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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裡,並沒有佈置下任何的禁制,這扇門也只是極為普通的一扇門;但當門關閉時,即使外面站著這麼多大人物,也沒人敢對門內的情況進行哪怕一丁點的探查。
因為身份和地位的差距,才是這世上最為牢固的“隔絕”。
不過,當門被開啟後,不,確切的說,應該是維克開啟門讓卡倫等人進來卻沒來得及及時關上門後……
房間裡發生的事情,自然而然會落在門外大家的眼裡和耳中。
秩序之鞭這一系統在秩序神教一直擁有超然的地位,這也就使得執鞭人超越了神教內部其他系統的負責人,在歷史上,曾一度擁有圓桌會議候補成員的身份。
雖然經過改革後,執鞭人不再擁有候補圓桌的資格,但現在,伴隨著新任大祭祀上任推行了一系列新政,尤其是重新塑建秩序之鞭中下層體系的目標極為清晰,再加上這一代執鞭人完全是大祭祀一系的左膀右臂,這就使得執鞭人地位重新變得超然起來。
甚至有傳言說,弗登重新得到候補圓桌的資格,也只是等秩序之鞭徹底復甦後,理所當然的事。
就這樣一位大人物,被這麼潑了,還被這麼訓了;
說心裡沒火,那是不可能的,但如果硬說是完全由怒火引發了他接下來的言辭和行為,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因為弗登的身份地位和立場,就確定了,在這一情形下,他只能做出這樣的回應。
首先,他是秩序之鞭最高負責人,哪怕是泰希森沒退下來,他也沒有資格直接對自己系統內部做清晰的指手畫腳,身為一個系統的老大需要多方位的優秀素質,可有一條,如果對外不懂得護犢子,那隊伍肯定就不好帶了。
因為系統內的凝聚力會直接轉化成執鞭人的“個人實力”,所以,維護這一凝聚力就是維護他這個執鞭人身份地位的必然選擇;
除非弗登沒什麼其他志向一門心思地只想著混完任期退下去休息,可偏偏,他有雄心,而且作為系統負責人來說,他還相當年輕。
再者,這支觀摩團小隊的行為是由他負責親自背書的,處理這支觀摩團小隊,其實就是他本人抽自己的臉。
約克城大區秩序之鞭總部後勤部長伯尼背後到底站著誰,尚不得知,但他背後人的背後順位下去,最終一個,必然是弗登。
簡而言之,在系統內部和外部人員看來,這次觀摩團行為都屬於秩序之鞭復甦想要去開拓自身影響力的一次成功嘗試,處罰觀摩團小隊就代表著這次嘗試的失敗。
這不僅弗登不答應,整個秩序之鞭系統內部也不會答應,尤其是正處於觀望期的中下層,他們是最希望脫離各個大區管理處控制可以獲得獨立存在的,可關鍵還是得看上面是否給力。
最重要的是,今天的場合,是大祭祀親自過來送泰希森最後一程的,目的是想要彌合一下和泰希森背後派系的裂痕,但大祭祀並不是來認錯的。
大祭祀不認錯,那作為大祭祀的支持者,弗登自然不可能示弱。
籠統來說,“新舊”勢力的交鋒將在今日畫上一個階段性的“分號”,大祭祀這邊想暫時贏得體面一點,泰希森後面的則想輸得體面一點。
大家都在遵照這一心照不宣的默契,可誰要越界,那就只能對等撕下臉皮了。
政治有時候很複雜,紛擾詭譎,哪怕事後覆盤可能都是一頭霧水,但政治有時候又很簡單,簡單到可以變成凡是敵人支援的我就反對,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就要去支援。
在此時,你“守舊派”說這群年輕人廢了,走入歧途了,不行了;
那他弗登代表自己這一派系發言態度就必然是,這群年輕人肯定前途無量,一定會茁壯成長,成為神教未來之星。
哪怕他們是一群豬,也要把這群豬推到聚光燈下讓所有人為這群豬來歡呼。
更何況……這支觀摩團小隊屢屢立下功勞,幾次大任務完成得很好而且沒夭折,怎麼看都和“豬”沒什麼關係。
門外站著的莫比滕,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但作為“當事人”家屬之一,他敏銳地察覺到這一杯茶潑下去後會對自己這個孫子未來前途的影響。
他這個護衛長能做的,就是領著大祭祀經過孫子跪伏區域時,開口介紹一下,大祭祀大機率是記不住的,但有機會多提幾次,就能有印象了。
可泰希森這一杯茶潑出來的,等同一巴掌抽上去,這個印象,想不深刻都難。
這個時候,莫比滕開始疑惑,他覺得,自己的孫子還沒優秀討喜到這種程度,讓泰希森大人為他這樣去做,而自己“本達”家的面子,對其他人還有些用,但對這位大人,完全沒有影響。
所以,到底是誰呢?
