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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遠遠不夠的。

只要條件允許,卡倫願意陪他們把這個遊戲一直玩下去,直到牌桌上除了自己,再也看不見其他人。

娣茉特莉的腦袋在卡倫腰間晃了晃,卡倫伸手揪住她的耳朵,將其調整到自己腰側。

先前記得她做過自我介紹,夜神教夜幕守望者精英小隊隊長。

嗯,聽起來就有一種金箔在漫天飛舞的感覺。

每個教會里,都會有些特定的職位,是專門給優秀年輕人歷練用的,也就是快速賺取資歷鍍金。

所以她的家世,肯定很不錯。

至於她的天賦,也母庸置疑;畢竟,在年輕人這個年齡段裡,能做到讓卡倫認真交手,就是最好的證明。

區別在於,她只需要專注這人生中最後一場戰鬥,而卡倫,不僅要時刻留意著對方的外援,還需要掐算好自己每一場戰鬥的消耗與損失。

卡倫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雷霆神教香菸,彎腰,藉著地面的灼熱滾燙將煙點燃,吸了一大口,壓制了一下自己靈魂深處餓癮的躁動。

利用餓癮的能力來破除對方精神力攻勢,是卡倫衡量之下的成本最低選擇,他當然可以用很多其他方式去抵禦那種精神攻勢,但解決戰鬥的速度也會因此慢下來。

“好了,好了,你安穩一點,實在不行,接下來有機會的話,我抓條獵物的靈魂餵給你吃。”

也不知道是因為本就躁動夠了想要停歇下來,還是卡倫的“承諾安慰”真的起到了作用,靈魂處的撕裂感在此時居然真的逐漸平息下來。

“呵。”

卡倫笑著又抽了一口煙,然後很浪費地將餘下一大截的香菸彈到了地上。

不用伸腳去踩,因為滾燙的沙面很快將其完全點燃。

如果將身體比作一座房屋,那麼靈魂,可以說是最私密也是最重要的主臥;

現在,自己只是名義上的房屋主人,房本上寫的是自己的名字,但主臥那個位置,自己是碰都沒辦法碰了。

還好,餓癮只是想吞噬自己,獲得屬於它自己的新生,它只是想在房產證上改名,並不是想要放火燒掉房子。

卡倫開始感應那兩股氣息,其中一股原地不動,另一股倒是在移動,卻不是逼近,而是遠離。

識趣的那個卡倫沒打算去追,為了節省時間,他的身形化作了一片黑霧,向著原地不動的那位飄去。

沙漠的地貌環境往往會很枯燥,在這個時候,人的目光會不自覺地去主動捕捉一些可以寄託的存在。

就比如在那片流沙中央,站著一個身穿黑白兩色神袍的光頭年輕人。

他的腳下踩著一根木棒,木棒兩端不停地有嫩芽長出,開包綻放,又迅速枯萎凋謝,週而復始。

他是達利溫羅,生命神教的信徒。

生命神教歷史悠久,嚴格意義上來說,該教存在時間,幾乎是秩序神教的雙倍,因為建立該教的生命之神,是永恆陣營的神祇。

但是,在光明陣營與永恆陣營的神戰中,生命神教的一位分支神叛逃至光明陣營,在光明戰勝永恆後,這位叛逃的分支神自然而然地就取代了原本的主神,成為生命神教的新主神。

在神教歷史中,他們被稱呼為大生命之神和小生命之神。

這樣形容的原因是,神教歷史學家普遍認為,這兩位生命之神並不是新取代舊,更不屬於什麼反抗,而是這一脈的兩頭押注。

最重要的證據就是,小生命之神取代了大生命之神後,後者在生命神教神話敘述中的地位,依舊可以並立。

也因此,光明之神在安拉冥德山的勝利晚宴中對戰後勢力範圍進行分配時,對生命神教的舊有利益進行了剝奪與分割。

生命神教雖然名義上屬於戰勝方,但它依舊失去了很多既得利益,遭受了很多打壓。

不僅是光明一系的主神很有默契地對其進行持續壓迫和瓦解,在秩序之神稱霸的那段歲月裡,秩序之神曾因某件事親自前往生命之園對生命之神進行問罪。

那段的記載有些有趣,秩序神教這裡記載的是秩序之神前去問罪,生命之神態度良好地承認了錯誤,接受秩序的處罰。

生命神教神話敘述中的記錄則是秩序之神應邀來生命之園做客,生命之神取出生命佳釀與秩序之神共飲,兩位主神相談甚歡。

其他神教的神話敘述記載這件事時,則完全沒打算留面子,記載的是那天生命之園裡的地面塌陷了一大半,無數珍禽異種化為了齏粉,小生命之神被秩序之神揍得神軀幾乎破碎,呼喚出了一直藏匿著沉睡的大生命之神。

