主請您單獨過去。”

眾人聞言，紛紛靠攏過來，卡倫抬起手，示意自己手下隊員不要慌張，並且安撫他們道：“沒事的，我一個人去就好。”

在護衛的帶領下，卡倫拐了兩個彎，進入了一個類似辦公室一樣的地方，但這個辦公室很高，它完全沒有頂。

卡倫被領進來時，達爾領主正在擦著嘴，他身上的靈魂氣息有些波動。

“你知道麼，我一直很羨慕你們可以擁有完整的身軀完整的靈魂，這個世界上，健全的人永遠無法代入進殘疾者的悲痛。”

“您是身體出現什麼問題了麼？”

“呵呵呵。”達爾領主笑了起來，“卡倫，你還要和我繼續演下去麼？”

卡倫聞言，沉默了。

“從一開始‘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再到米爾斯的凋像以及之後的好幾次對話，你的每一個或主動或被動的反應，都踩在我心頭的節拍上。

哦~

你說，這世上會有這麼巧合的事麼？”

卡倫搖了搖頭。

“你看，你也知道沒有，你是因為太緊張麼，所以才這麼著急且刻意地做了這麼多？”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想先問您，您在見到我們時，是打算如何安置我們的？”

“我需要繼續補全自己，現在的我，雖然經歷了很多變化，但還不夠，遠遠不夠。

所以，我會把你們的靈魂和身體一個個抽取出來，再進行組裝拼接，尤其是你們的身體，我要好好地改造，最後，選擇一具最好的，我住進去。

你們對於我來說，是自己送上門的實驗材料。

卡倫回答道：“是的，我們現在的局面是，留在山谷外面是死，進入山谷裡面，不刻意引起你的注意和懷疑，最終也是個死。還不如故意刻意一些引起您的懷疑，這才有了和您單獨說話的機會。”

“卡倫，我的本尊，已經甦醒了吧？”

“嗯。”

“呵呵，我明白了，也知道了，更確認了。”

達爾領主伸了個懶腰後，伸手指了指卡倫，笑著繼續道：

“你就是我本尊的一條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