莫比滕開始思索,這支觀摩團小隊裡,好像很多個成員都是有家族背景的,可硬要說能有資格扯上泰希森大人臨死前這樣做的,好像還真沒有。
至於說房間內的大祭祀和執鞭人,他們不會去想泰希森是為了給誰送“福澤”的,一是因為作為政敵,雙方彼此熟悉瞭解,這位老人心中有真正的秩序,立身很正,連對自己那繼承了馬切蒂尼大人傳承的孫子都恪守著禮數,誰又能勸得了他去在此時徇私?
二則是因為這群年輕人,在兩位大人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連讓他們費心思去往這邊思考的必要性都沒有。
也就是莫比滕因為有“親屬”關係在,才會下意識地朝那個方向去思考,而且他是提前來的,上一次進房間和泰希森大人會面時,他就察覺到了一股不對勁。
帶著手下們沿著牆壁站著的卡倫此時的感受很清晰,雖然泰希森大人這幾天拒絕見他,但他此時,確實是在為自己鋪路。
這是來自長輩的關懷與愛護,而且是實際行動。
只可惜,這位長輩,爺爺的朋友,馬上就要離開人世了。
很多時候卡倫都會感慨,感慨那個爺爺年輕的時代到底是怎樣的精彩。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肯定比自己精彩得多吧。
談話伴隨著一杯茶水而結束,大祭祀覺得差不多了,開口道:“我推您下去。”
泰希森微笑道:“是啊,我本來就是你推下去的。”
“我本意是想您下去後多歇一歇,我沒想到會是這樣。”
“如果提前知道了呢?”泰希森問道。
“還是會把您推下去,我想,這也是一種對對手的尊重。”
大祭祀伸手,抓住了輪椅後背,推著泰希森向門外走去,弗登跟在後面。
到門口時,大祭祀停了下來,目光掃向了站在牆邊的卡倫等人,最後,注意力在卡倫身上停頓。
“你是卡倫吧?”
卡倫馬上單膝跪下:“是,卡倫.席爾瓦。”
“很英俊的小夥子。”
大祭祀笑了笑,推著輪椅出了門。
他剛剛的問話其實沒有任何的其他目的,他知道“卡倫”這個人,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也看過觀摩團的資料,雖然只是粗略地掃過一眼,但他的分身在秩序大殿裡處理公務的速度十分驚人,這意味著他有著極為可怕的記憶力和處算能力。
不過,之所以會在此時額外提一下,也不是為了給什麼事做收尾,更不是為了什麼鋪墊以及傳遞訊號,只是單純地因為卡倫長得。
無論男女,對的事物往往會更容易引起注意力,也更容易留下記憶。
所以,長得的人,天生就贏在起跑線上。
門外的大人跟著大祭祀一起前進,下了樓梯,在一樓大廳裡,還有不少沒資格陪同上樓的高階神官候在那裡。
等人都走後,卡倫站起身,不得不說,先前大祭祀提到自己名字時,給予了自己很大的壓力。
這和麵對“神”的壓力不同,當你面對時,雖然會被她的氣息所震懾,但潛意識裡你會認為神的時期已經結束,這是一個諸神不出的時代。
但大祭祀,是活的,會呼吸會說話。
而且,他是近很多代大祭祀中,權力最大的一位,哪怕他坐上這個位置還不到半年。
早期,其他神教都推測他只是一位過渡性的大祭祀,現在事實打了幾乎所有人的臉,因為連秩序神教內部的高層都沒預料到會發展到這樣一個局面。
“隊長?”穆裡走到卡倫面前,“我們要不要下去?”
