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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

一處偏僻的所在。

焦順正與徜徉在餘韻當中的薛姨媽耳鬢廝磨、竊竊私語。

就聽薛姨媽道:“昨天晚上你們府裡那把火可怪嚇人的,不是說好幾百人晝夜看守麼?怎得竟就被賊人混了進去,還生生放起火來?”

作為主動激化‘士工’矛盾的幕後黑手,焦順自然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在他去衙門點燃最後一把火之前,就已經提前全家老少悄悄轉移到了薛家寄居。

這兩天背街上萬人對壘,他卻是在薛家安之若素。

史湘雲和邢岫煙去找薛家姐妹,他便來找薛姨媽,大有此間樂不思蜀的意味。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在工人們佔據了絕對上風,幾乎將學子們趕出背街的時候,竟還有人能悄默聲混進焦府縱火。

“聽說是扮成了工盟的人,扛著杆折了的大旗說要找地方修理,那廝原是想去後院放火的,得虧被真正的工讀生給攔了下來,最後只好在馬廄裡點了把火,因救的及時,也就燒了兩輛車和半間草棚,牲口和人都沒事兒。”

“阿彌陀佛。”

薛姨媽側身環住焦順的胳膊,用良心立體包裹住焦某人的肱二頭肌,後怕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虧得你早有謀劃,若不然縱使你們男人能處變不驚,徐姐姐只怕也要受些驚嚇。”

“徐姐姐?”

焦順也側轉身子,戲謔的盯著她的眼睛。

薛姨媽先是紅著臉目光遊移,繼而一點點縮排了被子裡,直到再看不到焦順的目光,這才悶悶的羞聲吐出三個字:“是婆婆。”

“哈哈~”

焦順得意大笑:“咱們既然已經入了洞房,往後可不好再亂了輩分。”

縮在被子裡的薛姨媽,想到女兒未能穿著鳳冠霞帔出嫁,反而是自己和焦順如同新婚夫婦一般入了洞房,心中便羞窘之餘,又覺得愧對女兒。

但她越是羞愧,心中便越是容易橫生異樣,不多時就連呼吸也粗重了。

焦順原本還沒想歪,但薛姨媽久久不肯探出頭來,那灼熱的呼吸打在胸前,不自覺便又起了邪念,有心按著她的髮髻再往下推一推。

可惜時間實在是不夠用了。

他最終也只能放棄這個誘人的想法,伸手輕輕揭開被子,笑道:“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來,我幫你穿衣服。”

薛姨媽這才從季動中驚醒,戀戀不捨的與焦順起身,互相幫忙穿戴衣服配飾。

這時她突然又想起個事兒來,於是忙道:“對了,因榮國府那邊兒要守喪,不便再養著戲班子,所以我姐姐今兒差人過來詢問,說是看咱們兩家想不想要——如今還剩下十一個戲子,都是從小教養,吹拉彈唱皆使得。”

“我問問湘雲吧,看她有沒有興趣。”

“嗯,若是湘雲想要,就讓姐姐撿好的送兩個來,唱大戲指不上,聽聽小曲倒也方便。”

“你呢,你不準備要?”

“唉~”

正勉力收束巍峨的薛姨媽嘆一口氣,無奈道:“我原是想要的,卻被寶釵給攔下了,說是怕惹得文龍媳婦不快,又生出什麼事端來。”

這倒是不得不防。

那夏金桂實在是潑婦界的魁首,比當初的王熙鳳還會拈酸吃醋,偏薛蟠又是見了漂亮姑娘走不動道的主兒,真要是收下那些小戲子,指不定又惹出什麼風波來。

卻說眼見身上差不多齊整了,薛姨媽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原不我該催問的,可寶玉在鎮撫司也有半月,怎得還不見放出來?”

