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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0字,二合一】

黛玉急著南下侍疾,賈璉急著南下創收。

兩下里勁兒往一處使,再有那賴大在暗中推波助瀾,只用了短短三天,南下的諸多事宜便一切齊備。

到了初十這日早上,百餘人的隊伍簇擁著十二輛大車出了榮國府,迤邐趕至東便門外,又在大通橋碼頭上演了依依惜別的劇目。

這整個過程當中,來順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盼著能一睹黛玉真容。

可惜直到那兩艘客船揚帆起航,他也始終未能如願以償。

最後也只能寬慰自己,十一歲的小丫頭還沒長開呢,又能有什麼好瞧的?

還不如先保留些神秘感,等她慢慢成長起來,說不定反而能帶來更大的驚喜。

憑藉著這種阿q精神,來順回程的路上就一掃頹唐,轉而又開始惦念起了薛寶釵。

因受南下揚州的事兒影響,原定於初九舉行的‘新品’釋出會,不得不挪到了臘月十二。

屆時薛姨媽和薛蟠肯定是要到場的,就不知寶釵會不會露面。

…………

且先不提來順未得隴,復望蜀的齷齪心思。

卻說這幾日裡,榮國府上下忙的熱火朝天,偏鍋爐房的氣氛卻是一日冷似一日。

素日裡雜役們那些粗俗的議論,幾乎是再也聽不到了,但他們偶爾看向潘又安的目光,卻又滿是意味深長。

潘又安當然明白,這些人是在期待什麼。

鍋爐房以次充好中飽私囊的事兒,雖然和他沒有半毛錢關係,但他扣下煤灰煤渣,私自往外發賣的行為,卻也是一樁不大不小的罪過。

一旦上面派人嚴查鍋爐房,必然會拔出蘿蔔帶出泥。

屆時非但小管事的位置難保,說不定還會被攆出府去……

每每想到這等下場,潘又安就覺著不寒而慄,真要走到那一步,且不說前程盡毀,怕是就連和表姐司棋的親事,也要徹底告吹了!

他自然不甘心就這麼坐以待斃。

所以在得到訊息之初,就想著找舅舅秦翊拿個主意——最好能在事情爆發出來之前,設法先將自己調離鍋爐房。

誰想到秦家一掃聽,才知道秦翊和周瑞去了城外莊子,催收年前要交到府裡的進項,至少也要等臘月十五以後才能回來。

靠山不在家,反被舅母王氏催問了一番,何時才肯對來順下手。

潘又安失望之餘,倒也並未就此放棄掙扎,而是把破局的關鍵,放在了鄧好時身上。

畢竟按照常理推斷,上面真要是嚴查起來,首當其衝的就是鄧好時這個主管——而不出意外的話,他也正是以次充好,中飽私囊的幕後黑手!

所以潘又安原本以為,兩人肯定能結成同盟,合力應付這次突如其來的危機。

然而讓潘又安沒想到的是,自己幾次三番暗示之下,鄧好時卻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就好像府裡那些傳聞,與他鄧管家全無半點干係一樣。

等到了初十這日,眼見送走了賈璉、黛玉,府裡騰出手來,隨時都有可能開始追查鍋爐房的事兒。

潘又安直急的五內俱焚,也顧不得再遮掩什麼了,打算把事情直接跟鄧好時挑明瞭,看他究竟有什麼應對之策!

不曾想這回卻撲了個空。

那王柱兒只說鄧管家有要務在身,卻絕口不提鄧好時身在何處。

到了這時節。

潘又安也隱隱察覺出了異狀,於是回到鍋爐房後,慌的好似熱鍋螞蟻一般,中午更是水米未進。

等到了下午,他抱著僥倖的心思,還想去尋鄧好時問個究竟。

誰知剛透過私巷角門,進到了榮國府裡,迎面就與表姐司棋撞了個正著。

“表姐,你……”

“噓!”

司棋神色慌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左右一掃量,就扯著潘又安登上了附近的一座假山。

說來也是巧了,這裡正是當初來順被楊氏擒獲的所在,也是一切故事的前置開端!

“又安!”

到了山頂涼亭,司棋就急不可待的質問道:“我前日裡讓嬸嬸傳話給你,你怎得一直也沒個回信?!”

“我……”

“這個待會兒再說!”

明明是司棋先挑起的話頭,可潘又安剛要解釋,卻又立刻被她打斷了,就聽司棋火急火燎的問:“你先告訴我,鍋爐房以次充好的事兒,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

潘又安見她這急切的模樣,心下就是咯噔一聲,忙抓住她的皓腕,不答反問:“好姐姐,你……你莫不是又聽到什麼風聲?!”

“林姑娘今兒不是走了麼,因瞧著老太太情緒不高,二太太就特地讓幾位姑娘,過去陪著老太太說話……”

卻原來,司棋因陪著迎春去老太太那盡孝,恰巧就聽到賴大向賈母稟報了,鍋爐房以次充好中包私囊的事兒。

然後賴大又主動建議徹查此事,並表示絕不能輕饒了那些貪得無厭的蠹蟲!