“下去唄,隊長。”維克開口道,“下去看看。”
大家都把目光落在維克身上。
維克馬上身子靠前,將嘴巴湊到卡倫耳邊,小聲道:
“就憑我這不關門的配合,總得給我一個編制吧?”
卡倫笑了笑,然後點了點頭。
其實,這個人進入自己小隊,自己會很不舒服,因為可以感覺出來,他很聰明,而卡倫在已經把小隊所有人連菲洛米娜都收拾得服服帖帖後,已經懶得再去搓刺球了。
就算還有兩個編制,要進人,也會選那種“老實孩子”,找個對口性的工具人。
現在卡倫同意了,不是因為他先前的“助攻”,而是卡倫看出來了,這也是泰希森大人的意思。
“大家下去看看吧。”
卡倫帶著所有人走下了樓梯,樓梯口站著一排騎士,卡倫等人下來時,他們都沒動。
維克一邊下樓一邊哭:
“泰希森大人,您不要離開我啊,嗚嗚嗚………”
騎士們互相看了看,沒有阻攔他,讓開了位置,卡倫等人得以跟著一起下來。
別苑的客廳很大,不過現在卻也顯得有些擁擠,因為來的人比想象中要多很多。
卡倫看見了好幾名身穿著秩序神袍的記者,正拿著相機在拍照。
不過相對於記者,兩側有近二十名畫師,已經在對著畫板作畫了。
顯然,按照神教的傳統,每逢遇到大事件需要記錄時,畫師才是真正的正統。
這一幕讓阿爾弗雷德很是興奮,他甚至稍微往邊上靠了靠,去偷看畫師們畫畫,想要去偷學他們的構圖技巧。
下方站著的大人們裡,有真正可以上圓桌的存在,也有候補的存在,站在最後面和最外圍的,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是某個系統的負責人。
直到此時,卡倫才深切意識到泰希森大人的地位到底有多高,他不是代表一個人,而是一個派系勢力的旗幟。
雖然他失敗了,但影響力依舊無法小覷。
大祭祀今天親自過來,主要目的是來“受降”的,希望結束過去一段時間裡來的派系鬥爭,哪怕只是短暫結束。
他不希望神教因內部矛徹底分崩,他想要的是一種平和,哪怕只是表面上的,當然,前提他得是這一階段的勝利者。
坐在輪椅上的泰希森開始了講話,他從自己小時候講起,這是在回憶自己的一生。
在場所有人都在很認真地聽著,因為講述人本身的經歷,本就足夠傳奇,而且大家都清楚,這大概是最後一次聽這位老者講話了。
此時客廳的氛圍,給卡倫一種參加哀悼會的感覺。
是的,沒錯,現在在舉行的,就是泰希森的哀悼會,牧師和司儀就是他自己。
在泰希森很平靜的講述中,卡倫知道他年輕時也參加過秩序之鞭,他還說了一些曾經夥伴的故事。
在講述完這段經歷後,泰希森開始接著訴說他對秩序之鞭的理解,他認為,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秩序之鞭已經無法真正發揮對內監管的作用,這是秩序之鞭職能的一種倒退。
他建議重建秩序之鞭中下層體系,將這個系統從各個大區管理處中剝離出來。
“我覺得,秩序之鞭需要執鞭人,需要一個強硬的執鞭人,需要一個堅定的意志,或許很多同僚會覺得,一個強硬迴歸到歷史最高地位的秩序之鞭會成為某一個人某一個勢力的私慾工具……”
說到這裡,坐在輪椅上的泰希森目光看向了弗登。
弗登面無表情,站在那裡。
其實,下面大家都清楚,泰希森真正想看的是誰,是站在他後面的大祭祀。
因為誰都清楚,弗登是代替大祭祀執鞭。
一旦秩序之鞭恢復最強盛時的狀態,誰掌握了它,就等於掌握了對內鞭撻的大殺器。
你可以保證自己沒問題,但你能保證自己的派系手下沒有問題?