焦順本以為元妃和寶玉是受了太上皇遷怒,而皇上既然已經醒過來了,多半三五日就會‘撥亂反正’,不想這都半個月了也不見動靜。

別說賈寶玉了,據說連賢德妃都一直被拘束在玉韻苑裡。

焦順左思右想,這事兒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皇帝那天過後又昏迷過去了,但卻瞞著外面謊稱病情好轉;第二種可能,那就是隆源帝也遷怒起了賈寶玉和元妃。

他希望是第二種。

不過真要是第二種的話,這姐弟兩個連同榮國府只怕都沒好果子吃了。

當然了,面對薛姨媽,焦順肯定不能實話實說,於是正色道:“你放心,我這回進宮若是有機會,必會向皇上提及此事。”

說著,又摟住薛姨媽好一番親近,這才依依不捨的將她送出門外。

薛姨媽走後,焦順卻不急著離開,折回去翻出邢岫煙常用的香粉,噴灑在衣服內襯上,然後脫了鞋上床,就是一套仰臥起坐、俯臥撐。

等到微喘見汗的時候,他又跳下床,以百米賽跑的速度一路衝刺到了臨時落腳的客院。

客院堂屋裡。

史湘雲正與香菱、翠縷說話,眼見焦順滿頭大汗的進來,忙命翠縷出去打水,又拿毛巾上前給焦順擦拭。

湊到近前,就嗅到焦順身上那已經熟悉了的脂粉味兒,不過可能是因為浸染了汗臭的緣故,味道略有些異樣,但湘雲也沒有深究,邊給焦順擦汗,邊奇怪道:“不是去和薛大爺吃酒了嗎,老爺怎麼弄的如此狼狽?”

“我早把他灌趴下了。”

焦順扯開脖頸的扣子,好方便史湘雲伸手進去擦拭,呼呼喘氣道:“約莫是承了父親的毛病,我今兒總也靜不下來,去薛家花園裡逛了一圈還是忐忑,索性就活動了活動筋骨,這樣晚上也能睡的踏實些。”

史湘雲聞言倒不覺如何,一旁香菱卻忍不住詫異:“老爺平素也不這樣啊,怎麼獨這一回就靜不下心來?”

這‘憨’丫頭又瞎說實話!

焦順雖驚不亂,搖頭苦笑道:“這能一樣?老爺我這回進宮可是去給大皇子講課的,我是什麼出身,何曾想過會有機會給人傳道受業?教授的弟子還是未來的儲君!”

這一說,倒連主僕二人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史湘雲急忙寬慰:“老爺準備的那些東西,連我和邢姐姐瞧著都覺得有趣,正應了那寓教於樂之說,此去必是一帆風順!”

“希望如此吧。”

焦順沒什麼精神的點點頭,旋即瞧見翠縷打了水來,忙道:“倒在浴桶裡吧,我直接洗個澡。”

說著,又拉住史湘雲滿眼希冀的笑問:“娘子可要與為夫鴛鴦戲水?”

史湘雲性格雖開朗,但畢竟是新婚燕爾,這上面尚且放不開手腳,若在平日不是逃之夭夭,便是推香菱、晴雯出來頂缸。

但想到焦順如今正處在忐忑不安當中,她輕咬下唇,竟是羞答答的點了點頭。

她既應了,焦順又怎會客氣?

當晚便鬧了箇中流擊楫、水漫金山。

…………

因不願將薛家捲進來,第二天一早,焦順特意從車馬行租了三輛馬車,準備低調的趕奔皇宮。

但等到了東華門左近,他就知道自己低調不了了。

蓋因東華門外被學子們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甚至還設卡盤查過往的官民。

這要是一般人如此,估計龍禁衛早出動了。

但因為裡面一半都是進京趕考的舉人——等今兒中午放了榜,還會有一些升格為進士——再加上文官們有意無意的縱容、配合,導致他們這等無法無天的行徑,竟然無人出面制止。

焦順原本還想徐徐圖之,但等發現護城河附近,已經明顯聚集起了一批工人,只是因為人數還不夠多,所以暫時未曾發起衝擊時,他就知道不能再等了。

在紫金街打生打死是一回事,在這東華門外鬧出人命,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當下他便命人將那群工人召至車前一番交代,然後那百十個聞訊趕來的工人,便在工盟社員的率領下齊聲大吼:“有朝廷命官奉旨入宮受阻,龍禁衛何在、龍禁衛何在?!”