兩位生命之神聯手對決秩序之神,卻依舊不是秩序之神的對手,最後不得不一同躲進了生命之樹。

原理神教對這方面的記載尤為詳細,因為他們最喜歡記載其他神祇以“學生”的姿態詢問自家原理之神的事蹟,這樣會顯得自家主神很有文化。

原理神教神話敘述中記載,秩序之神當日曾以神念詢問原理之神,生命之樹如何拔起,原理之神給予了方法,秩序之神看了之後覺得太過麻煩,用混亂之劍將生命之樹噼斜後,直接離開。

至於秩序神教為何沒對這段精彩內容進行過多描述,是因為類似的描述太多,這使得後世的秩序神教為了美化,不得不對相關事蹟進行一些修飾。

尤其是本紀元中秩序神教和光明神組成兩大陣營相抗衡的時期,你想拉攏其他神教站在你這邊,你的神話敘述裡還詳細記載自家主神當年如何羞辱對方主神,就有些不太。

而且,本紀元中生命神教是站在光明陣營裡的,光明神教消亡後,時任秩序神教大祭祀的布達拉斯親自主持了對光明以及光明一系陣營的清算。

生命神教在那個時期被剝奪了十多個聖地的絕對控制權,還被迫共享出了部分本教生命法則序列,現在很多神教中的教會醫院以及藥劑學的前端,都有生命神教的影子。

可即便如此,現如今生命神教依舊維繫著正統神教的地位,這足以可見,這座歷經三個紀元的古老神教,它的底蘊,到底有多深厚。

此時,達利溫羅抬起頭,看向前方飄來的黑影,他的目光有些複雜。

他知道娣茉特莉的氣息消失意味著什麼,但他並未感到畏懼,一方面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自信,另一面則是因為生命神教和秩序神教之間那長達兩個紀元的天然對立立場。

只是,他很欣賞卡倫。

在這個由各教年輕人組成的團體裡,他一直很沉默寡言,因為骨子裡,他是自卑的,尤其是在這群普遍家世很好的年輕人之間。

達利溫羅的母親,是在生命之潭旁午睡時懷的他,可這種類似神話敘述的描述,是他達利溫羅靠著自己天賦崛起後,神教相關方面為他形象考慮編織出來的一個美麗謊言。

在他崛起之前,達利溫羅有一個很清脆的小名,叫雜種。

他的母親不是夢到了生命之神賜福才有的他,事實上,他的母親當年是被強迫了。

他自己,是母親屈辱的印記。

母親將一切憤怒和怨念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所以他的童年是在外人的嘲諷和自己母親對自己的詛咒中度過的。

他不恨自己的母親,因為是自己的母親給予自己的生命。

但是,在他剛成年展露出頭角,天賦和能力得到老師們的高度賞識後的一個夜晚,母親整理好自己的妝容,要求他陪著自己去“父親”家認親。

他點了點頭,在那個夜晚,他親手用藤蔓勒死了自己的母親,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掙扎盡最後一絲氣息。

事後,他用自己的本命青藤將母親的遺骸完全吸收,這是生命神教神官死亡後的標準流程,要麼被自己的同事要麼被自己的親人,成為對方生命中新加入的養料。

對外宣告的,是母親生命之火熄滅,是自然死亡。

生命神教傳統的無棺槨葬禮上,不少人來參加,他的老師,他的同學,都在勸他節哀,沒人會去懷疑他母親死亡的真相,正如當年沒人去關注一個生命神僕被玷汙的結果。

幾年後,更是有新的“謊言”出現,說是她的母親在生命之潭中懷了他,看見他真的長大且變得優秀後,就像是完成了自己那光榮的使命,嘴角掛著微笑地離去。

當你地位越來越高,當你天賦越來越強,你身上的光環也就會越來越亮,到最後,你身邊的一切事物在外人看來,都會陷入一種帶著濾鏡的扭曲。

他不是因為恨意殺的母親,當初被玷汙後,自己母親之所以選擇將他生下來,是因為她想憑藉誕生的孩子,去得到那個男人家族的認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抱著襁褓中活生生的孩子,敲響那個家族的大門。

但她失敗了,那個家族門第太高,那個男人在歷經年輕時的荒唐後,娶了一個可以幫自己在教會事業中有更大幫持的妻子。

之後,每隔一年或者半年,她都會忽然不甘心忽然憤怒忽然痛苦地對自己兒子進行虐待。

作為一個神官,哪怕是再低階的神官,她也擁有比普通婦人多得多的方式去虐待一個孩子。

達利溫羅記不清楚自己多少次遍體鱗傷地在雪夜裡跪在那個家族的門口,也記不清楚多少次被母親下了毒很是痛苦地在那個家族大門前抓撓著臺階……

他的身上,有很多被用特殊方式留下的傷疤,天知道那個一輩子只是神僕的女人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高明手段,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傷疤不僅時間無法自愈,連教會醫院裡的醫師,都沒能力去做完全的修復。

每次處理好了後,沒多久,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傷疤又會在自己身上浮現。

他是不恨她的,但他的身體和靈魂,永遠記住了她曾對自己做的一切。

十六歲那年,他在老師們的共同舉薦下,獲得進入生命之園歷練的機會,那幾乎就預示著未來前途的光明。

他回到家,將這件喜訊告訴了她。

他希望她能放下,因為他懂得她曾受到的屈辱,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不恨她自小對自己做的一切,真的,他可以。