而且,有時候真的不在乎你是否有問題了,因為定義權,在別人手裡。
泰希森咳嗽了兩聲,繼續道:“我覺得這個完全沒必要擔心,不能因為這個位置干係重大,所以我們就都不去觸碰它,還不允許別人去觸碰它。
它是否會成為某個人某個勢力的專屬工具?肯定會的。
但我寧願讓一個人去掌握它,也不願意讓它繼續淪為各大區現在不知道多少變質神官們的狂歡!”
大廳裡很多人還不知道,先前在樓上屋子裡,泰希森大人可是直接將一杯水潑在弗登臉上的。
“我相信我的很多同僚,我相信你們,我相信大祭祀,我相信在場的絕大多數人,我們內心,對秩序,對秩序之神,都充滿著虔誠。
否則,我們秩序神教也不可能維繫和發展到今天。
但我更希望大家要意識到,正如原理神教《興衰論》中所說,當一個事物發展到極致後,它必然會開始走下坡路。
我們神教內部現在出現了很多問題,我們需要改革,我們需要根據現在的世間情況作出改變,我們要隨時準備好迎接新的挑戰。
沒錯,我和大祭祀在一些路線上是有分歧,這沒什麼不好說的,但我們的出發點,都是為了神教可以更好,為了秩序之光,永遠清澈閃耀。
分歧和爭論,應該只在內部,我們自我消化,自我解決。
我把話說在這裡,誰敢將分歧和爭論擴散到全教,甚至擴散到教外,膽敢為了自己的利益,去做破壞神教利益的事,那他,就是整個神教的敵人!
《秩序條例》中,可是明確記載著對叛教者的懲處!
我累了,
我疲憊了,
我想歇一歇。”
泰希森舉起自己那枯瘦的手,原本站在他身後的大祭祀走到他身側,微微彎下腰,抓住他的手。
泰希森面帶笑意,用自己另一隻手,在大祭祀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二人目光對視。
這時候,照相機開始不停閃爍,所有畫師們都開始快速划動著自己手中的畫筆。
“我期望我們的大祭祀,能帶領著我教去成功面對接下來的所有挑戰,能讓我教,變得越來越好。”
諾頓大祭祀回應道:
“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泰希森從自己輪椅下面抽出一本厚厚的書,這是《秩序條例》。
“我這一生,都信奉這本書,我可以毫無愧色地說,在我過去的這些歲月裡,從未違反過它的條文,忤逆過它的精神;
它是我人生之路上的路燈,照耀著我前進的方向。
從半年前開始,我開始頻繁聽到諸神即將歸來的預言,我相信你們應該也聽到了不少。
所以,
你們擔憂麼?
你們惶恐麼?
你們不安麼?
我沒有,一點都沒有,真的,不騙你們。
因為《秩序條例》,有‘神之卷’,裡面規定了神觸犯《秩序條例》後應當接受怎樣的處罰。
其實,我們的先輩已經為我們指引好了方向,那就是哪怕是面對高高在上的神,我們秩序信徒也應該有勇氣站起身坦然面對,大聲告訴她:
根據調查或者舉報,您違反了《秩序條例》,需要接受來自秩序的懲罰!
我想,這才是秩序之神所願意看到的,這才是我們這些秩序信徒,真正該有的模樣!”
“咳咳咳……”
這些話說完,泰希森整個人的面色瞬間蒼白了下去,他硬挺到現在,就是為了把這些話說完,把這件事收尾,現在,他的任務完成了,他的工作結束了,他的人生,也將走完了。
泰希森雙手顫抖地交叉置於胸前,
誠聲道:
“讚美秩序之神!”
客廳裡所有人,全部將雙手交叉置於胸前,齊聲道:
“讚美秩序之神!”
下一刻,老人雙手開始緩緩落下,最終垂落兩側;
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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