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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龍禁衛們查問了大半天,除了幾處莫須有的疑點,並不曾找到什麼實證。
為首的校尉見再蹉跎下去,也未必能有什麼進展,便把命人將口供封存了,準備帶回鎮撫司衙門呈交。
不想剛到了街上,忽就聽東跨院那邊兒哭聲震天,那校尉忙勒住胯下坐騎,揚鞭喝令道:“速去查問!”
話音未落,左右便有人策馬馳奔榮府東跨院,不多時又倉惶來報:“大人,是一等將軍賈赦賈恩侯死了!”
“死了?!”
那校尉瞪大了眼睛,急忙追問:“怎麼死的?!”
“聽說賈將軍早已病入膏肓,今兒原想借著女兒出嫁沖喜,誰知……這大喜大悲之下便一命嗚呼了!”
那校尉聞言臉色難看無比,他原是奉旨辦差,無論榮國府最後如何,也不至沾染太多的因果,但賈赦如今這一死,事情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榮國府若就此一蹶不振倒還罷了,若是扛過了這一劫……
“大人。”
他這裡正暗罵晦氣,那探馬又問:“咱們要不要派人前去……”
按理說這正查奉命查問榮國府呢,賈赦突然就死了,合該去查驗一番才是。
不過那賈赦臥病在床足足半年之久,此事人所公知,如今大喜大悲之下一命嗚呼卻也沒什麼好奇怪。
因此那校尉猶豫片刻,搖頭道:“且不要輕舉妄動,等我稟明上峰再做計較。”
說著,又回顧左右道:“我走之後,爾等不妨稍作忍讓,如今喜事變喪事,若再鬧出什麼來怕就不好收拾了。”
等左右齊聲應了,他嘆一口氣,這才沉著臉策馬揚鞭。
與此同時,賈母院中。
眼見老太太苦了半日,終於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賈政長出了一口濁氣,領著眾人退出門外,又喊過賈珍、賈璉道:“我如今心亂如麻,況且老太太這邊兒也離不得人,家中的事情你們兩個且先和三丫頭商量著辦。”
賈珍賈璉剛要躬身應下,忽就見東跨院的管事秦顯披麻戴孝,一路哭天抹淚的朝這邊兒跑來。
賈政關心則亂,當下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虧得賈珍賈璉左右扶住。
眼見那秦顯衝到近前跪倒磕頭,賈政等不及他開口,便顫聲問道:“可是、可是寶玉……”
說著,便覺眼前陣陣發黑。
秦顯愣了一下,知道賈政是誤會了,忙道:“不不不,是大老爺,大老爺他……嗚嗚嗚!”
賈政登時又長出了一口氣,但旋即他意識到不該如此,忙擠出一副沉痛嘴臉追問:“怎麼會這麼突然?”
秦顯再次把頭埋進地上,悲聲道:“大老爺早上就受了驚嚇,後來聽說孫家望門而逃……”
這是邢氏和王熙鳳的說辭,秦顯心中其實頗有疑竇,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敢多言半句。
賈政卻沒有多想,抬手虛擦了幾下眼睛,轉頭對賈璉道:“不想你父親竟就……唉,你先去那邊兒主持,我安排安排隨後就到。”
賈璉其實一點都不覺得悲傷,反而欣喜自己終於能入主東跨院,過上賈赦那樣無拘無束的日子了。
不過畢竟剛死了親爹,他還是極力做出一副悲痛莫名的樣子,由秦顯攙扶著,邊哭嚎邊往東跨院去。
賈政見狀,倒真落下幾滴淚來。
畢竟是親哥哥,縱使平日關係不好,這時候也難免記起少時往往。
賈珍忙拉著他寬慰,說什麼逝者已矣,大老爺又病重多日,如今雖不算壽終正寢,但也談不上是橫死暴斃。
他不說還好,他這一說,賈政立刻想起導致賈赦病重的緣故,當下忙不著痕跡抽出胳膊,又暗暗拿帕子反覆揩手。
然後,他便開始長吁短嘆。
這倒不是因為賈赦的死,而是不知道該怎麼稟報母親。
…………
榮國府將喜事改作了喪事,焦家這邊兒卻正熱火朝天。
因是驟起,親朋故舊和官場同僚其實來的不算太多,但年輕勳貴卻來了不少,再加上焦順特意請了前兩期的工讀生和匠師們。
林林總總也湊了有五六百賓客。
等迎了新人入門,那席面直接就擺到了大街上。
焦順雖是一腦袋官司,卻不願在人前顯出來,勉力陪著鬧到了入夜,這才假借酒醉脫身。
等跌跌撞撞進了婚房,反手關門將衛若蘭、薛蟠——薛大腦袋受不得家中的沉悶氣氛,索性也跑來這邊兒湊熱鬧了——等人擋在外面,他立刻挺直了嵴梁,眼中也盡是清明。
轉回頭,就見幾個陪嫁的丫鬟僕婦都起身衝自己見禮。
焦順擺擺手,徑自進了裡間。
裡間只有蒙著蓋頭坐在床上的史湘雲,以及貼身大丫鬟翠縷在。
翠縷見姑爺從外面進來,忙按照先前得到的叮囑,將合巹酒、挑蓋頭用的秤桿等物和盤托出,照本宣科的轉述這些東西的用法。
“翠縷。”
這時本該一言不發的史湘雲突然喝止她,吩咐道:“這裡用暫時不著你,你先出去吧。”
翠縷猶疑的看了看自家姑娘,見她再沒別的話,這才將那些東西放到了桌上,快步退了出去。
焦順知道湘雲是怕自己煩躁,當下啞然一笑,抄起那秤桿快步走過去,將那紅蓋頭輕輕挑起,蓋頭下自是一張千嬌百媚的俏臉,只是眉宇間卻存了幾分憂愁。
此情此景,讓焦某人難得起了詩性,戲謔的吟道:“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溼,不知心恨誰。”
史湘雲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忙用手背掩住櫻桃小嘴,嗔怪道:“前兩句倒罷了,後兩句可不應景——我幾時哭了,又何曾恨過誰?”
焦順一屁股坐到了她身旁,側頭看著她,故意板起臉道:“那就是後悔了,如今陛下生死難料,你自然後悔嫁給我這……”
不等把話說完,史湘雲便撞進懷中,死死抱著他道:“便是明兒就跟著你抄家滅……我也不悔!”
大喜的日子,說什麼抄家滅門實在不祥,故此她臨時將最後一個字吞了回去,但言語裡的決絕堅定卻是半點沒有少。
焦順低頭與她四目相對,瞧著那鵝蛋臉上的信誓旦旦,忍不住她雙唇啄去。
史湘雲急忙避開,撐著焦順的胸膛起身,羞道:“還、還沒喝交杯酒呢。”
“哈哈……”
焦順哈哈一笑,起身來到桌前,斟滿兩杯合巹酒,正要回頭招呼史湘雲,卻發現她不知從哪兒翻出一方素帕,正小心翼翼擺在正中,又各撿了幾粒棗子、花生、桂圓、蓮子,墊在那素帕下面。
這年頭女子過門都盼著能早生貴子,但史湘雲這麼做,卻明顯是想著若有萬一的話,也要儘量給焦順留一份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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