但命運的齒輪早就將她捲入,她已經習慣自己去催動齒輪持續進行碾壓,甚至還要拉扯住自己身邊可以夠得著的一切,一起和她承受這種痛苦折磨,否則她的內心就會極度不平衡。

她說:“帶著這個訊息,去他家,他家,會對你,也會對我,開門的。”

聽到母親的這番話,達利溫羅累了。

他不恨她,他還同情她,同情這個苦命懦弱又自私的女人。

但疲倦感太過深重,揹負著生命的枷鎖而生活,是對生命的不尊重。

所以他勒死了自己的枷鎖。

他自卑,這是長年累月所養成的習慣,並不是他認為自己低人一等,而是有些正常人能做的事,他做不來,他抗拒面對“鮮亮”,也抗拒“鮮亮”的人。

因此,他羨慕卡倫。

秩序神教是當世第一神教,秩序所發生的事情往往牽動著整個教會圈的關注。

卡倫年輕,個人外表形象又很好,再加上那驚豔的履歷和火速提升的職位,讓他很自然地收穫到了極大的關注度,他行走在秩序大學的校園裡,還得戴著面具。

在外教,卡倫的人氣也不低。

達利溫羅看過卡倫在報紙上的照片,面對採訪時,卡倫的神情動作給達利溫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還看過卡倫在秩序審判庭上的直播,一個孤兒,居然能做到這一步。

濾鏡產生的扭曲,不僅僅出現在達利溫羅本人身上,在秩序神教以及教外,也流傳著卡倫的身世版本。

孤兒出身,見慣了人情冷暖,經歷過底層的混亂與無序,使得卡倫很小時就明白了秩序的重要,這促使他最後成為了一名秩序信徒。

達利溫羅很羨慕卡倫言行上的得體,他羨慕這個,他也想要這個,近乎偏執。

所以,別人是來獵頭的,他不是,他是來剝皮的;

他想要將卡倫的皮細心剝下來,晚上睡覺時覆蓋在自己身上當毯子用。

他覺得,如果自己也有這一層皮,應該也就能收穫這一份得體。

自創術法“得體埋葬”的尼奧,有一天曾對卡倫大罵:“哦,這該死的得體,真是讓人恨不得扒下你的皮。”

不得不說,老獵狗說的話,是真的具備某種前瞻性,因為今天,扒皮的人真的出現了。

然而,當卡倫出現在他面前,當他看見卡倫腰間繫著的那顆屬於娣茉特莉的頭顱時,他微微皺眉,伸手指著,說道:

“這很不得體。”

“嗯?”卡倫沒想到雙方正式接觸時對方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但卡倫還是很認真地回答道,“抱歉,我暫時沒有其他方式可以妥善安置她,但我已經對她的頭顱施加了淨化術法,可以做到有效防腐。”

“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我明白了。”卡倫將娣茉特莉的人頭解了下來,放在了一邊的沙子上。

緊接著,卡倫整理自己身上的神袍,確認沒問題後,看向達利溫羅:“你好。”

“你好,生命神教達利溫羅,我沒有姓氏,因為我是個野種,我父親不認我。”

“秩序神教卡倫,我的姓氏也不說了,反正也是隨便取的。”

達利溫羅笑了,是的,他很享受這種感覺。

只不過他誤會了一件事,他覺得卡倫這句話的意思是:自己是孤兒,所以姓氏是隨便取的。

“我很早就知道你了。”達利溫羅舔了舔嘴唇,“我很羨慕你,我也會收集你的照片,我還給你寫過幾封信,感謝你,對我回信,你信中的鼓勵雖然對我沒用,但我喜歡信紙的香味。”

信,不是卡倫回的,會有教內教外的人給卡倫寄信,但都轉入到理查負責的情報辦公室裡,理查會對來信人進行篩選分檔次,低檔次的回寄明信片,高檔次的理查會模彷卡倫“親筆回信”,畢竟,只要傑瑞上腦,這些,都不算是什麼問題。

“謝謝。”卡倫微笑道,“你現在往回走,答應我不介入接下來的事情,我可以不殺你。”

達利溫羅搖了搖頭,說道:“你誤會了,我不是在向你說好話求饒,我羨慕你,所以我想擁有你這一層皮,待會兒殺你時,我會盡可能地不對你的身體造成太大的破壞。

呵呵,你居然認為,我是在求你放過,這是你對我表現出的善良麼?”

卡倫也搖了搖頭,回答道:“不,你也誤會了,我不是在向你表現善良。”

隨即,卡倫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頭,繼續道:

“你是個光頭,砍下你的腦袋後,不方便系在腰上,我嫌麻煩。”

達利溫羅嘴巴張開,兩頰竟然露出了些許羞赧,此時的他,幾乎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對卡倫輕輕低頭微微鞠躬,模彷著卡倫的語氣:

“真的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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