將這前因後果簡單說了。

司棋又急切道:“那鄧好時原本是賴總管的親信,如今他卻一再說要嚴查嚴懲,多半是已經反目成仇了——偏你又是鄧好時提拔的,可千萬別被捲進去,受了他的牽連!”

這番話說完,她才發現潘又安已是面如死灰,兩唇顫顫的夾在齒間,幾乎就要被咬出血來了。

“你這是怎得了?!”

司棋忙又一把扶住了他,關切而焦急的追問:“莫非你……你早被捲進去了?!”

潘又安艱難的搖了搖頭,就在司棋稍稍鬆了口氣的時候,他又咬牙切齒的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了,這……這其實都是他們做的局!”

“什麼意思?”

“根本就沒什麼反目成仇!那賴大之所以說要嚴查,其實是想把事情栽到我頭上!”

說著,他猛地甩開了司棋的扶持,一拳頭砸在朱漆立柱上,憤然道:“怪不得他突然要提拔什麼小管事,原來一開始就是想讓我當這替罪羊!”

司棋聽到這裡,雖然還沒徹底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想也不想,上前將表弟嵌進懷裡,連拖帶拽的把他拉到了涼亭中央:“你莫傷著自己!既然事情被咱們提前知道了,就證明天無絕人之路,咱們只要好生想想,一定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解決的辦法?

潘又安滿面的苦澀,如果早些察覺到這一切,或許還能想出應對的辦法,現如今卻怕是做什麼都遲了!

而見他沉默不語,司棋就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在那鍋爐房做管事,也有差不多兩個月了,總該有些相熟的人吧?能不能讓他們出面作證,揭穿那鄧好時的毒計?”

潘又安臉上愈發苦澀。

他這兩個月裡,光顧著擺管事的架子了,又怎會與那些粗俗不堪的雜役們有什麼交情?

再說了,即便有些交情又能如何?

“若只鄧好時也還罷了,現如今既是賴總管出面,有那個雜役敢和他對著幹?”

潘又安說到這裡,又苦笑道:“再說了,既然是賴大主動提出要嚴查,到時候派來查證的,還不都是他的親信?!那些雜役就算肯為我出面作證,訊息怕也傳不到上面!”

說完這番話之後,潘又安不知為何,卻是突然就愣住了。

司棋眼前一亮,輕輕推著他催問道:“又安,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沒什麼。”

豈料潘又安卻面色古怪的直搖頭。

“都這時候了,你還有什麼好瞞著我的?!”

見他這時候還吞吞吐吐的,司棋登時有些惱了,將他那小身板狠狠搖了幾下,直晃的潘又安目眩神迷。

“我說,我說還不成嗎!”

潘又安只得討饒,又苦笑道:“要說鍋爐房裡,還真有個敢和鄧好時叫板的,他甚至還有現成的門路,能把訊息遞到上面去!”

“你說的……”

司棋聽到這裡美目圓睜,脫口道:“莫不是那來順?!”

“正是那來順!”

潘又安沮喪的點著頭,心下是無比的後悔。

若早知今日,當初他絕不會試圖嚇阻楊氏,反而巴不得這二舅母趕快紅杏出牆,與來順勾搭成奸。

那樣一來,他就可以藉此為把柄,要挾來順幫自己作證,然後輕而易舉的化解危局!

可惜……

現在後悔卻已經晚了。

而司棋雖不知道這其中的細節,卻也明白以雙方的關係,來順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又怎會冒著得罪賴家的風險,出面幫潘又安作證?

當下也不禁焦躁起來。

“既然這法子行不通,那咱們該如何是好?!”

她放開潘又安,在涼亭裡來回踱了幾步,忽的銀牙一咬,決然道:“乾脆我陪著你去找老太太,把這事兒全都挑明瞭,看他們還怎麼欺上瞞下!”

“這……”

潘又安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連連搖頭道:“真要這麼做,怕就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哪又怎樣?!”

司棋毫不猶豫的道:“大不了跟他們玉石俱焚!”

潘又安又退了半步,顫聲道:“何至如此、何至如此!表姐你先彆著急,容我再想想法子。”

頓了頓,他又忍不住小聲解釋道:“其實就算見著老太太又能怎得?若只告發鄧好時,多半還是賴大出面查證;若連賴大也一起告發,你當老太太是信咱們多些,還是信那賴家多些?”

經這一說,司棋也有些洩氣,不過她素來是個烈性的,又怎肯就此退縮?

當下又咬牙道:“那咱們就去找大老爺、二老爺,或者二夫人、二奶奶!我就不信這榮國府還沒個地方說理了!”

她外公王善保就是邢夫人的親信,偏她卻半點沒有提及邢夫人,顯然也並不看好這位大太太,會出面幫人主持公道。

潘又安聽表姐越嚷越大聲,卻是嚇的急忙上前掩住了她的嘴,變聲變色的道:“快別喊了,容我再想想,且容我再想想,肯定能想到法子的!”

