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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焦順回到府裡早已經過了午時。
因惦記著下午和司棋的約會,於是就著乾爹的牢騷抱怨,匆匆灌了些紅參鹿茸燉雞湯,又吃了幾杯新進踅摸來的虎骨酒,然後一肚子不滿半肚子咣噹的出了家門。
一路行來,只覺熱血上湧。
等到了假山腳下,看看左右無人,那熱血便又往臍下三寸流轉。
他先略做了些佈置,又命香菱隱在暗中把風,這才提著袍子蹬蹬蹬直奔山頂。
不想視線剛與山頂齊平,就見個身穿粉色牡丹長裙的女子,正抱肩埋頭蹲在潘又安的‘衣冠冢’前。
焦順只當是司棋,心下不由得大喜,暗道自己就來的夠早了,不曾想司棋比自己還著急。
足見她對這次再會也十分的期盼!
於是躡手躡腳到了近前,就待從後面抱個滿懷。
這也是男人的通病。
若司棋肯給焦順做小,他保不齊早都厭了,偏越是求之不得,便越是趨之若鶩!
不過……
他悄默聲湊前幾步之後,就覺察出了不對,司棋那身段他可是親手丈量過的,斷不會似這般瘦小一團。
且這姑娘頭上的釵飾,雖談不上有多昂貴,但論款式卻並非丫鬟能匹配的。
莫非……
焦順想到這裡臨近梨香院,心下便突突亂跳起來,他久欲一窺釵黛真容,卻始終沒能找到機會。
現如今難道竟巧遇了寶釵不成?!
不過寶釵怎會獨自出現在這假山上,且又蹲在地上把頭埋在懷裡,那肩膀一聳一聳的,竟似是正在悶頭啜泣。
總不能是來祭奠潘又安的吧?
心下又是激動又是疑惑,不覺呼吸就粗重了起來。
那姑娘的哭聲登時停了,隨即把臉在胳膊上狠蹭了兩下,又猛地起身回頭目視焦順。
因焦順早就離得近了,面目又過於‘威嚴’,她‘呀’的低呼了一聲,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卻忘了自己本就在山頂邊緣,這一腳踩空,整個人登時失足跌落!
幸虧焦順手疾眼快,一把將她扯了回來,這才避免了香消玉殞的慘事。
若等閒女子遇到這種情況,多半一時便懵住了。
她卻在穩住身形的同時,用力在焦順胸口撐了一把,免去了被擁入懷中的窘迫。
隨即又甩脫了焦順的大手,掩著胸口後怕道:“剛才真是嚇死人了,倒多虧了有你!”
說到這裡,她忽又叉起了蠻腰,逼問道:“你是哪個?怎麼就胡亂闖到上面來了,且又鬧鬼似的沒個聲響?!”
只見這姑娘生的白淨嬌俏、燦目蛾眉,雖稚氣未脫,言談舉止卻兼具了香菱的憨態、司棋的爽利。
寶釵顯然不會這般稚嫩,更不會如此憨直。
難道是三春中的哪一個?
那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探春了,畢竟迎春是有名的二木頭,惜春據傳也是個冷姑娘,斷不會似她這般伶俐活潑。
心下胡亂猜想著,焦順嘴裡也胡扯道:“我是來憑弔過往的,因心裡藏著事兒,先前倒沒注意到你蹲在這裡——你站起來的時候,還嚇了我一跳呢。”
“憑弔過往?”
那小姑娘詫異的看看左右,復又嗤鼻一聲:“聽你胡說八道的,這裡卻有什麼好憑弔的?”
一邊說著,一邊悄悄往旁邊挪了挪,大有見勢不妙,就繞過焦順逃之夭夭的意思。
焦順微微一笑:“去年九月裡,我因喝得爛醉在睡在這山上,被巡夜的當場拿住,險些就被家法打死……”
“這有什麼好憑弔的?”
小姑娘瞪大了泛紅的眸子,一臉莫名其妙的嬌憨之態。
焦順又繼續道:“本來是壞事,可常言道禍兮福所倚,打那之後我就開了竅,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好了奔,到如今脫去奴籍又得了官爵,難道不該來憑弔一下這否極泰來的所在麼?”
“原來你就是焦順?!”