如此往復,這震天動地的吼聲很快驚動了那些學子,當下呼呼啦啦就有三四百人圍攏上來。

不過還沒等他們做什麼,被架在火上烤的龍禁衛,便也急忙從東華門內殺將出來,在儘量不傷人的前提下,趕散了堵路的學子。

在一片‘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的辱罵聲中,當值的校尉擦著汗湊到近前,但面對三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卻又不知該走向哪一輛。

這時頭一輛車上,栓柱搶先揚聲道:“這位將軍無需多言,只要護衛馬車到東華門前便可。”

龍禁衛只是不敢、也不想站隊,如今既被逼了出來,自然要護焦順周全,當下那校尉發一聲喊,當即後隊變前隊,前隊散開護在馬車左右,戰戰兢兢的原路折回。

學子們面對荷槍實彈的龍禁衛,雖不敢上前廝打,卻祭出了成名已久的破靴陣,上千只靴子雨點似的砸將上來,等三輛馬車停在東華門外時,車上的靴子都夠開間二手鞋店了。

闖過了這破靴陣,焦順成功進到宮中,但卻半點不覺得歡喜,反而皺眉不已。

按照他先前的預料,自己要面臨的阻力應該更大才對——尤其這兩日只見那些學子們群情激奮,並未見朝中官員採取彈劾之外的行動。

是打定了主意想等到皇帝病死,再以逸待勞泰山壓頂,一舉覆滅工學新政?

還是說暗裡另有什麼謀算?

焦順暗暗提高了警惕,先將早就準備好的教具,交給守門的兵丁查驗,然後便跟著太監趕奔上書房。

與此同時。

乾清宮某處偏殿內。

吳貴妃蹲下身給兒子掖了掖褲腿兒,抬頭看著兒子稚嫩的小臉欲言又止。

其實對於今兒的課業,她心裡是一百八十個不認同。

一來當初皇帝就是因痴迷奇巧淫技,才不慎受了重傷,如今突然中風半身不遂,也多半都是那時候留下的病根兒,這讓她本能的,就對於這些東西心存恐懼與厭惡。

二來那焦順是什麼出身?

再加上又是驟然躥起的倖臣,或許本身不乏才幹,但讓他為人師表就實在是……

反正根據吳貴妃先前所見,那焦順更像是個廝殺漢,若是來教授兒子武藝的,她倒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再者吳貴妃畢竟也是大家出身,幼時也曾受過開蒙,知道歷朝歷代坐江山靠的都是文人,從來也沒聽說靠泥腿子治理天下的。

等到繇兒日後做了皇帝,還不是要靠文人幫襯?

那這時候學什麼工學,非但無甚用處,萬一被帶歪了,也學著隆源帝一般與朝中大臣勢如水火,卻該如何是好?

當今好歹是青壯年繼位,但繇兒才幾歲?

一旦出現主少國疑的局面,誰敢保證太祖朝舊事不會重演?

想到夏太祖當初也曾力推工業革新,吳貴妃一顆心更是被吊到了嗓子眼。

猶豫再三,她還是忍不住對兒子交代道:“繇兒,你今兒上課時多想想,千萬不要、不要偏聽偏信。”

大皇子徐繇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石青色的團龍褂,小大人似的正色道:“母妃放心,兒臣絕不會聽信那人的歪理邪說。”

聽兒子這麼說,吳貴妃反倒更慌了,忙伸手抓住兒子的肩膀,悄聲問:“是誰跟你說,那人講的都是歪理邪說的?!”

“師傅們都這麼說啊。”

徐繇無辜的瞪大了眼睛。

吳貴妃雖然偏向士人,但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暗暗咬牙,心道這些文臣真是無法無天,竟將堂堂皇子當成了爭權奪利的工具!

固然兒子往後要指望他們治理國家,可眼下那焦順卻也不是好得罪的。

於是忙又叮嚀:“你在那焦順面前,可千萬不要這麼說!”

“師傅們早交代過了。”

徐繇有些不耐煩,又有些躍躍欲試:“他們教了我好些話,說是要什麼……”

他撓頭想了一會兒,才歡喜道:“對了,是要有理有節!”

吳貴妃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但仍是放心不下,遂讓兒子複述那些老師教的言語,看其中可有什麼犯忌諱的東西。

無奈還沒等徐繇學上兩句,便有總管太監在外面催促,說是焦順已經到了尚書房,縱使君臣有別,卻也不好讓師傅等待弟子太久。

吳貴妃情急之下,一咬牙出門對那太監道:“殿下今日身體有些不適,本宮也要跟去照管。”

“這……”

那宦官尚在為難之際,忽又聽身後有人道:“那就同去好了,本宮也正想邀妹妹一起去旁聽呢——到時候咱們也好學給陛下。”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皇后款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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