司棋用力一甩頭,在潘又安手心蹭出兩道胭紅,隨即稍稍壓低了嗓音,卻掩飾不住焦急的道:“可誰知道賴大的人,什麼時候會找上你?!最遲明天,要是再想不出法子來……”

“表姐!”

潘又安不敢再聽下去,頹然坐到欄杆上,垂著頭悶聲道:“你容我再想想,讓我一個人再想想——算我求你了!”

司棋心下的焦急與憤怒,絲毫不亞於他,可見潘又安如此無助的模樣,還是勉強收斂住情緒,無奈道:“那我先去後院打聽打聽,看有什麼新的訊息沒。”

潘又安沒有回答,只是無力的揚了揚手。

司棋一跺腳,丟下句:“你最後甭管是想出主意,還是想不出主意來,可千萬都跟我言語一聲,是生是死我都陪著你!”

然後便匆匆下了假山。

司棋離開之後,潘又安坐在那涼亭的欄杆上,就如同泥胎木塑一般,呆愣了也不知多久。

直到脖頸上僵硬的忍受不住,他這才緩緩的晃了晃腦袋。

這一晃,手心裡那抹嫣紅,卻恰巧映入了眼簾。

潘又安像是眼睛被燙到了一樣,哆嗦著從欄杆上跳了起來,等確認那並不是血,而是胭脂之後,他這才稍稍恢復了冷靜。

不過這小小的插曲,卻也讓他堅定了一個信念,那就是自己絕不能就這麼白白丟掉性命!

可如今又實在沒有破局的法子。

擺在他面前的活路,似乎就只有……

…………

卻說司棋從那山頂下來,就急忙到老太太那邊兒,尋鴛鴦打探最新訊息。

結果卻是無功而返。

回到迎春院裡,她如坐針氈的忍了個把時辰,終究還是放心不下表弟,於是和賈迎春交代了一聲,便又私自出府去尋潘又安。

然而先是到了鍋爐房,後又到了潘又安家中,卻始終沒能找到潘又安的蹤影。

她不死心,又順路回到家中,想問問母親可曾見到表弟。

可偏偏王氏也不在家。

司棋背靠緊鎖的家門,想著表弟此時的處境,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心竅肺腑一般,連心跳和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司棋?”

恰在此時,西屋裡有人探出頭來,疑惑的問道:“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莫不是在府裡遇到什麼事情了?”

那聲音其實也並不怎麼情真意切,偏落到無助至極的司棋耳中,卻像是天籟一般動聽。

“嬸嬸!”

她想也不想,撲上去抱住楊氏哭訴道:“是又安,表弟他……他遇到天大的難處了!”

楊氏初時有些措手不及,可聽說是潘又安遇到了天大的難處,她眼中卻登時閃過異彩,順勢環住司棋的雙肩,輕聲道:“這又是怎麼了?走,咱們屋裡說。”

司棋哪知道楊氏與潘又安的恩怨?

聽楊氏柔聲軟語的,愈發覺得有了依靠,於是跟著楊氏進到西屋後,也不等她開口催促,就先把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講了一遍。

而楊氏聽聞潘又安陷入這等絕境,心下卻全是幸災樂禍的快意。

又聽得侄女口口聲聲,皆是要與潘又安生死與共,那快意就雜了些嫉妒與酸楚。

她與秦顯是盲婚啞嫁,何曾有過這等海誓山盟生死相隨的經歷——更不用說,現下夫妻二人晝夜相隔,形同陌路。

對比之下,楊氏倒覺得自己才是最可憐的那個。

她正五味雜陳自怨自艾,就見司棋停住話頭,滿是期許的望著自己,顯然是希望她能給出一個解決的辦法。

“這急切間,我能……”

楊氏下意識的就想敷衍了事,可話剛起了個頭,心下突然就冒出個念頭來:眼前這一幕,怎麼總覺得有些熟悉呢?

是了!

當初胡思亂想出來的那些‘劇目’裡,不就有類似的場景麼?!

而當時自己的做法是……

楊氏心頭突突亂跳,正猶豫該不該把臆想照進現實,對面司棋見她面色有異,卻是急不可待的催問起來:“嬸嬸,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法子?!快告訴我,只要我能做的到,刀山火海也闖得!”

“這……”

被她這一催,楊氏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牙道:“本來這些事兒不該說給你聽,可現下也顧不得了。”

說著,就把來順利誘威逼自己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

她自然不會告訴司棋,自己曾百般糾結,甚至傾向於拿身子去換好處,全因被潘又安阻撓,才沒能達成交易。

而是當著司棋的面,把自己塑造成了大義凜然、堅貞不屈的典範,即便被那來順百般痴纏,也不曾有過半點動搖!

司棋聽了這些話,先是震驚的無以復加,繼而就萌生出期盼與希冀來。

也不等楊氏把話說完,她就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在楊氏面前,苦苦哀求道:“嬸嬸,如今也只有那來順出面作證,才能還表弟一個清白,我……我求求你了,你、你就救救又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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