那姑娘脫口驚撥出聲,又忙掩了紅潤的小嘴兒,訕訕的施了一禮道:“方才是我失禮了,焦大人既是要在這裡憑弔過往,我就不打擾了。”
說著,繞過焦順匆匆往山下行去。
焦順有心喊住她問清楚名姓,可又覺得唐突了些。
正猶豫呢,忽聽山下有人驚呼道:“呀!史大姑娘怎麼在山上?!”
卻原來竟是史湘雲!
“司棋姐姐來這兒做什麼?”
就聽史湘雲也奇道:“我還說這裡足夠僻靜呢,不想竟接二連三的來人!”
“我……”
司棋一時語塞,不過馬上反應過來,指著山石後面笑道:“我是看香菱守在這裡,所以過來尋她說話,不想倒撞見大姑娘了。”
香菱聞言,也只得訕訕的轉了出來。
“嚇!”
史湘雲吃了一驚,又指著香菱道:“那你又怎會在此?”
香菱侷促道:“我、我是跟著我們爺來的。”
司棋忙在一旁解釋:“大姑娘約莫還不知道,姨太太做主把她送給了焦大爺——也就是那近來赫赫有名的焦順。”
頓了頓,又問:“她只說是焦大爺在上面,卻怎麼大姑娘也在?”
說著,竟就露出些狐疑來。
“怪不得……”
史湘雲回頭掃了眼山頂,露出些為難之色,有心返回去囑咐幾句,讓焦順不要提起她躲在山上哭鼻子的事兒。
可當著司棋和香菱的面,終究沒好意思這麼做。
於是拉著司棋賠笑道:“我比他來的還早些呢——這事兒姐姐們可千萬別胡亂傳出去,我只是在這府裡閒逛,哪想到就能撞到外人?!”
司棋也便順勢勸誡:“這處雖也是後院,卻不比二門內森嚴,姑娘往後即便要來,也千萬帶上翠縷。”
一聽司棋說起翠縷,史湘雲便急道:“我先回去了,她再找不到我,估計要急瘋了。”
說著,毫不避諱形象的提起裙角,風風火火的去了。
目送她遠去,又確認左近無人,司棋囑咐讓香菱繼續把風,這才快步登上了假山。
擰腰避開焦順裹纏,她瞪眼問道:“你方才沒胡來吧?我怎麼看史大姑娘眼圈都紅了?!”
“本官像是會胡來的人嗎?”
焦順衝她翻了個白眼,看司棋並不回應,依舊是滿眼狐疑,只得又舉手做投降狀,無奈道:“就算我是那種人,也不至於會欺負一個還沒長開的小姑娘吧?”
司棋這才釋然了些,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架勢,催促道:“有什麼事情就趕緊說,先前撞上了她,保不齊過會兒又撞上哪個呢!”
“咱們只說會兒話,撞上又怎得?”
焦順說著,又嬉笑著往前湊了半步:“還是說,除了說話你還想做些旁……哎呦!”
說到半截,司棋就在他小腿骨上來了一腳,七分惱恨三分醋意的啐道:“呸~香菱和玉釧兒還不夠你糟踐麼?誰要和你做什麼旁的!”
焦順齜牙咧嘴的反問:“那你不給我糟踐,難道還要給旁人糟踐不成?”
司棋啞然半晌,這才憤憤道:“我以後做個姑子就是!”
“做姑子好、做姑子好!”
焦順聽了卻竟是眼前一亮,再次嬉皮笑臉的往上裹纏:“到時候我專給你修個家廟,咱們白天清修晚上雙修……”
“呸~你給我起開!”
司棋又咬牙拿胳膊肘頂他胸口,這回力道卻大不如前,故此焦順雖吃痛,卻反倒摟的更緊了。
“不、不成的!”
被他這遊山趕海的一揉搓,司棋言語裡登時漏了荒腔,急道:“上回就被香菱撞見了,你怎麼還敢……”
焦順涎皮賴臉的道:“那是因為先燒了紙錢的緣故,何況她如今不是在幫咱們望風麼?若再來個,我也一併收了她就是!”
“無恥。”
這回雖仍是在喝罵,卻軟綿綿的如同去了筋骨一般。
“哪就無齒了?你不信就拿舌頭數數,長著好些個呢。”
焦順探頭看看四下無人,便半拖半抱把司棋弄到山下,又繞至山後洞中。
只見那地上,竟早就擺了兩個小碳爐……
有詞雲曰:
耕熟晶陽一段田。
九還七返五光全。
清清淨淨顯新鮮。
物外閒人云外客。
虛中真性洞中仙。
晴空來往步金蓮。
——元·王哲《完溪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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